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
顧傾歌換了衣裳過來時,莫景鴻也剛好扶著孟綰綰過來。
孟綰綰換了一身霜色雪紋長裙,外面套了一件玫紅色的錦緞小襖,邊角的位置,有雪白的兔絨點綴,溫柔暖意里又不失活潑,倒是比昨日那一身素衣,要顯得艷麗華貴不少。她未穿披風,莫景鴻就把她摟在懷裡,用自己的披風裹著她。
兩個人相依而行,也不知在說什麼,笑意不斷。
顧傾歌看著,只覺得恍惚。
早些年的時候,她年歲小性子野,在秋獵的時候墜馬摔傷了腿,一直養到入了冬,腿還沒完全好利索,被二嬸拘在府里,不讓她出門,她憋悶壞了。
初冬頭一場大雪,外面鵝毛亂飛,她仗著輕功好,拖著受傷的腿溜出去玩。
是莫景鴻找到了她。
當時,莫景鴻也是這般用披風圈著她,說她再不注意,以後肯定是個小跛子,出去遊歷的時候,肯定稍微多走兩步,就得要他背。
一晃幾年,莫景鴻,似乎還是當初那樣,那披風,也跟當初的相差無幾。
只是他懷裡的人,卻是變了。
「夫君,是姐姐。」
顧傾歌飄遠的思緒,被孟綰綰的聲音拉了回來。
像是怕極了似的,孟綰綰掙扎著從莫景鴻懷裡出來,手小心翼翼地撫著肚子,她衝著顧傾歌福身行禮。
「見過姐姐,姐姐別多想,夫君只是瞧著雪天路滑,怕我蠢笨摔了孩子,才會扶我的。」
一邊解釋,孟綰綰一邊伸手,拽了拽莫景鴻的衣袖。
「夫君,你去扶姐姐吧。」
莫景鴻眉頭緊鎖,他瞟了顧傾歌一眼,眉宇間,似有些散不開的煩躁。
「你……」
莫景鴻想要開口。
只不過,顧傾歌沒等他把話說完,就已經轉身進主院了。
莫景鴻被晾在原地,臉上瞬間蒙了一層陰雲。
孟綰綰往莫景鴻身側湊了湊,她眼睛濕紅,「夫君,姐姐是不是生氣了?」
「有什麼可氣的?」莫景鴻再次將孟綰綰攬在懷中,「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又懷著我的骨肉,我扶著你護著你,我待你好,那都是應當的,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綰綰,你不用怕,這是你的家,你不曾欠她什麼,不必這般伏低做小。」
「可是……」
「綰綰,你就是太心善了,好了,先進去吧,娘該等急了。」
莫景鴻摟著孟綰綰進門。
他們兩個人在後,他們的模樣,顧傾歌沒瞧見,可莫景鴻那些話,她都聽見了。
她垂眸苦笑。
莫景鴻說孟綰綰心善,那她在莫景鴻眼裡,大抵就是惡毒吧?
可從前,她打地痞虐無賴,殺悍匪揍奸佞的時候,她手裡染血,沾著人命的時候,莫景鴻也沒說過她惡毒啊。
記憶沒了,人心變了,她連不開口也是錯。
深情經不起消磨。
或許,她還得走得更快些。
……
屋裡。
說是要慶祝團聚,可實際上,屋裡就只有岳氏在。只稍稍動動腦子,岳氏打的小算盤,顧傾歌就都明白了。
顧傾歌上前,微微福身。
「兒媳見過娘。」
「嗯。」
岳氏慵懶地應了一聲,也沒叫顧傾歌起來。
眼見著莫景鴻掀了帘子,帶著孟綰綰進來了,岳氏瞬時眉開眼笑的。
她起身,越過顧傾歌,快步往莫景鴻和孟綰綰那頭迎了兩步。雖然嫌棄孟綰綰出身低,配不上莫景鴻,可為了敲打顧傾歌,岳氏倒也樂得給她點好臉色。
抓著孟綰綰的手,岳氏一臉和善。
「這手怎麼這麼涼?景鴻,你也太不知道心疼人了,這女子有孕的時候,最是辛苦了,可得好好照顧著。」
「娘,夫君很寵我的,一路上都沒讓我凍著。」
孟綰綰紅著臉為莫景鴻辯解。
岳氏聞言笑她。
「你啊,就是太愛景鴻了,這才覺得他哪哪都好。你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夫人,又懷著他的骨肉,他待你好,那還不是應當的?要是這幾步路,他還讓你和孩子受苦,那娘一定饒不了他。」
「娘,你真好。」
「你懷著身孕,是咱們家的大功臣,娘還能苛待你不成?快來,娘給你和景鴻準備了牛骨髓茶湯,味道好還驅寒,你稍微喝一點暖暖身子。飯菜小灶房都已經準備上了,娘知道你害喜嚴重,特意讓人做了些清淡開胃的,保准你喜歡。」
岳氏拉著孟綰綰往桌邊走,卻發現,顧傾歌不知何時,早已經起身坐下了。
她手裡端著的,正是牛骨髓茶湯。
岳氏凝眉,她急聲道,「傾歌,那是給綰綰準備的。」
「沒兒媳的?」
「你又沒懷孕,跟綰綰和孩子爭什麼?快起來,把茶湯放下,讓綰綰坐下先喝。這麼大人了,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顧傾歌不以為意,「我自己的銀子置辦來的東西,別說是喝了,就是倒了,又有誰敢說一句不是?」
「你……」
顧傾歌緩緩看向岳氏。
「一盞牛骨髓茶湯而已,何至於讓娘這麼緊張?是府上又缺銀子了嗎?」
聽顧傾歌提銀子,岳氏眼睛發亮。
顧家雖然難再復起,但是,顧傾歌嫁妝確實不少,她又不是摳唆的人,這大半年來,但凡家裡有事,都是顧傾歌在出銀子填補,別管要多少,顧傾歌從沒皺過眉。
她今兒是想拿捏顧傾歌,給顧傾歌教訓的。
可若是顧傾歌識趣,肯出銀子,她倒也樂得高抬貴手,給顧傾歌點甜頭嘗嘗。
岳氏拉著孟綰綰坐下,這才柔聲開口,「傾歌,你也是掌家的,這府里什麼狀況,你是清楚的。」
顧傾歌低頭喝茶湯,並不接茬。
見狀,岳氏凝眉嘆息。
「咱們伯府這些年,一直都在走下坡路,景鴻不在的這大半年,日子尤其緊。
眼下到了年關,置辦年貨,走親戚,給下人發月錢,這是筆不小的數目。再加上眼下景鴻回來,綰綰的肚子也大了,就算為了孩子,他們兩個人的婚事,也得趕在年前再重新辦一辦的,總不能讓人說,咱家的長子嫡孫名不正言不順,這又是一大筆。
綰綰的聘禮也得補一份,不說多豐厚,總不能太差了,失了體面。
還有,景鴻剛回來,這一走大半年,京中變化不小,他官場那頭也得打理打理,人脈也得維繫著,這都是銀子。
就是粗略算,也得一兩萬兩,保不齊還得更多。
傾歌,這可都得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