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今天是愚人節,但您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得太大了?」
秦忘面色凝重,手裡的癌症診斷報告被他攥得變形。
醫生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頭髮花白,是這所全國重點醫院最德高望重的腫瘤科教授。
他惋惜地嘆了一口氣,「你這麼年輕,我也希望這個結果是假的,可事實就是如此。」
醫生的話宛如五雷轟頂,炸得秦忘不知所措。
他才二十歲,前不久才逃離了地獄般的原生家庭,努力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和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就在他以為自己終於要擁抱美好新生活了,現在老天爺卻告訴他,他要命不久矣。
秦忘笑了,笑著笑著眼角又滑下了淚水。
既然命運要這麼殘酷,當初為什麼又要給他希望?
過了一會兒,他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聲音沙啞,「醫生,我還有多少時間?」
醫生臉上也滿是痛色,哀嘆道,「可能只剩下五個月,抓緊時間去完成自己沒完成的心愿,讓自己少一些遺憾吧。」
心愿?
他沒有什麼心愿,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蘇念。
明明早上女孩還親昵地替他整理襯衫,在他側臉上印上一吻。
告訴他下課後早點回來,她為他準備了驚喜。
現在這一紙報告卻宣告著他人生的滅亡。
這讓他該如何開口,告訴她這個結果?
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醫院,秦忘踉蹌著走下階梯,差點一個不穩摔了下去。
電話鈴聲喚醒了他的意識,他按下接聽鍵 。
父親秦山冰冷命令式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快給老子轉一千。」
如果秦忘沒猜錯的話,他一定又一次輸得精光,因為過往那麼多年,他只有要錢的時候,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秦忘自嘲地笑了笑,沒有搭理他的要求,反而問道。
「爸,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對面立刻響起一陣劈頭蓋臉的譴責。
「混帳東西,老子問你要一千,你就尋死覓活了?」
「我就說今天手氣怎麼這麼差,都是你這個喪門星給方的。」
雖然秦忘早就料到他的態度,但還抱著一絲希望。
畢竟他們是親生父子啊,不都說虎毒不食子嗎?為什麼他爸專門吸他的血?
秦忘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清冷,「我沒錢,你四肢健全,想要錢不會自己去掙?」
秦山雷霆震怒,「老子給你臉了是吧?不給錢,你就不是我兒子,等你回家,看老子不打死你。」
許是早已對這個父親徹底絕望,秦忘心裡對他刻薄的話語毫無波瀾。
直接掛斷了電話。
至於秦山口中的「回家」,他早就沒有家了,能回到哪兒去?
從他記事起,秦山在外面賭博酗酒搞外遇,回來就打他和媽媽。
後來媽媽被打得實在受不了,就和秦山離婚了,秦山就帶著繼母和比自己小兩歲的繼弟一起搬了進來。
年幼的他一度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才得不到他們的喜歡,所以努力讀書,次次拿第一,主動包攬家裡所有的家務。
可事實上他們並不是不會愛自己的孩子,只是不愛他而已。
他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繼弟秦樂,從小到大秦樂可以毫不費力地得到所有的玩具,最新款時尚的衣服,每周去一次遊樂場。
而他一件衣服縫縫補補穿三年,不僅要包攬家裡的所有家務,還要忍受父親和繼母在心情不好時的非打即罵。
倘若他敢頂嘴,就會被關在又臭又冷又小的廁所里整整一天,沒有飯吃。
至於他媽,雖然嫁入了豪門,但其實過得也並不容易。
上面有壓她一頭的婆婆,還有看不起她二婚農村背景的大姑子。
他媽倒是想把他帶在身邊,可那家人不同意,怕他以後會分他們家的家產。
媽媽跟著秦山吃了十幾年的苦,沒過上什麼好日子,秦忘不想當她尋找幸福的絆腳石。
所以主動選擇跟了秦山,秦山很高興,因為那時的他已經十二歲了,什麼活都能幹。
白得一個傭人,誰不高興?
在出租房門前躊躇了許久,秦忘還是沒做好準備對女孩袒露自己的病情。
他怕她傷心難過,也怕毀掉如今這來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其實仔細想想,老天爺真的從來沒有厚待過他。
於親生父親秦山而言,他不過是個能為他謀取利益的工具和傭人。
於親生母親林蘭而言, 他是阻礙她嫁入豪門的累贅和拖油瓶。
於他們重組家庭的新生子女而言,他是搶走他們父愛母愛的罪魁禍首。
只有在蘇念面前,他才是一個正常的能被愛的人。
可現在連這份愛也要被老天收走。
秦忘平復好情緒,用鑰匙打開出租屋的房門,裡面漆黑一片。
忽然臥室的門打開,露出一抹光亮。
蘇念端著蛋糕,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嘴裡哼唱著跑調的歌朝他走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這麼多年來,也就只有她會記得自己的生日。
他在愚人節這天出生,每到生日這天,都會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場荒誕不經的笑話。
只有蘇念能在這滿是陰霾的一天為他帶來一絲歡樂。
「快,吹蠟燭許願。」蘇念聲音雀躍。
許願對於他這種沒幾個月能活的人,沒有什麼意義。
但看著女孩期待的目光,他還是配合得雙手合十,閉起眼睛。
【我希望蘇念一輩子幸福快樂,平平安安。】
在暖黃的燈光中,女孩踮起腳尖在秦忘的側臉上吻了一下,聲音歡快,「你是不是許願要和我一輩子在一起?」
對不起,他不能陪她一輩子了。
秦忘掩蓋住眸底的悲傷,故意戲謔道,「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好在蘇念並沒有追問到底,而是打開了客廳的燈光。
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光從賣相看就非常不錯。
「這是你做的?」秦忘詫異地挑了挑眉梢。
蘇念臉不紅,心不跳,「額……算是吧。」
「那門口的外賣盒是誰放的?」秦忘無情拆穿。
蘇念將手放在秦忘額頭,然後像從他腦子裡抓出來什麼東西在手上,緊接著扔掉。
她調皮地笑道,「好了,我現在已經提取掉你剛剛的記憶,你現在沒看到那堆外賣盒,這頓飯就是我做的。」
秦忘無語地扯了扯嘴角,「幼稚。」
蘇念吐了吐舌頭,不滿道,「你才幼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