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在原地。
粥粥掙脫他的束縛,像頭小獸一樣重新紮過來,抱住我的雙腿,淚珠滾落,「才不是這樣,舅舅你太過分了!」
聞言,周放笑了下,只定定的看著我,「不是嗎?」
我猜到,他到底是誤會了什麼。
此時此刻說的這些,是在試探我。
他盯著我,等著我給出一個相反的答案。
這大概,是他給我的最後一次機會。
我緩緩收回視線,蹲下身抱住哭得可憐兮兮的粥粥,揩掉他的眼淚,「乖,粥粥,舅舅說得不對,粥粥能夠給姐姐一點時間嗎,我和你舅舅解釋一下,好不好?」
小奶娃眨了眨還帶著水光的長睫,奶聲奶氣道:「好……」
「萊萊,」
我撥出江萊的電話。
她納悶,「怎麼了?」
「你來五樓一趟,先帶粥粥去生日party的地方,行嗎?」
「行。」
江萊聽出我的語氣不太對,一口應下,又不放心地問:「怎麼回事?」
我抿了抿唇,「晚上再和你解釋。」
沒一會兒,江萊就上來把粥粥帶走了。
只剩我和周放,一個站在門外,一個站在門內。
僵持著。
不爽著。
我睨著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周放,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幼稚?」
他這個人,什麼都好。
唯獨嘴賤,毒舌。
不會好好說話。
小的時候,除非我嚎啕大哭,不然很少能聽見他說幾句人話。
不過,小時候的我也是這樣。
驕縱,跋扈。
我們生來就是一樣的人,只是這二十多年的經歷,讓我變化,讓我被迫被打磨。
我和他,變成了截然不同的人。
周放舌尖抵了抵腮幫,「阮南枝,你一個解釋都捨不得給,就教訓上我了?」
「我哪兒敢?」
我淡淡地笑了下,看向他,「還是因為兩年前的事?」
「是。」
「你查我了?」
「是。」
「查到什麼了?」
「你覺得有什麼?」
聽見這個反問,我默了默。
這兩年,除了找他,除了跟著Dave學習,除了治療抑鬱症,我可以說什麼都沒有做。
可偏偏,他生氣了。
我手機忽然響起,來電顯示,是陸時晏。
周放臉色更冷,我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他在氣什麼。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我突然提步,自顧自地走過去,無視他冷漠的表情,在他面前站定。
「我和陸時晏……」
在他深邃的眼神下,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踮起腳尖就親了上去。
男人有一瞬的怔愣!
下一秒,再也克制不住,摟住我的腰往上提了提,回應我的,是疾風驟雨般的吻。
一點一點,吻得我幾近無法呼吸!
我失了力,圈住他的脖子,往後退了退,眼睛都被親出了水光,聲音綿軟,又擲地有聲,「我和陸時晏,可從來沒有這樣親過。」
「周放,我大概猜到了你查到了什麼。」
我抵著他的額頭,「我也可以給你解釋。在國外那兩年,我住的房子是陸時晏的,他確實很照顧我,但僅止於照顧,我和他,沒有任何朋友以外的關係。」
「就連他偶爾來F國出差,順路看我的時候,我們都沒有住過同一個屋檐下。」
思來想去,他查到後會生氣的。
大概就這些了。
本來還不確定,但看見他看到來電顯示後的反應,就瞬間確定了。
聞言,周放將我重新摟近,依舊故意板著臉,「還有呢,阮南枝,一次說完。」
我微微一怔,「你還查到什麼了?」
「我該查到什麼?」
「……」
我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不確定起來。
他的關係網,到底大到什麼地步,我不知道。
但他既然能查到我連住的房子都是陸時晏的,想必別的也都知道了……
我抱住他,遲疑地開口:「周放,我不嚴重的……而且,現在已經治好了。」
這回,輪到他怔住了。
「治好了?」
「對。」
我點點頭,「陸時晏給我介紹了一個很厲害的心理專家,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對我並且幫助很大……」
「心理專家?」
他忽然一把握住我的肩膀,分開我們的距離,眼底波瀾四起!
我這才反應過來,「你……沒查到這個?」
「心理專家……」
周放淺聲呢喃,眸色深深地看著我,「你……有過抑鬱症?什麼時候的事?」
「很早!」
我確定他不知情,也不想他因為這個自責什麼,說一半留一半:「在你出事之前,就確診了。」
他猛地用力,一把將我擁進懷裡。
「阮南枝,你是傻子嗎?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是傻子啊。」
我拍了拍他的腦袋,「所以,才需要周放啊,根據萬物守恆定律,一個聰明人配一個傻子,不是嗎?」
「蠢死你得了。」
周放捏住我的臉,恨鐵不成鋼地道。
我忽然小腹一疼,正要和他說想去衛生間時,他的手機也響起。
我正好抽身離開。
……
周放看了眼衛生間的方向,眸色淡淡地接通電話。
以他在F國的關係網,只要阮南枝是真的去了,查個底掉不成問題。
可偏偏,章沁只查到那麼一點。
要麼,是章沁出了問題,要麼,是喬鞍。
電話那頭,是喬鞍。
「放哥,有個事,我剛剛得到消息,章沁估計在忙,沒接電話,我就直接打給你了。」
周放點了根煙,也不急,語氣如常,「你說。」
「手底下剛給過來的資料顯示,阮小姐有過抑鬱症,服藥長達兩年,去年夏天,割腕過……」
周放瞳孔一縮,聲音都在顫,「具體日期。或者,她……割腕前,發生過什麼事?」
「北京時間,是8月23日。」
「嘶——」
周放手一抖,被菸頭燙到,倒吸一口涼氣,卻不是因為燙傷。
是心裡有個位置,疼得不像話。
她割腕……
在他去年生日那天。
一時間,心臟絞痛。
周放雙眸猩紅,浮現水光,用力抽了一口煙,嗆得連連咳嗽。
卻沒能緩解半點心裡的難受。
他弓著身子,整個人狼狽不堪。
他甚至不敢去回想,自她回國的這些日子,他都幹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
她明明回國第一時間,就去離婚了,就來找他了。
明明一直和陸時晏保持著距離。
可他幹了什麼?
他陰晴不定,他離不開她,又放不下過去那兩年。
他幾乎將她撕裂。
就在十分鐘前,他朝她說了些什麼混蛋話?
他說她演戲。
他用最殘忍的話,逼她承認,她並沒有和別人不清不楚。
可是,她明明從來就沒有做過!
他卻逼她自證。
半天,電話那頭都沒有動靜傳來,喬鞍不確定地叫了聲,「放哥?」
話音未落,他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章沁黑著臉走了進來,咬牙看著他!
喬鞍等了一會兒,見周放還是沒說話,道:「放哥,那我先掛了,有什麼事你再隨時給我打,相關資料,我也會馬上發到你郵箱。」
「啪——」
喬鞍剛掛斷電話,一道有力的耳光就呼到了他的臉上!
喬鞍吸了口涼氣,拇指擦掉嘴角的血跡,笑笑,「不愧是黑帶,打巴掌都這麼有勁。」
「喬鞍,你無恥!!」
章沁黑框眼鏡下的雙眸怒瞪著他,「你憑什麼告訴放哥?!」
「憑是我手底下的人查到的。」
喬鞍,「憑是放哥給了我如今的人生。章沁,你也好,我也好,還是他們都好,誰都沒有背叛放哥的資格。」
喬鞍做事,從來沒什麼原則。
這些年,手上也染了不少血,但唯一堅持的,只有忠心。
喜歡又怎麼樣。
如果喜歡的代價是背叛,那他和禽獸有什麼區別。
章沁盯著他,「所以,你從來沒有想過,替我隱瞞??」
喬鞍,「沒有。」
章沁氣得發抖,咬牙切齒,「那你他媽的昨天睡我??」
昨天就在辦公室,他要了她好幾回!
和從沒開過葷的毛頭小子一樣。
她以為,這就是答應她,會幫忙隱瞞了。
結果她剛一進喬鞍辦公室,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媽的。
提起褲子就不認人了!
更重要的是,她以後怎麼在SZ面前立足??
背叛周放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
喬鞍握住她又要打過來的手掌,捏在手裡把玩,「章沁,我沒有告訴放哥,是你刻意隱瞞了消息。但是,只此一次,以後,再要找死,誰都救不了你!」
……
我坐在馬桶上,看著突然造訪的大姨媽,一個頭兩個大。
微微猶豫後,揚聲道:「周放,周放?」
「怎麼了?!」
門外,男人似在發呆,猛地回過神,大步走到衛生間門口,敲了敲門,「我在,怎麼了?」
「你……你可以去樓上,幫我拿一下……」
我雖然結過一次婚,可這終究是自己的隱私,有些難以啟齒地開口:「衛生棉嗎?」
「……我家裡就有。」
「啊?」
我錯愕。
門外沒有了回應,沒一會兒,門又重新被敲響,「開一下門。」
「好。」
我小心站到門口,將門拉開一條縫,他腕骨分明的手就伸了進來,一併遞進來的,還有一大袋子衛生棉。
夜安褲、夜用的、日用的、衛生棉條……
應有盡有。
我墊好衛生棉出去,見他又在走神,不由問:「出什麼事了?」
「沒有。」
他輕輕搖了搖頭,眼尾泛著一點赤紅,將我拉到懷裡,「只是在想,你那兩年,是不是過得很辛苦。」
「還好啊。」
我儘量輕鬆地開口:「Dave他們對我很好,江萊也經常飛過去看我,還有大白天天陪著我,對了,就連鄰居家的奶奶,都非常照顧我。」
他似強行扯出一絲笑意,「真的?」
「當然了。」
我回答完,瞪向他,「你家裡,怎麼會有這麼多衛生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