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願,我有些貼心話想與你單獨說。」月映紅說完,朝惟願身後看了一眼。
惟願明白她的意思,道:「熱粥,你先回去。」
熱粥走後,月映紅拉著她來到一旁的假山後,四處看了看,悄聲道:「你若實在不願進周家,我有一計,只是這方法……不知你能否瞧得上眼。」
「姨娘但說無妨。」
「你覺得梁允比起周大聲如何?」
「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惟願遲疑道,「姨娘的意思是……」
「方才我經過府門,正巧瞧見梁允看你的眼神,那痴迷的眼神,旁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對你有意。你若能把握住這個機會,梁大少夫人就是你的,哪裡輪得到惟悅這個小賤人!論相貌,論才學,你哪裡比不上惟悅,哪點配不上樑允?」
惟願深諳,如果此事能成,月映紅就是一石二鳥,一來能解她燃眉之急,她欠她一個人情,二來她搶走惟悅心儀的對象,這無疑是對尹聘最好的報復。
放在以前,她定對這種事情嗤之以鼻,可現在,她猶豫了。人一旦無路可走,就會被迫考慮曾經摒棄甚至厭棄的選項。
進入成家是她的首選,可萬一失敗,難道她真的要做周大聲的五房小妾?或許梁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思索片刻,惟願道:「我聽說,梁家看重嫡庶尊卑,怕是不會讓嫡長子娶一個庶女。」
月映紅「哎呀」一聲,「這你就不懂了,你只要讓男人對你死心塌地,想要什麼沒有,這些規矩都是屁!」
是嗎?惟願不懂,但她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月映紅的確更有發言權。
此前數年,她從未在男女之情上下過功夫,所有的時間幾乎都給了分莊。
京城內,最初只有一家惟記布莊,由惟江揚經營,在惟悅還在糾結哪個花裙子更好看的年紀,惟願就常常待在布莊,站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裡觀察學習。後來,她借著生辰願望提出要設立一個分莊,惟江揚只當她玩鬧,隨便給她買了一個偏僻的鋪子。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她什麼時候關門大吉,可她做成了,從無到有,風頭直逼布莊總號。這其中,有許多個殫精竭慮的日子,黃卷青燈的夜晚,夾雜著她所有的心血和精力。
從未考慮過的事情,突然在一瞬間湧來,她陷入困境,被迫要在幾個男人中間選擇,只覺得焦頭爛額,比布莊的生意還要棘手。
她腦中此刻如一團亂麻,只得道:「我再想想。」
「那你可要快些做決定,再過幾日,周大聲將錢送來,一切就都晚了。」月映紅拍了拍她的肩膀,「梁允對你有意思,這事想來不難,不過你沒什麼經驗,若是拿不下他,就來找姨娘,姨娘給你支招。」
「好,多謝姨娘。」
回屋後,惟願快速將小冊寫好,交給熱粥,熱粥沒敢耽擱,換了身衣服,將其悄悄送去成府。
惟願食不甘味地等了兩天,期間,月映紅來催問她考慮得如何,她含糊說還沒想好,月映紅苦口婆心地說教了一番才離去。
第三日,惟願正在屋內繪畫,隔著門老遠就聽見熱粥喊:「小姐!小姐!」
惟願手一抖,一滴墨汁濺在宣紙上,但她的心思全然不在面前這幅被毀了的畫作上。她放下筆,急促的心跳聲在空寂的房間裡砰砰作響。
很快,門被人一把推開,熱粥火急火燎闖進來,惟願霍然起身,立刻問:「有結果了?」
熱粥氣喘如牛,激動道:「過……過了,小姐!」
「當真?」
「千真萬確!」
惟願那根緊繃的弦終於鬆了,跌坐回椅子,無聲笑了笑,喃喃道:「太好了,賭對了。」
「賭?小姐,您做了什麼?我還以為這事不能成,連安慰的話都提前想好了。莫非是小冊上小姐的美貌征服了他們,令他們可以不在乎門第之見?」
惟願輕笑出聲,「你還真以為美貌能當飯吃?」
「那是為什麼?」
「我在小冊上偽造身份,名為許願,父親是城門郎,官居六品。參與選拔的女子眾多,我賭他們不會挨個細查。」惟願狡黠地笑,「我賭對了。」
「小姐高明!」熱粥捧了一句,然後道,「可是,後面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這樣的話,一個落魄商人的庶女,他們看都不會看一眼。我不常出門,京中認識我的人不多,一時半刻應當不會被發現。」
熱粥狗腿地稱讚:「小姐真聰慧!」
「行了,別拍馬屁了!」惟願笑罵了句,問,「明日就要進成府?」
「是,奴婢這就去給您收拾衣服。」
「先慢著。」惟願囑咐道,「我不在的這兩日,你留在院裡,若有人來問,就說我染了風寒不能見人,萬不能被人知道我去了成府。」
「小姐放心。」
如此一來,梁允的事她就不考慮了。在成府耽擱幾天,之後不管成與不成,她都沒有時間再做其他掙扎了。
惟願盯看了會兒宣紙上那滴極為扎眼的墨汁,將其拿起,揉成一團,扔掉。
次日,陽光正好,成府大門前人頭攢動,兩側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每一個經過第一輪選拔的女子報上名字,進入成府前,都要經過上百道目光的審視。
見這一幕,惟願頓住的腳步退了退,她想繞到小門,不知道那裡能不能進。原地躑躅了片刻,她抬腳往人群中走去,沒有走中間進門,而是來到一側,融入看熱鬧的人群,過五關斬六將擠到了最前方一個最佳觀賞區。
「擠什麼!後面的人不要再擠了!」
「我要喘不過氣了……」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讓一讓!」
……
惟願耳邊嘈雜聲不斷,背後有人推推搡搡,令她有些站不穩。這時,人群中吵鬧聲小了,細碎的議論聲漸起。
惟願定睛去看,是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裊裊婷婷,高昂著頭,像極了一隻驕傲的孔雀,她眉頭微皺,似乎被周圍的吵鬧聲攪得心煩,身後跟了一個婢女,忠僕隨主,這婢女也像只小孔雀。
或許是惟願仗著看客的身份,眼神太過赤裸放肆,這女子臨近惟願時,朝她瞥來一眼,滿含不悅。
真兇……惟願腹誹著,下意識往後靠了靠,突然,背後有人推了她一把,猛地一個力道襲來,她冷不防失重朝前栽去,本能反應伸手亂抓,抓住了面前人的手臂。
空氣仿佛凝固,惟願暗道一聲:遭了!
正欲道歉,抬頭只見那女子眉頭皺得更緊,還不等她開口,那名婢女上前一步,狠狠朝她肩上推了一下,罵道:「好大的膽子!」
惟願摔得七葷八素,屁股幾乎要裂成四瓣,臉扭曲了片刻,憤然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又扭頭看向身後的人群,「剛剛是誰推我,站出來!」
人群寂然無聲,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女子伸手撣了撣被抓過的衣袖,表情嫌棄得仿佛沾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然後看向惟願,倨傲中帶著鄙夷不屑,「今日算你走運,若換個時間地點,我定要把你眼珠子挖出來,讓你明白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
說完,女子轉身,走到府門前,和門前的管事說了兩句話,進去了。
惟願收回目光,悶聲悶氣道:「有權有勢了不起啊!慣會欺負人!」
「你沒事吧?」
一隻手從上方朝她伸來,惟願抬頭,面前的女子笑盈盈的,長相標緻秀氣,看著十分好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