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萬佛
當那融化的暗沉玉像，融入老秦身體之時，老秦忽然就開始大聲尖叫起來：「錯了！錯了！他騙了我，他騙了我！」
而後，他的體型竟是隨著融合變大了幾分，之前一個巴掌大小，現在，卻是達到了兩隻手掌大，但明明，融入進去的玉像體積，並不足以令他擴大到如今這個體型。
「恐懼，恐懼，你是恐懼……
「不對，我是恐懼……
「不對，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不！我就是我，我就是我！」
仿佛精神病人的囈語，老秦時而大呼小叫，時而不斷敲打自己身體，最終緩緩平靜，忽然跌坐在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伱明白什麼了？！」
林硯一把將老秦抓了起來。
老秦苦澀一笑：「大哥，我知道我是誰了，我不是那個古梵國的帝王！或者說，我只是，他剝離出的一部分。」
「懦弱，這個我知道了。帝王為什麼把你剝離出去？又是怎麼做到的？」
「是……是他的老師！
「他老師，給了他數件神器，幫他殺死了聖佛，告訴他這裡有一尊法相屍骸，並讓他看清，神將毀滅世人的真相。
「同時，也是那個神秘的老師，教會他如何跟神靈對抗，如何以孱弱的人類之身，用一代代的時間，換取微不足道的希望……」
林硯挑了挑眉毛：「老師？古梵國帝王，還有一個老師？之前那處地下遺蹟中，吞噬吸取聖佛之力的手段，也是他老師教的？」
「那是一次殘忍的實驗，驗證他老師所說之真假。
「但是，太殘酷了，要犧牲太多人了……
「他最尊敬的長者，他看著長大的後輩，和一個個本該成為梵國棟樑的佛子……」
老秦已經完全陷入回憶之中，林硯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當年，那個帝王的掙扎和猶豫。
「所以，為了狠下心腸，以犧牲換取戰勝神靈的力量，他斬下了自己的懦弱！
「將這一部分靈性徹底從身體之中剝離出去，這樣一來，他就能鐵石心腸地，毫無顧忌地，將那些至親至愛至友，埋葬犧牲！」
林硯微微有些默然：「分割出來的靈性，就變成了你？」
「不錯，所以，我只能記起，這個時間以前的，他的記憶，但不認識，顧雲、顧川，因為那個時候，他們才只有，六七歲大……」
老秦玉像看向青年玉像顧雲，神色極其複雜，滿是悲憫和痛苦。
而那青年玉像，成形速度卻是變得緩慢許多，甚至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發言，似乎在認真傾聽老秦說的話，又或者，精神陷入到了某種異常之中。
「帝王，在地下遺蹟，斬下了懦弱，那在這裡，他斬下的則是……恐懼？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無比恐懼？」
「不錯。老師告訴他，此尊法相屍骸之中，存有神秘之力，憑藉人的靈性，將它的死亡靈性消磨，便有機會，能得到那種神秘之力，獲得可怕力量，足以對抗神靈……」
「欺騙！欺騙！」
青年玉像忽然咆哮起來，身體再次漲大，不過林硯看他並沒有攻擊，也就沒有第一時間動手。
「我們，全都，是耗材！靈性喪失，生死不能！欺騙！欺騙！」
老秦渾身一顫，蜷縮起來：「是的，被騙了，他被騙了……那個老師，騙了他！
「所有人，不過是吞噬、消磨屍骸靈性的工具耗材！我們所有人，都變成了傀儡，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欺騙！欺騙！復仇！復仇！」
青年玉像已經徹底喪失理智，忽然咆哮著，掀起無數玉像，仿佛液態翻滾的屍潮，向著林硯當頭罩下來。
林硯不耐煩地再次腳掌點點地下，鬼幽炎蔓延而出，再次凍結，不過這一次玉像不像之前那般老實，竟是瘋狂地繼續催動，想要將冰層擊碎開。
「難道說，之前的理智，是因為你的恐懼分身，埋藏底下？」
老秦慘然道：「是的，分割出的懦弱、恐懼，被他廢物利用，與望月、顧雲相互交融，幫助他們，在漫長的光陰之中，保存靈性……」
「也讓他跟所有人一起，感同身受犧牲的痛苦？」林硯補充了一句。
「不錯，這是他，最後的補償……」
青年玉像顧雲再次掙扎想要掏出，林硯冷哼一聲，手掌微微一壓，體內，三色靈力之中，最後白色補充上去，一隻數十米高的瘦虎，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
而後輕輕撲上，一爪輕輕按在玉璧之上。
並無青龍按壓時，那種山崩地裂的破壞力，但一層極其細密的裂紋，瞬息就蔓延遍整片玉璧，青年玉像顧雲匯聚起來的玉像屍骸，猶如雪崩一般，瞬息土崩瓦解，露出其中裂紋叢生的玉像顧雲。
白虎撕裂開了環繞住它，混亂無序的靈力能量，反而使得他，這一瞬恢復了理智。
玉像滿臉悲戚，嚎啕大哭，沒有一滴眼淚，卻是撕心裂肺。
「王，原來是這樣，王，我的王，你沒有背叛我們，沒有背叛……」
他並沒有懷疑老秦所說，早在漫長歲月中，他就已經發覺了些許不對勁，因為所有其他僧人，靈性盡數都被消磨，變成混亂無序的存在，唯獨他，竟然能保住一點理智的靈光，直到剛才那一瞬，恐懼玉像被拿走的瞬間，他才感到自己，瞬息被混亂的靈性潮流衝破，完全徹底地失去了理智！
如今在白虎幫助下，再次恢復一瞬，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長久以來，能夠保持理智，完全是因為，埋葬在他身下的，那尊灰敗玉像！
「王分割出了自己，一直陪伴著我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似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玉像哀傷的動作，緩緩平復下來，盤膝坐地，身體周圍，竟是再次湧現出一尊又一尊，容貌形色各異的玉像一一浮現，不多不少，整整兩千八百三十七位佛僧。
只是此刻的他們，俱都平靜地盤膝坐地，隱約間，有一股浩大的誦經之聲，從所有玉像之中傳來。
忽的，林硯轉向身後，封鎖嚴實的牆壁，忽然開始層層皸裂，破開一條長長的隧道通路，水聲嘩嘩響起，不斷自通路口湧入。
「我的時間不多了……
「屍骸靈性最後的載體，也已破滅，被屍骸靈性侵染的我們，會變成什麼怪物呢？
「可惜，太可惜了啊……」
皸裂開的通路，似乎又在某種異力的作用之下，開始合攏。
老秦還想再說什麼，林硯一把將他抓起，玄武神甲包裹住魔人與祭壇，快速向著隧道之外衝去，瞬息間就衝出了通路之外！
外面，是深邃浸沒的水層，玄武一直劃出數百米，林硯方才回頭看去，只見幽深水底，一個足有千米巨大的岩石球，靜靜地懸浮在水中，剛才，他們就是從那石球中出來的。
不，不該說這是一個岩石球，因為其表層，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生成無數腐敗、流膿的灰黑肉瘤，頃刻間，便將岩石球，變成了一顆肉瘤球。
「這些岩石，原本就是魔神的血肉，難道說，經過漫長的歲月，其內部積攢的腐朽之力，此刻統統爆發，將要變異不成……」
肉球表層，似有一層層波浪紋路不斷流淌，而且毫無規律，時不時，有類似佛像，但又不太像佛像的，詭異形狀，從肉瘤球表層鑽出。
似乎有什麼驚世怪胎，在這顆肉球之中醞釀。
林硯趕緊避開它，直接向上浮出水面。
回頭一看，直接解除開玄武神甲，令得眾多魔人俱都落在水中。
除開他自己控制的幾個虎倀魔人，魔女之王，剛才也是極為機敏地，帶著蛾、以及其他幾個魔人一同混在林硯的虎倀魔人附近，是以被他一併包裹著帶了出來。
他看向魔女之王，冷聲道：「你真的，沒有辦法，打開天魔之壁？」
魔女之王此刻已然對林硯敬若神魔，苦笑答道：「我真的做不到，那是神使布下的結界，神使正在趕來的路上。」
林硯微微皺眉：「神使，來這裡要做什麼？為什麼偏偏現在過來？」
「以前，神使無法屏蔽魔神的靈性污染，無法靠近魔神；
「而如今，魔神已經徹底死亡，按照神使的說法，其靈性殘骸，將會爆發一場最後的餘暉。
「到這時，靈性污染消散，他會從魔神的屍骸上，取走一樣東西。」
東西……魔神屍骸內，還有什麼東西嗎？
不過既然魔女之王，打不開天魔之壁，那就沒辦法了，不管會不會打草驚蛇，他都必須動手了！
真欲令羅剎女，拉著自己上去。
忽然，一股極端混亂、無序、甚至令人僅僅是感應到，便不自覺感到厭惡的氣息，忽然從下方水層中，透了上來！
所有魔人俱都皺眉，都莫名其妙，感到一種極端不適，仿佛被拖進了遍布屍骸的葬坑，渾身起雞皮疙瘩。
他們看不見靈性能量，只是感覺到不舒服，但林硯卻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一道道漆黑的煙氣，仿佛世界劃出的裂痕一樣，自下方源源不斷瀰漫上來。
腐朽、衰敗、死亡、絕望，而且仿佛無數種混亂的靈性雜糅在一起，不可名狀，令人作嘔。
這靈性能量，簡直是一種純粹來自於死亡的詛咒和污染，尤其是對生人的靈性，僅僅只是稍稍接觸，都令林硯感到渾身針扎一般刺痛。
玄武神甲當即展開，順帶將後面所有魔人也全都籠罩了進去，隔絕開此種詭異的氣息。
林硯低下頭去，視線仿佛透過深厚的水層，看到了下方那個厚重的肉瘤球。
下一刻，他臉色微微一變，玄武神甲倏地躍動，帶著所有人一同，向著側邊躲避開去。
砰！
水層中央忽然炸開一個巨大的水花，沖天而起數百米高，一尊巨大黑影，自水中一躍而起，竟是直上數千米高空，徑直撞在了天魔之壁上！
那是一個無法簡單用語言描述出來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巨怪！
其身軀足有數百米巨大，大約是呈現一個人形，但具體形態，就好像人砍了頭，然後令肩膀、雙手大肆膨脹起來一樣，形成一個極其詭異的姿態。
雙手雙足，龐然巨大，粗壯無比，遍布碩大的肌肉紋理。
但仔細去看，那哪裡是什麼肌肉，分明是無數個漆黑色的乾枯肉骸，相互迭加頭尾相接而成！
且每具肉骸，都是光首僧人姿態，俱都在蠕動，竟是未死。
其渾身上下，遍布膨脹蠕動的肉瘤，時不時就有肉瘤膨脹爆裂，噴射出腥臭無比的粘稠膿液，從天上墜落到水面，發出呲呲呲的腐蝕之聲。
其兩隻生了十幾根巨大手指的手掌，此刻正插入那天魔之壁中，硬生生，將天魔之壁向著兩側拉扯開，仿佛撕開一塊破布似的。
而天魔之壁上，那些漆黑的煙氣，也是快速向著它全身各處蔓延，形成一個又一個靈紋標識，將它全身密密麻麻填滿。
嘰啞！
一聲仿佛嬰兒啼哭，但尖銳許多，也洪亮百倍的巨響，自它身體內突兀響起，而後整個天魔之壁，就像一塊破布一樣，被它硬生生撕扯成了兩半！
水流傾瀉而下，而那怪物，卻是已經躍出水層，撲到魔人谷的山體之上，開始緩緩伸手，向上攀爬而去！
林硯操控玄武神甲，避開傾瀉下來的水流。
那怪物……
端是詭異無比！
而且，剛才驚鴻一撇，林硯憑藉驚人的眼力，已然看見，此怪物的頭頂，或者說，砍掉頭之後的肩膀部位，生著一圈又一圈的細密肉瘤，猶如佛陀肉髻一般！
其每個肉髻頂端，更是端坐一尊佛像，隱約能夠看出淺淺的玉色，很像是，之前那塊玉璧之中，出現的白玉佛像……
「紅佛的進階版麼？身上，又無數或者的肉體佛組成，或可稱之為……萬佛？」
它要去哪裡？
林硯想起，魔人谷上方，要塞就在那裡！
緩緩吐出一口氣，至少現在，天魔之壁，已然被撕扯破開，他倒是不用再擔心打草驚蛇了。
當即操控玄武神甲，順著水層向外，順著山壁，跟隨那萬佛怪物的步伐，向上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