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
只一刻鐘多些,顧傾歌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就過來了。
彼時,王煥已經在花廳等著了,他正在喝茶,顧傾歌進來,就看到了王煥,他穿著一身普通的麻布衣裳,身上沒有任何的配飾,連帶著腳上的鞋子,也是最普通的布鞋,整個人低調的不像樣。
要不是梳洗這張臉,顧傾歌真會以為,來的不是欽天監監正,而是哪個農莊的管事了。
這裝扮,可太有意思了。
顧傾歌心裡想著,面上卻不動聲色,她快步往花廳里去。
「見過王大人,王大人久等了。」
「顧小姐客氣了。」
王煥放下茶盞,快速起身,衝著顧傾歌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了。
顧傾歌請王煥做,她也不兜圈子,「王大人一早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王家的麻煩,不是已經解決了?莫非王大人不放心我?也想動一動手?」
「顧小姐多心了,下官絕無此意。」
王煥不是傻子。
顧傾歌被許少安算計,誤打誤撞撞破了欣美人和王逸沖的醜事,這是個大把柄,可顧傾歌只利用這個消息,消了王逸沖的殺心,並讓他幫夜錦梟清了睚眥現世的流言,再沒有針對王家半分。哪怕她也透漏了消息,讓他針對了許少安,可這也是你情我願的事。
他和顧傾歌不是敵人,而是一條船上的人。
除掉顧傾歌不易。
與其冒險,他還不如讓王家和顧家,牢牢的綁在一起。
人,都是因利而聚,因利而散的,只要他們的利益,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那他們就能共處共生。
而這,也是他此來的目的。
看著顧傾歌,王煥換去了離顧傾歌更近些的位置,他也不賣關子。
「不知道從昨夜開始,到今日,顧小姐可聽到了什麼風聲?」
「風聲?」
顧傾歌微微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因為夜錦梟離京,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夜錦梟的身上,她倒是沒有關注到其他的事。再加上如水和小遠子那頭,也沒有傳什麼消息過來,連帶著顧鎮平和展明祁那頭,也沒有什麼動靜,王煥所說的風聲是什麼,顧傾歌一時還真摸不到頭腦。
見顧傾歌詫異,王煥便心裡有數了,他壓低了聲音解釋。
「關於睿王爺和安家的。」
王煥開了個頭,顧傾歌便心裡有數了。
她依舊不動聲色。
「睿王爺和安家怎麼了?我這兩日身子不好,又忙著生意上的事,還真沒注意到,還請王大人不吝賜教。」
「賜教談不上,只是聽到了些風聲,之前,京中一直都在傳,說安家老將軍之死,是睿王爺造成了,說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外祖父,並在安家放了一把火,滅了安家滿門,他的名聲,也是因此壞的,有了邪王之稱。
可從昨夜開始,就有了流言傳出來。
有人說,當初安家老將軍之死另有隱情,安家滅門,也非睿王爺所為。還有人說,安家之所以會遭此大難,是因為他們安家是睿王爺的外家,一心支持睿王爺。而先帝臨駕崩前,還曾留下遺詔,傳位於睿王爺。
那傳位詔書,有一半,就藏在安家大宅里,也因此才會被火燒滅門。」
顧傾歌聽著王煥的話,眸色不禁暗了暗。
若是沒有不明山之行,現在聽王煥說這些,她大約也就只當個玩笑話,不會放在心上,可經歷過不明山的事,見過了在幻境中,夜錦梟不受控制的情緒崩潰,從他的話里,顧傾歌已然還原了當年的事。
她知道,王煥說的這些,雖然都是夜錦梟安排傳出來的,但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包括傳位詔書的事——
可能也是真的。
心裡想著,顧傾歌看著王煥,微微蹙了蹙眉。
「我顧家也是武將之家,安老將軍英武不凡,一身本事,戰功卓著,是大燕功臣。他的慘死,和安家被滅門的事,說來是武將之痛,也是大燕之損失。可事情到底過去幾年了,是是非非,真相如何,這很難分辨。
誠如王大人所說,當初就有流言說,是睿王爺殺了安老將軍,滅了安家滿門。
而今,又有流言傳出來,推翻了之前的一切,又扯出了先帝遺詔的事,這到底哪種流言是真的,哪種流言是假的,這就更難分辨了。尤其是,如今大局已定,皇權穩固,就算流言全是真的,又能如何?
王大人來找我,是有什麼想法嘛?」
顧傾歌以退為進,先將自己和顧家擇出來,免得在言語上被人抓了把柄。
之前,因為許少安的事,她和王煥可以合作。
但這不意味著他們就是一起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
顧傾歌回應得圓滑,話說得滴水不漏,王煥一聽便明白,顧傾歌這是防著他呢,得他先開口才成。
王煥點了點頭,他壓低了聲音繼續。
「顧小姐,下官以為,錯了的事那就是錯了,既然錯了,就該改正,該撥亂反正。」
「哦?」
對上王煥的眸子,顧傾歌挑了挑眉,有些詫異。
她沒想過,王煥會起這重心思。
王煥垂眸笑笑,也不瞞著。
「顧小姐,下官也不瞞著你什麼,下官是靠觀天象算命過活的,欽天監監正,這官職好聽,可是在一重朝臣中間,卻算不上多顯赫,甚至於那些自以為是的清流,更將這天象之說,當成是坑蒙拐騙,輕視輕蔑者,不在少數。
下官不才,沒指望著靠著這一手本事,能封侯拜相,風光榮耀。
可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不是嗎?
下官有心往上走走。
下官夜觀天象,發現帝星有易主之態,天意如此,相比於逆天而行,下官更想順勢而為,得從龍之功,穩固王家位置,為整個家族的榮耀,再拼上一把。
當然,除此之外,下官也算是在避險了。」
王煥說著,聲音微微頓了頓。
之後,他聲音更低了些。
「想來顧小姐應該聽說了,之前許少安從宮中出來的時候,是詐死離宮的,他出宮之後是被一個叫褚易的人害了,死狀極慘。昭華公主得到消息後,不顧皇上禁足的旨意,他抗旨回京,帶了公主府的人將褚易給抓了。
據說,褚易現在人還在公主府,被關在水牢里,受盡了折磨。
褚易是不是害了許少安的人,下官不確定,可下官做了什麼,下官是知道的,想來顧小姐應該心裡也有數。這樣的情況下,下官若是不做些什麼,憑著下官所為,早晚下官都會被揪出來。到時候,下官是死路一條,王家也不會好過。
下官只是為了自己,為了家族,先走一步,謀一條生路罷了。」
王煥的解釋句句在理。
這話,顧傾歌也信。
畢竟,王煥是個狠角色,也是個很懂得順勢而為的人,這一點,從之前許少安的事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只是,顧傾歌心裡,還是不免有些疑惑的。
「王大人是睿智之人,所知所思,都非我等能及,王大人有這樣的心思,我能理解。只是,我不理解的事,就算王大人有心站在睿王爺這頭,幫睿王爺一把,甚至是幫著睿王爺撥亂反正,重登高位,那王大人應該去找睿王爺才是,來找我做什麼?難不成,只王大人是覺得當初我讓大人消除睚眥現世的流言,就誤會了什麼?」
「沒有誤會。」
看著顧傾歌,王煥言辭篤定。
「顧小姐或許不信,可是,帝星易主之後,我算到了顧家有鳳星露頭的跡象,我仔細的算過了,顧小姐就是露頭的鳳星。」
「可……」
「我說過了,我會做對自己和王家最有利的選擇。」
直接投靠夜錦梟,固然是好,可是風險也會大不少,天象雖然站在了夜錦梟這一邊,可世事無常,天象也可能會變,那樣的風險對於他而言,終究是大了些的。可投靠了顧傾歌,站在顧傾歌這頭,就不一樣了。
效果雖然會差了點,但卻更安全。
利弊,都是權衡出來的。
他只是做了更有利的選擇罷了。
顧傾歌眸子微微眯了眯,「不是我信不過王大人,只是,王大人所說的一切,對於我而言,太過新奇,太過駭人聽聞了。而且,就算我答應王大人,和王大人站在一起,再拼一把,我又能做什麼?
流言,已然甚囂塵上,愈演愈烈。
這些事情的發展走向,都非你我能控制的,我們還能做什麼?還是說,王大人還有什麼別的主意?話說到了這份上,王大人就別瞞著了?」
王煥既然想好了來找顧傾歌,也已經開了口,他自然不會再瞞著什麼。
看向顧傾歌,王煥低聲回應。
「下官可以確定的是,先帝的傳位詔書確實存在,當今聖上登基時,拿出的遺詔是假的。撥亂反正,那頭一步,就是拿到真正傳位詔書,而在這上面,下官可以出出力。姿勢,下官一介書生,終究弱了些,還需要顧小姐幫襯才行。」
顧傾歌人愣了愣,有些難以置信。
「王大人,你是說,你能拿到先帝真正的遺詔?這……」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