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朔山上的千里大桃樹,以前任憑冥界的風勢怎樣狂猛,都只能吹動一些邊邊角角的樹枝末梢。
這時卻整個的一晃,巨大的氣波狂風,不知道擴散出去多遠。
陰蝕王已經離開了山洞,踏在山洞上方的斜坡上,站在這桃樹的樹根之間。
在河伯雷神相繼作亂之後,昔日七情善面些許力量留下的封印,對於陰蝕王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了。
他想要出來,就真的只是一閃身的事情,等他出來了,河伯的攻勢才剛剛抵達。
比起趕路時候的氣勢恢宏,隨手遊戲的時候,都伸出遮天巨掌,搬運群山的招搖模樣。
河伯此時真正動怒的一擊,居然悄無聲息的就到了度朔山上。
巨靈般的身軀,化作九尺六寸大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似乎暗合某種玄奧道理。
很多拳頭大小、雀眼大小的明亮寶珠,懸浮在他身邊。
這些細珠都是他用星力凝結而成的隕星,小的三四里大小,大的足足數十里。
只不過河伯的功法強橫,常年壓縮大量空間,在身體周圍形成了一道天河星層,這些隕星懸浮在星層之中,才會顯得格外細小。
河伯一抬拳頭,大量隕星珠就朝著他的拳頭前方匯聚,跟宇宙中的大星漩圖案一模一樣,美輪美奐,攝人心魂。
星屑旋轉功,天河滅絕技!
閻羅王正在跟著七公主等人全力遠遁,脖子後面汗毛倒豎,幾乎忍不住就要回頭去看一眼。
明知道冥界廣大沉厚,這一刻,他還是忍不住覺得,河伯那一拳頭根本不是在攻擊某個人,而是要把整個冥界轟出一個大洞來。
那是徹頭徹尾,滅絕性的力量。
陰蝕王一抬手,手掌里散發出七彩光芒,卻是一種很暗淡的光澤,仿佛是在手上塗抹七種顏料之後,放在燈光極昏暗的地方。
平凡,庸俗,軟弱,黯淡,去擋河伯這一拳。
咔咔咔!!
度朔山規模龐大,如果是在凡間的話,恐怕會被人誤以為是看到了天地的邊界。
因為在凡間,這座山山根都能直入雲中,往左右看不到邊界往上更是看不到頂。
在冥界雲層極高,倒是沒有這個問題,但是因為山體完全暴露出來,更顯得氣勢巍峨雄壯。
這時候山根地脈裡面,卻傳出了那種細碎的聲音,乍一聽好像很細微,實際卻能傳極遠,浩大的沒了邊。
難道陰蝕王在度朔山被關了良久,對這裡無比熟悉,可以把外來的力量,傳遞到度朔山地脈之中。
不對吧?
河伯那拳的力量之大,如果真的轉移到度朔山地脈中,絕不會只有這麼一點動靜。
「你這是什麼功法?」
河伯拳頭前方匯聚的天河星漩,在碰撞的那一刻,突兀消失,只剩下單獨的拳頭與手掌的碰撞。
陰蝕王笑道:「天有北斗,指示群星,斗柄一轉,群星移位,但倘若群星失序,斗不轉,星也移。」
說陰蝕王代表的是七情的惡面,其實並不是完全指邪惡的意思,而是指惡劣的意思。
比如說一個人謹慎思慮,處處小心,這本來是一件好事,但若他謹慎慣了,過度了,難免估量失誤,此種人反而是延誤時機,會壞了大事。
又比如一個人勇敢堅毅,這本來也是一件好事,但這樣的人也往往會認死理。
要麼就嚴守著某一套自己曾經認可的規矩,頑固不化,不合時宜,要麼就不計後果,衝動行事,難以成熟。
七情的善面,是非常內斂的力量,雖然在冥冥之中運轉天地,但是七種潛能潛藏在七仙女身上,那麼多年都沒有展露過端倪。
如果不是遇到事關天地善惡的大危機,就算是當年七公主仙骨被別,變為凡人,那麼多的磋磨,這種潛能也不會當場為了她而發威。
反過來說,七情中的惡面,就全部都是一些易失控、易泛濫的力量。
陰蝕王如果最初感悟到這些力量的時候,真的被放任成長,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癲狂魔人。
但是他在剛有一點萌芽的時候就被封印五百萬年,生生地磨礪出了屬於自己的道心,在第二次封印之後,恰逢通天教主插手此界,外面河伯、雷神相繼掀起動亂。
天地間占據主流的七情善面受到了衝擊。
陰蝕王默坐參悟,遙相感應,觀善惡,悟明暗,更是對七情暗面的力量把握入微。
他現在可以把這種無節制泛濫的趨勢,附加給別人的力量。
斗不轉而星移!!
組成河伯剛才那一擊的所有量子,都被激發了隨機性,不知道跳躍到哪裡去了。
「老東西,想不到你也與時俱進,懂得星辰惡煞秘法了。」
神霄真王不知何時到了陰蝕王的正上方,穿過千里大桃樹無數枝葉的間隙,手中一槍,直刺而下。
「但你們對星辰秘法的參悟,怎麼比得上本王至尊至貴,又新銳無邊的意志?」
八萬四千群星惡煞秘法中,看似全都是走惡煞一路,並不包含天罡正氣的奧妙。
神霄真王卻從這一套秘法中,反推出星辰仙氣,天罡正諦。
在星辰三界中,這種星辰仙氣,可是天庭的特徵。
當初這個世界還沒有被拉向星辰三界,他在夢中去通天教主身邊聽講時,通天教主就為他撥開迷霧,讓他觀看天庭的運轉。
天庭運轉群星之力乃是正旋,越是運轉,越是嚴密,厚重而失之銳氣。
神霄真王不喜,天罡地煞之力合於一身,相輔相成,相激相運,取反旋之道,立志將來有一朝要穿破星辰天庭。
眾神可以有秩序,但何必那樣嚴密呢?混亂中的秩序,又有何不可?
風雲涌,雷雲動,霹靂震,天下縱。
自在野性,才是神霄真王之道。
他這一槍穿刺下來,與星辰大道成反旋之態,本來就是要從混亂中重新誕生一種似有若無的秩序。
陰蝕王要對付這一槍,絕不會像之前破解河伯的拳力那樣簡單。
長槍刺下,陰蝕王的身影驟然向後閃逝避讓。
果然,他不敢硬扛這樣的一槍。
神霄真王的身影突兀消失,上空又有一個神霄真王墜落下來。
這一次墜落的點,正對著已經躲閃後的陰蝕王。
這個世界已經有一半,被拉入通天教主的陣法之中。
而神霄真王與通天教主的陣法更加親近,所以說,他現在整個人的靈光,都處在世界胎膜之上,一大半已經在界外陣法中,只有一小半還在界內。
現在看起來,是他真身在冥界,對陰蝕王發動攻擊。
實際上,卻相當於他的真身,高高處於世界胎膜的位置,俯瞰敵人,手握兩條閃電反向螺旋而成的長矛,向著陰蝕王刺下。
真正進入界內的,只是他的長矛罷了。
如果覺得這一矛刺不中,自然可以隨時換個方位,再刺下去。
他跟河伯爭鬥的時候,能夠有一種遊戲的心態。
仗還沒有打完的時候,都有心情對陰月公主求愛。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神霄真王跟這個世界內任何存在爭鬥,皆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對於現在正想要趕往天庭的七公主等人,他也沒有放在眼裡。
只要這些人已經出現在他的視野里,就算趕到了天庭里,也無法再逃出他的感應。
他隨便改換矛頭,一矛刺下去,能夠展現的威力,就跟真身站在那幾個人面前,沒有差別。
「我……正是看到你推演的天罡地煞星力法門,才知道不得不出來了。」
陰蝕王目光上抬,面貌儒雅中透著三分兇惡,左手在前方一抹似乎展開紙張,右手瞬間點畫。
歪歪曲曲的文字,如同龍鳥蝌蚪古文,字字連筆,從頭到尾,一氣呵成。
那仿佛是一封書信,就在寫成的剎那,倏然飛去,不知所蹤。
這是陰蝕王畢生中參悟出來最得意的一招,新近才得以成就。
因為在悟招的時候太耗心力,招式名稱反而非常簡陋直白。
此名為,陰蝕王家書!
即使是高居世界胎膜中的神霄真王,這一刻也沒太看得清,那封書信到底飛到了哪裡。
蘇寒山卻感應了出來。
那封書信,化作了一道音律,靈動跳躍,清泉叮咚,驀然之間已經奔向天地的起始契機。
有一種現象叫做量子隧穿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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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極小的粒子,有時可以穿過一個粒子團。
按理來說,粒子團的力場,會把這種小粒子直接捕獲在內部,讓其無法逃離。
可是偏偏現實中就有這樣的粒子,不斷能夠逃逸出去。
鑽研量子,越靠近世界基礎,也就越靠近渾沌之態,具有更多的不確定性,所以小粒子穿過大粒子團,看似不可能,卻會因為這種不確定性,而出現一定的成功概率。
其實到這一步,仍用粒子這種具有細小、硬實、堅固性質的東西來比喻看待,已經有點不合時宜,要用一些更具變化,更具流動性的東西來比喻。
所以玄門練氣,佛門練識。
對於陰蝕王來說,他是直接把量子看成音律。
用音律承載著這種不確定性,達成隧穿般的效應,穿透時空,追溯始祖。
他的那封家書,正是演奏給最初的那顆心臟去聽,承載著創世七情的心臟,因此波動了一下,回饋了一股力量。
絢爛無比的七彩光芒,從度朔山上綻放,霎時間似乎照亮了整個冥界的天空。
並沒有耀眼到快要變成瞎子的感覺,但舉目望去,到處都只是繽紛色彩。
空中追隨神霄真王而來的眾神,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看不見了。
剛剛還沒有來得及出手的銀靈太子和陰樂公主,乃至已經身在度朔山上的河伯。
全部只能看到各種色彩在眼前緩緩的飄動,隱隱約約,好像能看出千里大桃樹的輪廓。
但是怎麼也不可能看見陰蝕王的身影在哪裡了。
高居世界之頂的神霄真王,也被這種色彩,晃得眼前一花。
比起別人感受到的柔和光彩,這股力量,好像更多的衝著神霄真王來了,使他雙眼酸痛,淚流不止。
「卑鄙!陰蝕王,你太卑鄙了!」
神霄真王呵斥道,「放這種閃光算什麼本事,敢不敢正面與本王交鋒?」
他抹了把眼睛,用力睜開,看向天庭。
他的判斷沒錯,現在問題正在從冥界向天庭轉移。
七公主等人已經來到天庭,連閻王都跟了上來,正要穿過南天門。
陰蝕王也已經到了天界,正在追向天庭,遠遠能看到一點七公主等人的輪廓。
「我的家書發去,創世七情本來也應該回饋給我一段音律,卻只肯回給我一段光芒,沒有展現出最本質的力量,因為我年紀大就不受寵嗎?」
陰蝕王哈哈笑道,「惡不妨道,道不妨惡,但那顆心的原主卻有善惡,恐怕還是偏愛你們這種!」
「看來,只有把你們也利用起來,才能把我的功法絕妙之處,盡情展現。」
蘇寒山提醒了一聲:「陰蝕王暫時甩掉圍攻了,他雖然不準備吃了你們,也不準備投靠群星惡煞。」
「但估計準備把你們七個拼合一下,混以星光,抓在手裡當成法寶來用。」
「現在不要去慢慢搜尋了,直接順著你心中的感覺去揮拳!」
四公主和六公主都面色一緊。
七公主什麼也沒有說,小臂旋轉,本來就被扎過的衣袖,被擰得更緊,拳頭抬起在身側,目光直視正前方。
閻羅王咬牙,手中生死簿突然飛出。
幽冥陰氣出現在這天界之中,陰中之陽,頓時攪亂元氣,在南天門外產生一團急速擴張的黑色煙霧。
冥界和天界,以這一處為橋樑,開始元氣交流,小半個天庭都變得灰濛濛的。
就算是正在追來的陰蝕王和眼睛酸痛的神霄真王,一時間也看不透內部發生的情況。
神霄真王本來確實有資格自信,任何人靠近他軟禁公主的地方,他都可以及時出手,但剛才被陰蝕王那一下反擊,狀態受了影響,力量傳入界內的時候,沒有那麼精確,這一下卻也有些急了。
金色的霹靂亂閃,猶如條條長矛,沒頭沒腦的砸在黑霧之中,逆向旋轉,一下子攪動起了所有的幽冥黑氣,向內收縮。
但與此同時,接連三聲巨響,從黑霧中傳出。
只見一座巨大的金鐘,斜斜的從黑霧中飛出,鐘體表面造型猶如閣樓,還印著三個拳印。
七位公主終於會合,才剛打了個照面,神色各自有些激動。
一點玄之又玄的傳道之音,突然以七公主、四公主、六公主為媒介,向外散發。
讓另外四位公主也全部沉浸進來。
正在旋轉的黑霧,突然層層淡去,閻羅王滿頭冷汗,看著天空中凝固住的金色雷霆,如同懸在他頭頂的長矛。
可就連那些雷霆,也在一層層的被剝離變淡。
陰蝕王凜然止步:「你,就是那個真正指引小七的人?」
整個天庭都在變淡,或者說是變得更透明空亮,因為天庭的存在感,被另一種東西完全比了下去。
天庭上空的雲海中,皓白色的長袍烈烈作響,袍袖表面的五色細紋,清雋柔和。
蘇寒山上半身的輪廓出現在天界,還有些明暗不定,右掌伸出,正好懸停在七仙女和閻羅王上空。
若有若無的玄妙氣息,在這一掌之影覆蓋的空間中醞釀,說不出是來還是去,是五彩還是七彩,是透明還是皓白。
河伯等人這時也趕到天界。
幾乎是剛一到天界,他們就能注意到蘇寒山的存在。
那種太上不朽,萬道同流般的氣息,讓人情不自禁的止步,想要從他身上看出更多道的奧妙。
「怎麼是他?!」
「陣法外圍那麼多異世界,他是怎麼抗過變化,穿透阻礙,直接來到這裡的?」
只有陰月公主,反應截然不同,美艷的面龐,霎時微微泛白,一轉念間才看出端倪,驚嘯出聲。
「還愣著幹什麼?不管你們誰贏,誰主宰未來,現在絕對不能讓他進入這個世界!」
「唯一的辦法只有聯手了,陰蝕王,就算是你,也不想體驗被他一掌壓到永遠的感受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