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歌,抱歉,我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我娘只是心疼景鴻,她是一時心急,才會口不擇言的,我在這裡代她向你道歉,真的抱歉。」
莫景婷說著,福身的動作,明顯更低了些。
因為挺著肚子的緣故,她的動作有些笨拙,卻也更顯得真誠了些。
顧傾歌看在眼裡。
定定地看著莫景婷,她也沒兜圈子。
「誰做錯的事,就該誰來道歉,代人道歉這種事,大可不必,一來莫小姐代表不了靈堂,二來我也不需要這種道歉。至於說沒想到……其實,有些事並沒有那麼難想到,不是嗎?」
沒想到顧傾歌會這麼說,莫景婷不禁抬眸,詫異地看著顧傾歌。
四目相對,顧傾歌勾唇笑了笑。
「莫小姐,請回吧。」
顧傾歌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就再不多言了。
從前,她當莫景婷是姐姐,而今,她不討厭莫景婷,可因為莫景鴻和岳氏的關係,她們至多也只能算是陌路人。
她的話是不好聽。
可是,她也算是在提醒莫景婷,凡事不能都往好處想,也不能縱容貪念泛濫,要不然,她跟在岳氏和莫景鴻身後,就有無數的爛攤子要收拾,她的日子,只會比跟在柳若賢身邊,還要苦還要累。
這也算是相識一場,她對莫景婷最後的一絲善意了。
莫景婷能領會更好,不能領會也無所謂。
她也沒想在莫家人心裡當個好人。
沒有必要。
顧傾歌說完,起身便往後院去,除了最開始,她進門的時候,隱隱瞧見了妙郎中的身影之外,之後就再沒見過妙郎中了。連熱鬧都不看了,這可不是妙郎中的風格,也不知道那老頭這是躲在後院忙什麼?
顧傾歌心裡,也有些好奇。
後院,沒了外面的紛紛擾擾,倒是安靜了不少。
顧傾歌過來,就聽到了妙郎中的聲音。
「忍著點。」
妙郎中話音落下,小屋裡,就傳來一聲男人痛苦的叫聲。
緊接著,就是妙郎中嫌棄的話,「行了,叫什麼叫啊?斷骨的位置已經接好了,我這給你綁上,就能用藥,到時候就不疼了。一個大男人,這點苦頭都吃不了,說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話的,是娶不到媳婦的,憋著點。」
「嗯。」
在妙郎中話音落下後,是一道虛弱的回應。
「妙郎中提……提點的是,晚生都記住了,記……記住了。」
「記住有什麼用?忍住才行。」
妙郎中說完,就用木棍,給男人固定好了胳膊斷骨的位置,他起身出來煎藥,剛好就看到在不遠處等著的顧傾歌。
一時間,妙郎中臉上的笑,都更濃郁了些。
「這麼快就到後院來了,看來,莫家那老刁婦,沒在你手上占到便宜啊?嘖,可惜了,為了回來給人治胳膊,錯過了這麼大一個熱鬧,下次再想看這麼大快人心的場面,也不知道得是什麼時候了?」
聽著妙郎中這話,顧傾歌不免失笑,果然,這才是她熟悉的妙郎中。
什麼鬼熱鬧,都要湊一湊,才是他的性格。
「妙叔,正忙著?」
「嗯。」
妙郎中往小藥房的方向去,一邊揀藥材,一邊跟顧傾歌念叨。
「你把如意調走了,我身邊少了個幫手,自然得忙點。這不,之前來了個小書生,胳膊摔斷了,得接骨,要是平時如意就能處理了,今兒就得我自己來。尤其是那小書生,也太嬌氣了,還不如你皮實,動一動就喊疼,半天都沒法下手,這不純耽誤事?」
碎碎的念叨聲,讓顧傾歌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妙叔何必帶上我?」
皮實……
這詞,哪像是形容個女孩子的?
其實不會誇人,真的可以不夸,沒有必要。
「再說了,妙叔可是郎中,醫者仁心,怎麼還對病人不耐煩了?今兒沒看上這大熱鬧,這麼影響心情啊?那要不然,我這就讓如水、小祿子他們,把那位再叫回來,再讓妙叔聽聽她罵人?反正對面的茶樓也已經包下來了,讓她罵上一日,也是可以的。」
「咳,那倒也不必。」
妙郎中連連搖頭,待著沒事聽岳氏罵人,他還沒那個癖好。
想想都讓人覺得惡寒。
心裡嘀咕著,妙郎中揀藥材的動作,都更快了些,他沒看顧傾歌,只是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今兒來找我,是有要緊事?」
「是啊。」
聽妙郎中問,顧傾歌也沒跟他繞彎子。
「之前福伯那傳了信回來,有些消息,是關於醫館和藥田的,我拿給妙叔看看,也研究研究怎麼發展更好。另外,我之前去不明山,囤的丹藥一類的東西,基本上都用得差不多了,還想妙叔再給我準備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顧傾歌的話,妙郎中也不意外,他輕輕點頭。
「如意也給我傳了信,他們那頭的狀況,我大概知道,我已經給他們回信,做了安排,等回頭我跟你細說說,你倒不用太操心。」
「妙叔都安排好了?」
「知道你事多,這次想鋪開的生意也多,別的我幫不上,跟藥材藥田這點相關的事,我還能處理,就沒必要再讓你擔心了。」
說著,妙郎中拿著揀好的藥材,出去熬藥。
顧傾歌在後面跟著。
一邊走,妙郎中一邊念叨。
「至於你說的要囤藥,我這其實一直都給你準備著呢,等回頭我收拾收拾,給你拿上。至於缺什麼,你再另外跟我說,我再準備就是了。而且跟你說,這次,我從蒼老頭那,可薅到了不少好東西,也一併給你帶上,估計你能滿意。」
說到薅了蒼神醫的東西,妙郎中神情得意,那樣子,就跟個老頑童似的。
顧傾歌瞧著他那模樣,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嘶……」
顧傾歌和妙郎中正在後院熬藥聊著,就聽到之前的屋裡,又傳來了一絲倒涼氣的聲音。
聞言,妙郎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我就說是個嬌氣的吧?」
「傷筋動骨畢竟不是小事,妙叔還是趕緊去看看吧。」
「你幫我就看著藥。」
妙郎中說完,也不等顧傾歌回應,他就已經先起身,奔著屋裡去了。
顧傾歌坐下,拿著扇子看藥。
濃郁的藥味四散而開,顧傾歌拿著扇子,漫不經心地扇著,隱隱約約的,她也能聽到妙郎中的嘀咕聲,以及妙郎中口中小書生無奈的回應。兩個人的對話,倒也有意思,顧傾歌幾乎都能想見,若是妙郎中有兒子,跟自家兒子相處,大約也就是這樣的。
只是,妙郎中從前是軍醫,在刀光劍影里奔波,一跑就是大半輩子。
最好的青春,他都已經獻給戰場,獻給士兵了。
沒有感情,沒有個家,也沒有個後……
倒是遺憾。
顧傾歌正想著,就聽到了腳步聲。
顧傾歌回頭,只見妙郎中帶了個穿著灰色素袍的後生,從屋裡出來。
這後生胳膊上綁著木棍,臉色也因為疼,變得慘白,更襯得他模樣嬌柔,弱不禁風,那種病態感,在他身上渾然天成,倒是一點都不顯得違和,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弱,也不讓人討厭。
當然,這並不是讓顧傾歌最驚訝的,讓顧傾歌驚訝的是——
他的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