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3班的一位男生墜樓了。
有老師說早上就墜樓了，有老師說是剛剛才死的。
據說是因為一年3班的大部份人都覺得上課很無聊，於是決定找點樂子——把幾個不喜歡說話，說話也不招人喜歡的小透明扔下了2樓。
前面兩位掉到花壇灌木叢里，只是受了點擦傷。而這位男生運氣比較差，腦袋磕到花壇邊緣，瓷磚直接碎了，人直接沒了。
也有年長的老師站出來，表示這些學生肯定不是被扔出去的，不要以訛傳訛，這一聽就是幾年前即在KKIS流行的學生極限運動[跳樓比賽]，他當年腿腳好的時候為了融入班級，也跳過幾次。
中年晚期大叔的發言得到了周圍大部分老師的認同，[跳樓比賽]對於KKIS來說，不是一個新鮮事。
旁邊一位老師感慨目前在KKIS至少有20種[試試就逝世]的國外極限運動還在流行，但和[禁止吸菸]這種建議一樣，合理安全的引導形同虛設。除非學生們找到更有趣的遊戲或他們玩膩了，勸他們不作死根本不可能。
另一個老師抱怨是風水問題，學校選建地的磁場不好，人工島異形缺角，西面是貨櫃碼頭，東面是迪士尼樂園，容易讓人衝動急躁。
結合大部分人的意見，男生墜樓這件事，只是一場不幸的事故。
這些老師的語氣里，沒有任何惋惜悲痛的情緒，仿佛對這種事情已經習慣。
「以前遇到這種事，學校是怎麼處理的？」
淺間問向夏目。
歷史老師夏目似乎並不了解KKIS的歷史，只是聳了聳肩膀，他旁邊的老師回答了淺間的問題，
「還能怎樣，哪怕不是意外也必須是意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淺間又問道，
「一般遇到這種意外，班主任不需要擔什麼責任吧？」
沒想到這麼一問，其他人都用可憐的目光看著自己。
雖然沒人用語言回答他，但淺間已經知道答案了。
看一年級文科組的幾個老師們仍在好奇地瞄著他，他無奈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我們班今天有三位同學突發休克受傷了，級長姬川老師只說要我幫忙填休學表，沒和我說賠償或者負責的事情啊？」
「負責這種事情，又不是級長說了算數。姬川他可沒那麼傻，跑出來當壞人幹嘛？」
「這樣啊，那一般要負什麼責呢？」
之前那位自稱跳過樓的年長老師從座位後面拍了拍淺間的肩膀，嘆道，
「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學校也不會讓你頂包坐牢。但那些孩子的家長得你來代表學校出面應付，另外看情況得出一筆賠償金。」
看樣子班主任那多出來的1000萬工資也不是好拿的。
「要付多少？賠不起怎麼辦？」
「情況有很多種，具體得和學校談。總之KKIS的學生太不好約束了，記住「三個不」，不擅離職守、不視而不見、不激進干預，學校的攝像頭就會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和錢包。」
聽著KKIS老油條的發言，其他人都深以為然。
「得了吧近藤老師，現在誰不知道你是頂薪老師啊？怎麼可能賠不起。」
「教倫理也能拿頂薪，我們的近藤老師有點深藏不露呢~」
「年終獎基數也是按頂薪算的，真讓人羨慕啊近藤老師。」
比起[老師責任]這種話題，這群人對淺間的工資更感興趣。
一年級文科①組的主科老師們這時也走進了報告廳。
「近藤老師~來得好早啊。」
頂著橘子皮頭的古屋老師、組長河野老師、小林老師和看起來很缺覺的佐藤老師組團坐到了淺間旁邊。
「很受歡迎哦，近藤老師。」
「馬馬虎虎。但已經感受到KKIS老玩家對新手的友好程度了。」
大概是走九條後門的原因，大部分老師對他都挺客氣的。
連一早被自己氣暈的小林老師也調整好了情緒，慰問起了淺間的腿傷，並讓周圍的老師都知道，淺間的一年9班為了歡迎淺間，集體曠課了一上午。
話題又轉到面對學生集體曠課怎麼辦這件事上。
多數老師都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待在教室里老實把課講完就行。
「學生不上課，那還叫學校麼？」
「只是學生的選擇更自由罷了，這比較考驗老師們寓教於樂的能力，如果你講的知識點不僅對他未來沒用，連趣味性也沒有，他們是不會聽課的。」
「學生會已經把KKIS的網課內容搭建的很豐富了，他們真的想學，在家也能學，說實話，KKIS根本用不著這麼多老師。」
淺間知道KKIS有不少老師全程播放視頻授課，但他沒想到的是這視頻內容是KKIS學生會搭建的。
「網課？」
「數位化教育嘛，也挺好的，省了我不少備課的時間，不然上學期根本沒時間整論文。」
「你太卷了，上學期一口氣發3篇論文，讓我們情何以堪？」
「得了吧，你不是開了2門選修課嗎？去年賺的比我多吧？」
淺間繼續消化著這些老師提供的情報。
報告廳很大，大概是英和2個階梯教室的大小，大概能裝300人。整個KKIS負責一線教學的教師目前不到160人，只坐了一半。
報告廳里，文科、理科、特科三科老師涇渭分明。
和文理科少許洋老師不同，教體育、美術這些科目的特科老師，接近一半都是外教。
根據古屋的介紹，淺間將三個年級文理特各個團體認了個遍。
與刻板印象完美匹配，最吵鬧的是特科，最安靜的是理科。
淺間這群人等了大概半個小時，臨近第三節課下課，校長、副校長、教導處主任、各年級級長等管理層姍姍來遲。
會場中一陣尖銳的蜂鳴聲響起，大家的注意力被強行拉回到了報告廳主席台前。
校長左近女士淺間早上就見過，學校的理事長倒是和東洋英和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
會議一共開了接近80分鐘，主要講了6件事。
第一件事，理事長精（fei）神(話)的傳達，以及他在英國出差的成果分享——與英國國王大學、曼徹斯特大學、格拉斯哥大學等5所英國大學的達成戰略交流合作協議。
第二件事，KKIS最近得到的幾項榮譽。
第三件事，學生會主導的上學期優秀班主任和優秀教師評選活動本周啟動，單項獎金1000萬起。
第四件事，理事會已經通過了學生會審核的《家長委員會實施方案第九版修改案》，全面落實四個這種服務，六個那種精神，具體文件可以在學校官網查閱。
第五件事，學校新任副校長到任，他已經向學校理事會提交了《KKIS教師績效考核建議（草案）》，力求降本增效，為KKIS打造具有科學家精神、教育家精神的一流教師團隊。
聽到考核二字，教師們用稀稀拉拉如同便秘的掌聲，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第六件事，學校今天的幾件突發安全事件的回應。校方已經充分和學生會、當事人家屬溝通建議，建議各位老師在專注於本職工作的基礎上，加強安全意識宣傳。
一半的議題和學生會有關，但學生會卻沒有派遣代表參會，感覺有些奇怪。
散會之後，淺間的左右被夏目老師和古屋老師霸占。
「走走走！喝酒喝酒！」
夏目老師仿佛比放了學的小學生還要愉快。
「可惡啊，那個什麼松枝是什麼來頭？空降頂薪倫理老師也就夠了，空降副校長是什麼情況。」
小林老師是第一個看完《KKIS教師績效考核建議（草案）》文件的人，此刻的他顯得格外生氣。
古屋老師指了指小林身後，小林回頭立馬面色大變。
那位看起來很年輕的松枝副校長就站在小林後面，組長河野攬著他的胳膊笑著介紹道，
「這位重新介紹一下，松枝正宗，我大學的後輩，也是我最好朋友的弟弟。」
夏目老師忽然拋下淺間對河野諂媚道，
「想不到番長您的背景如此雄厚，不介意再收一個弟弟吧。」
副校長松枝淺笑道，
「讀大學時多虧河野前輩照顧，看來來KKIS又要麻煩河野前輩了。各位，請多多指教。聽說你們今天有歡迎會，不介意加一個人吧？」
「不介意不介意。」
小林老師滿面春風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是他做東。
果然，成熟的大人都能夠熟練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表情。
「誒？松枝副校長也是34歲？和我們的近藤老師同歲哦！」
性格最為開朗的古屋老師不斷發起著話題，為大家套著這位新任副校長的情報。
厚眼鏡的中川老師也驚訝道，
「你們這些男人是怎麼保養的？怎麼一個個都是逆生長的樣子。」
夏目老師聽言極為高興，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那我呢那我呢~？你覺得我多少歲？」
「4歲人類的水平吧，認知上。」
「那不是狗都不如嗎？！」
一群人坐上了車，準備去河野老師在豐州預定的一家居酒屋。
淺間發現這些老師的座駕基本都算中產豪車，河野老師開的路虎攬勝，小林老師開的奔馳GLS，兩位中年男子開的車都偏家用。
夏目老師開的凱迪拉克，看起來很樸素的中川老師開的一款酒紅色的保時捷入門911，只有古屋老師比較低調，開的本田飛度，毫無座駕焦慮。
佐藤老師沒開車，直接鑽進了古屋老師的小車裡。
跛著腿的淺間在副校長松枝的攙扶下，一起上了河野老師車的後排。
路上河野和松枝沒有敘舊，反而一直和淺間聊著天。
「近藤老師，抱歉，入職第一天就讓你遭受這樣的事。」
河野老師笑著插嘴道，
「才當第一天副校長，就開始代表KKIS道歉了嘛？那以後你要道歉的場合可多了。」
一句玩笑話沒能引起後排兩人的共鳴，河野老師乾笑兩聲，選擇專注開車。
「也是，KKIS並不像外界傳得那麼美好。教師與學生的關係，學生與學生的關係，都有很大的提高空間，對嗎？河野前輩。」
河野捏著方向盤打了個彎，悶聲道，
「你小子別把我拉下水。」
松枝笑了笑，
「抱歉，這趟渾水你趟定了。」
淺間玩著手機，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近藤老師，左近校長對你的評價很高呢，你們之前認識嗎？」
松枝就差沒把[你是走的九條家左近系的後門對嗎？]這句問題懟淺間臉上。
「不認識，我這個身高，在KKIS也不算高吧，畢竟人高馬大的外教那麼多。」
「我說的可不是身高。聽聞九條家家主回國，他們對現在的KKIS有什麼想法麼？滿意？還是不滿？」
「你好像問錯對象了。我並不認識九條家誰誰誰，來KKIS也只是遠房叔叔的朋友給了個推薦。」
河野再次插嘴道，
「看來近藤老師的遠房叔叔也不是簡單人物啊。即便有很多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KKIS的高薪資還是讓很多教師趨之若鶩。沒一點實力和關係，可是進不來KKIS的。」
淺間無精打采地回答道，
「被你們直接否認實力的感覺挺糟糕的。」
「哈哈，抱歉抱歉，剛剛沒說清楚，我的意思是兩者兼具。近藤老師顯然就是這樣的人，對吧，松枝。」
「我倒是希望KKIS的教師團隊，能多一點像近藤老師這樣的人。為阻止學生逃課扭傷腿，光是這點就值得欽佩。」
「那松枝副校長覺得，教師為了融入班級，參與學生的跳樓比賽，值得欽佩嗎？」
「.」
松枝仿佛想到了什麼，看向窗外不再言語。
他這種纏著問話又把人丟一邊的行為挺渣男的。
東京江東區的晚高峰也很可怕。
8公里不到的路，經過了20多個紅綠燈，抵達那個居酒屋的時候，已經過去了40分鐘。
KKIS副校長加一年級文科①組8個人，被引到一個包間裡，河野財大氣粗地宣布今天大家放開肚子吃，他請客，並率先點了2隻松葉蟹、10份A5黑毛和牛烤串、六種海膽刺身。
開胃菜就花了20萬円。
「番長大出血，回去不會被太太毆打吧？」
夏目不客氣地點了兩瓶酒，又代替服務員，為大家倒上茶水。
「你小子只管吃就是了，少給我廢話。」
看來不要臉皮的人確實能夠和大多數人保持親密關係。
「待會近藤老師和松枝副校長可要多喝一點哦，今天的歡迎會是為你們二人開的。」
淺間聳肩道，
「抱歉啊，我不喝酒，擅長倒酒。待會大家的酒水記在我的帳上就行。」
「我們這些開車的都準備叫代駕了，你這個不開車擔心什麼？」
夏目彎身想攬住淺間，被淺間利落躲開。
包廂隔壁的吵鬧聲不斷，河野臉色微變，招呼服務員換包間。
服務員連鞠了幾個躬，免費奉上一瓶5000円的酒水作為賠禮，答覆整個店已無包間可換。
夏目和小林兩位比較有情商的老師站了起來，說和隔壁商量一下。
可沒過1分鐘，他們又灰著臉回到了包間。
小林在手機上打了[暴力團]三個字給大家看。
所有人連呼吸的聲音都變淺了。
淺間倒是早就知道，他甚至聽出了隔壁是在為某位重要成員出獄慶祝。
松枝又站了起來。
大家勸他不要衝動，他笑了笑，說只是去上個廁所。
想到旁邊坐著一包廂的黑道人士，KKIS諸人本來歡樂的團建氣氛冷了好多。
聽夏目說，江東這一片經常有不幸坐到這些人隔壁，然後被找茬的事。
「換個地？這附近還有不少居酒屋，就是檔次沒這麼高。」
「也可以，河野老師，你的定金我們來補。」
「走吧走吧。」
一直犯困的佐藤老師已經開始收拾包包。
沒想到隔壁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淺間的耳朵聽的很清晰。
松枝正宗，這個傢伙是什麼來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