翌日大早，林思泠收穫又一堆農作物。
兩根圓胖的白蘿蔔，一隻紅艷艷的大番茄，三個紫皮小紅薯，幾塊生薑，一個形似紅薯的雪蓮果，以及半碗青花椒。
可能是盆栽原因，植株比正常農作物袖珍多了，結出的果實也偏小、少。好在嘗過之後，味道更好，更易飽腹。
林思泠一邊煎藥，一邊將雪蓮果洗洗，迫不及待放入嘴裡。
水分特別多，淡淡的甜，帶一股淺淺藥味。吃得身心愉悅。
吃完後，藥也煎好了。林思泠洗把手臉，端起一碗濃黑如墨汁的苦藥，走進林瑩瑩的臥室。
林瑩瑩披頭散髮靠在床頭，見她就罵：「死丫頭，蠢死了！不知道給先我打水洗臉——我肚子空空，能喝得下這麼苦的藥嗎？」
林思泠肚子飽心情好，不屑大早與她計較，斜睨她一眼把藥碗放床頭，沒吱聲。
林瑩瑩罵罵咧咧，摘下脖子掛的一把小鑰匙扔給閨女。
「去柜子里裝半碗糙米熬粥，另外從裡面拿五文錢出來——待會你去集市買一個雞蛋一把素菜回來，老娘要補身體！」
林思泠……
這可憐見的！
改善生活一個雞蛋一把蔬菜就滿足了？搞得她都不好意思埋怨對方吃獨食了。
回廚房拿了碗，當著林瑩瑩的面，打開床頭櫃。只見柜子裡面亂七八糟放著東西。米口袋在外，裝錢的小袋子塞在最里。
林瑩瑩伸長脖子，盯著她舀米拿錢。
覺得米多了讓抖些回去；錢口袋要過來攥自個手裡，數出五枚銅板遞給閨女，剩下的放自己枕頭下。
這防範程度簡直沒誰了。
林思泠逐漸習慣對方的狗脾性，懶得生氣。接了錢和米回廚房熬粥，順便種植下一批青絲。
粥好後自己喝半碗，端進臥室一碗，向林瑩瑩打聽清楚去集市的路，才收拾東西挎著籃子出門。
這回沒打算找妘葉推銷，她得多開拓些主顧，不能吊死一顆歪脖子樹下。
籃子裡藏了白蘿蔔、小紅薯。青花椒留一半，先試試看能不能賣出去。
畢竟現在非常時期，老百姓忍飢挨餓，不一定有閒情逸緻追求食物的味道。
剛走到院門口，聽到身後有人喊。回過頭，只見俞嬸兒背著一個大背簍追了上來，滿面笑容。
「泠丫頭，大早的你又去撿柴火呀？」
林思泠有點被打臉的感覺。
這兩日天天借著拾荒名義往外跑，別說一根柴火，她連根草也沒撿回來！不知道俞嬸兒是不是在取笑她？
訕訕道：「今天不撿柴火，我娘讓我去集市給她買點菜。俞嬸兒，你去哪？」
瞄眼對方背簍，裡面裝著層層疊疊包起來的衣物。這是拿洗乾淨的衣裳，還給顧客交差吧？
果然俞嬸兒笑道：「我接的縫補洗衣活兒，弄妥給主顧們送去。咱們順路，嬸兒能陪你走到集市口，走吧！」
林思泠不想跟這嬸子同行，可又不好意思拒絕，只得提上籃子跟著她。
「泠丫頭，昨晚看見你家請郎中了，你娘沒事吧？」
俞嬸兒狀似無意問一句，實則小眼睛裡，潛藏精明與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
「喔，沒事……我娘走路不小心滑一跤，下面見了點紅，好在孩子保住了。」
林思泠對林瑩瑩再不滿，不會將自家的內部矛盾，往外宣揚。
她頭頂林瑩瑩之女的帽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是嗎？那真是太幸運了！泠丫頭，虧得你們孤兒寡母的，有那麼個待你們真誠的叔叔……」
俞嬸兒不太相信地瞅瞅她：「我瞧著，一整晚都是他跑進跑出的……」
林思泠心裡警覺起來，語氣淡淡。
「我爹生前與邢叔八拜之交，親如兄弟，邢叔確實一直挺照顧我家的！」
俞嬸兒聽出她語氣的強硬，略微尷尬地換個話題：「如果你娘給你生個弟弟就好了。你家支棱起來，泠丫頭，你便不必天天挨打了！」
林思泠下意識摸摸腫痛的臉。
「不過，你娘老這麼打你也不對！女孩兒最珍貴的便是這張臉，給你打破相，以後可不值價咯——」
俞嬸兒話鋒一轉。
「泠丫頭，這一點，你可得自己好好和你娘說！」
「值價？」
林思泠懷疑自己幻聽。
盯著俞嬸兒看，卻見她一臉從容淡定。
「對呀。女孩兒長大，不都是要嫁人的嗎？遲早是別人家的人。若毀了容，婆家可不會出多少彩禮錢……」
林思泠……
好氣，跟她談論這種話題！
三觀嚴重不合的時代。
「你認得房東家的王大丫吧？」
俞嬸兒一臉八卦，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分享自己打聽來的小道消息。讓林思泠又忍不住豎起耳朵，專注地聽她講。
「她奶奶王氏，前不久便給她相了門親事。男方家出五兩銀子的聘禮，等兩個月要把王大丫接過門去呢！」
「這麼早成親，王姐姐多大了？」
林思泠一整個震驚。
她以為王大丫就大她一兩歲。那臉那身段，怎麼看還是個孩子啊？
難不成王大丫外表是晚熟，實際已經成年了？
俞嬸兒翻個白眼，覺得林思泠果然是孩子不懂事，大驚小怪。
「她大你兩歲、十一歲，不小了！嫁過去婆家養兩年，圓了房就好生養了。只是……」
她談不上多誠心地惋惜。
「說起來王氏終究狠心了些。她家境並未淪落到那一步，怎麼就捨得把親孫女賣作養媳了呢？」
「作為養媳，以後生老病死，可全是由婆家說了算啊！」
林思泠聽得心神恍惚。到集市與俞嬸兒分了手，還傻呆呆回不過神來。
原來這個時代，封建大家長是真的對自己兒孫，有著絕對的生殺大權啊？
王婆婆五兩銀子把孫女賣了，僅僅換來旁人兩聲嘆息。
王大丫的心情和命運，無人關心。
難怪邢峰掛嘴邊的那句：別惹你娘……
她並不是活生生獨立的一個人，她充其量算一個附屬品，掛靠著林瑩瑩。
林瑩瑩怎麼處置她，如同之前周老太想賣掉她，在邢峰等人眼中，都是件可接受並且習以為常的事。
也許，她如此痛恨著林瑩瑩，可林瑩瑩至少有一點做得尚存人性……
她至少還沒打算真正賣掉自己這個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