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門開啟,岳氏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什麼人啊,著急找地方埋嗎?我們住了一輩子的地方,東西多,多收拾幾日怎麼了?怎麼就急著趕我們出去?晦氣的玩意,沒人性的東西,這麼不通人性,往後也好不了,這高門貴地,你們也住不了多久,早晚也會被別人掃地出門。我呸!」
一邊罵,岳氏一邊啐了一聲。
她罵罵咧咧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之後便是莫景婷勸著她的聲音。
「娘,別說了。」
「怎麼就不能說了?就算搬離了這裡,我也還是承恩伯夫人,一群賤民,我罵幾句怎麼了?你個不成器的東西,挺著大肚子還被人趕回了家,這會兒教訓我,倒是一套一套的,你嘴這麼厲害,去跟柳家說啊,去跟他們罵啊。」
「娘……」
「娘什么娘?趕緊扶著景鴻,沒看他不老實,又要跑了嗎?還有孟綰綰,小賤蹄子,你攙著景鴻,攙得好一點,他但凡要是磕著了摔著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岳氏的聲音還在繼續。
從莫景婷到孟綰綰,再到莫梁,以及不相干的人,她罵了個遍。
因為距離近,那些話,顧傾歌也都聽在耳中。
之前,顧傾歌就瞧見承恩伯府的下人,在陸續離開,她沒有讓人刻意打聽,卻也知道,承恩伯府支撐不下去了,遣散了下人,打算賣掉宅子。
眼下來看,這宅子他們是賣出去了。
他們要離開了。
顧傾歌想著,心裡不免覺得唏噓,也覺得挺可笑的。
這時候,顧傾歌就遠遠地瞧見,顧家人出來了,她一眼就看到了被莫景婷、孟綰綰攙著的莫景鴻。他穿著從前的衣裳,頭髮也打理得不錯,只是,他雙眼無神,臉上帶著一股痴傻的笑,似乎站都站不穩。
孟綰綰的狀態,也不算好,蓬頭垢面的,一臉的傷,走起路來也費勁。
至於岳氏,更是被人推著的。
看著那一家,顧傾歌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垂眸笑笑,談不上多歡喜,但也沒有一絲的憐惜和哀傷,她轉頭,就奔著百寶閣的方向去了。
至於莫家,以及和莫家的過往,全都被她扔在了身後。
過去的都過去了。
眼下的莫家,甚至不值得她去多費心思恨。
莫家離開了老宅,去他們該去的地方,是生是死,是好是壞,都再與她無關,而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在意的人,要去守護。
她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
顧傾歌腳步很快,不多時,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她並沒有注意到,痴痴傻傻神情僵滯的莫景鴻,幾乎是在她轉頭離開的瞬間,就下意識地往她這頭看了一眼。
莫景鴻僵滯的眼神中,也閃過了一抹痛苦的神色。
顧傾歌沒看到。
當然,即便瞧見了,她也不會在意。
……
四日後,昭華公主府。
控制著褚易,將他囚禁在水牢里,昭華公主一遍遍地折磨他。
可是,她又捨不得讓褚易死了。
哪怕恨著許少安,可她也是愛著許少安的,許少安人已經沒了,褚易的那張臉,似乎成了她的一種牽絆,一種念想,有時候她折磨褚易,會忍不住覺得那就是許少安,她對許少安的恨,似乎也都宣洩到了褚易的身上。
褚易的狀況,在昭華公主府並不算秘密,昭華公主沒有刻意隱瞞,只要稍稍上上心,都能打探到風聲。
顧傾歌這頭知道,廣月樓無回那頭知道,皇上那頭知道。
同樣,許少安、褚易背後的人,昭華公主的兒子,許少安調換的皇子,六皇子夜千殤,他也知道。
東來棋社。
聽著下人回稟消息,夜千殤一點都不意外。
雖然不是在昭華公主身邊長大的,但是,對於這個娘,夜千殤還是了解的。
有身份,有狠勁兒,但沒腦子。
她抓了褚易,折磨褚易,一點都不奇怪。
端著茶盞,靜靜地看著棋盤上凌亂的棋局,半晌,夜千殤才開口詢問,「昭華公主府外,我父皇那頭安排的人可還在?」
「在的。」
下人聽問,絲毫不敢隱瞞。
「皇上安排的是龍隱衛和黑甲衛,兩方人手輪流盯守,一直都沒有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咱們才不好輕舉妄動。而且,咱們的還發現,龍隱衛和黑甲衛,在盯著昭華公主府外的人查,咱們的人很可能也會被盯上,是以近兩日,大傢伙兒更謹慎了不少。」
「那就繼續等著就是了,不急,父皇不會一直盯著那的。」
宮裡的事情還多著呢。
尤其是有關夜錦梟和安家的流言傳出來後,有關先皇遺詔的事傳出來後,皇上更忙,黑甲衛和龍隱衛也都忙得腳不沾地。
比起夜錦梟來,褚易不過是個小角色,不值一提。
過幾日,皇上忙不過來,自然會放鬆警惕。
他不急。
夜千殤心裡有盤算。
下人聽著他的話,也不意外,只是,下人也有顧慮。
「殿下的意思,屬下明白,屬下之前也是這麼安排布置的。只是,今日坊間又有兩道消息傳出來,屬下以為,情況對我們或許有些不利。」
「什麼消息?」
收回盯著棋盤的目光,夜千殤轉頭,看向來報信的屬下。
屬下聽問,快速開口回應。
「第一件事,屬下打探到,在昭華公主帶褚易回府的那個晚上,皇上那頭派人盯住了許家,之後,許家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上上下下的,除了幾個灑掃的小廝之外,所有人都沒再露過面,應該是被皇上控制,帶去審問了。褚易的身份,還有駙馬爺當初調換孩子的事,很可能是皇上關注的重點,他可能會想從這些人口中挖出線索來。」
「沒用的。」
這一點,夜千殤一點都不擔心。
許少安這次死得慘,可以說,他完全是死於莽撞,死於性情不定,可當年的許少安,做事還是很穩妥的。
褚易的身份,或許許家人能知道一點,能有所猜測,尤其是從褚易的年紀推算,還不算難。
但褚易去做過什麼,除了許少安,沒人知道。
而他的身份,許家人更一無所知。
這一點夜千殤有把握。
夜千殤正尋思著,就聽到手下人再次開口。
「另外一件事,也是跟褚易相關的,今日一早,坊間就有流言傳出來,說褚易是不明山的軍師,在不明山經營多年,是連接許少安和彭放的重要紐帶。坊間還有流言說,褚易知道不明山的一個大秘密,非同小可,昭華公主關著他,看似是在為許少安報仇,實則是在逼問他那個大秘密。」
手下人說得很慢,夜千殤聽著這話,他端著茶盞的手,不禁微微緊了緊。
他看向手下,眼底里更多了一抹凌厲的光芒。
「這消息是怎麼傳出來的?」
「不清楚。」
手下人搖頭,臉上也全是費解。
「褚易在不明山,是做軍師的,除了在彭放面前,以及幾個當家的面前,他鮮少露面,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按說,彭放已經死了,不明山的二當家、三當家的也都沒了,就憑顧傾歌和顧鎮山帶回京的那些個小嘍囉,是不可能知道褚易的身份的。
而且,不明山最大的秘密,也無非就是斂財。
流言說褚易還知道不明山的一個大秘密,這也很奇怪,屬下左思右想,都想不透這是怎麼回事。可是,屬下隱隱覺得,這流言擴散開了,應該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宮裡那頭,只怕皇上會起猜忌之心。
一旦皇上起了心思,必定會有所行動,十有八九,他會讓人帶褚易進宮。
若是流言只是空穴來風,倒也還好。
可是,若是褚易真的知道點什麼咱們所不知道的,亦或者是,褚易為了保命,把殿下的事說出去,那對於咱們而言,就十分不利的。
是以屬下以為,咱們是不是應該早些拿出個章程來?
褚易這邊,是不是得早做個了斷?」
下人一點點分析。
這些事,他幾乎是掰開揉碎地說的,講得很細緻。
其實,即便他不說,夜千殤也都能了解,事關生死,所有的細節,夜千殤也想得很細緻很通透,他心裡有數。
一雙銳利的眸子,不自覺地眯了眯,他盯著棋盤,就像是鷹隼盯著獵物一般。
許久,夜千殤才將茶盞放下。
順手拈了一枚棋子在指尖,夜千殤微微用力,就將棋子拍在了棋盤上。
一子。
凌亂的棋局,勝負已分。
夜千殤冷著臉開口,「你親自帶人去昭華公主府,調開父皇的人,直接動手,能把褚易營救出來,自然最好,如果不能,就給他來個痛快的,永絕後患。」
「是。」
「記得,調用的人手,帶幾個老四、老五的人,養了多年的擋箭牌,也該用用了。」
「屬下明白。」
手下人應聲,隨即便拱手退了出去。
臨出了包廂,他順手便將門關上了,包廂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夜千殤重新端起茶盞。
他低著頭,喝了一口,明明是最喜歡的茶,可大約是因為心情不好的緣故,這茶他喝來,也有種索然無味的感覺。
輕呼了一口氣,夜千殤轉手又把茶盞放下了,他抬手敲著棋盤。
一下,一下……
滿是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