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野躁動的熱血一寸寸涼了下來。
看著狼狽歪倒在地的田大壯,他眸底充斥著涼薄的冷意。
「滾。」
田大壯被打懵了,仿佛當年的噩夢重現。
他倏然發覺,顧野壓根就沒變良善,他只是把所有的苦痛都壓抑在骨血里。
一旦爆發,非死即傷。
田大壯艱難的咽了咽口水,眼中閃過難言的恐懼,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跑了。
連多餘的一個字都不敢說,生怕顧野瘋起來能把他揍死。
顧野沉默的像座山,彎腰撿起地上的籃子,任憑水滴滴答答的墜落。
「宋離,開門。」
這是顧野第一次正式叫她的名字,他的嗓音低沉暗啞,還帶了絲難以掩飾的欲色。
配合著那張冷峻的面容,很容易讓人有春心萌動的感覺。
可惜唇角的青紫破壞了這份美感。
對方剛才十分配合的舉動讓宋離心情大好,她頓覺這人還有拯救的必要。
連忙小心翼翼的攀下木梯,把門栓給拉開。
「呀!臉都揍青了,進來我幫你擦點藥。」
「早飯,還有飯盒。」
顧野抬眸淡淡的睨著她,總覺得宋離臉上的笑容太過於燦爛刺眼,剛才她鎖門的動作太乾脆利索,有點絕情。
「不用了,謝謝。」
顧野客氣疏離的態度並沒有嚇退宋離。
她不由分說的把人給拽進了院子裡,趁著顧野去灶台邊拿飯盒的功夫,宋離把擱在床尾的紅花油給拿了出來。
遞到顧野的眼皮子底下道:「說起來這玩意兒還是你給的,如今剛好派上用場,坐下。」
宋離最好看的莫過於那雙時刻都含著瀲灩水光的杏眼,燦如春華,膚若凝脂。
顧野狠心拒絕的話忽然就梗在了喉噥口,他默不作聲的攥緊了鐵飯盒,大刀闊斧的坐在矮凳上。
宋離倒了點紅花油在掌心,白玉般的指尖撫上了顧野的臉,後者喉結微動,只覺得酥酥麻麻的癢意從傷口處蔓延開來,燥意橫生,鼻尖似乎能嗅到宋離身上的那股冷香,令人心神蕩漾。
近在咫尺的是對方那殷紅飽滿的菱唇,嬌艷欲滴。
顧野狼狽的挪開視線,強迫自己轉移了注意力。
「那是什麼,鞋底花?」
他刻意壓低的嗓音在宋離耳畔響起,灼熱的鼻息甚至打在了她的手腕內側。
宋離這才驚覺兩人的距離太過於曖昧,她把紅花油一把塞進顧野的掌中,往後退了半步。
「是從繡站領回來的細活,團扇畫,不是鞋底花。」
在榕樹村,不少婦女都會描花樣繡鞋墊,就連朱蕙蘭都經常熬夜點燈,顧野沒想到,嬌滴滴的宋知青竟也會繡花,他的眸中閃過意外,冷不丁的問道:「你爸媽沒給生活費嗎?還需要你接活來補貼生活。」
這簡直顛覆了她以往給人的印象,沒記錯的話,村里每個月都有郵遞員來送東西,顧野就不止一次撞見過,廖翠翠捧著大包小包的燦爛笑臉,對於一個養女尚且如此,宋家的家境應該是不錯的。
錯就錯在宋離是家裡爹不敢疼媽不愛的那個。
她耷拉了眉眼,唇角擠出個苦澀的笑容,因材施教道:「我上頭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我是最不受待見的那個,都被發配到鄉下了,還能指望啥好待遇不成,就連廖翠翠那個慫貨,都比我討人喜歡,不是嗎?」
「人雖處於困境,但選擇命運的權利掌握在自己手裡,只要我不放棄,遲早能過得比他們都好。」
說這話的時候她眸底燦若繁星,周身散發的自信蓬勃,讓人有片刻觸動。
顧野想起村里人的偏見,不由自主的附和:「對。」
「世界以痛吻我,我必報之以歌。」
宋離循循善誘。
顧野漆黑的眸子裡閃過疑惑,他皺起眉頭問:「誰吻你?」
難道是秦遇那小子?
想起當初兩人如膠似漆的模樣,他心裡莫名的有點堵。
宋離:「……」
沒文化,真可怕!
想起剛才顧野痛毆田大壯的狠樣,她試探著說:「我知道村里人對你有很多誤解,但拳頭並不能解決事情,你得學會控制自己,以理服人。」
「誤解?」顧野驀地勾出個嘲諷的笑意,像皚皚雪峰上的冰蓮稍縱即逝。
他大喇喇的站起身,居高臨下道:「為何要控制?」
大不了就一命賠一命罷。
這樣的生活他早就過得厭煩憋屈,恨不得當年死在淮河裡的那個人是自己。
眼看著顧野黑了臉,起身就準備走,宋離連忙進屋把系統獎勵的兩斤豬肉給提了出來,塞進顧野帶來的籃子裡,遞給他。
「這是我從家裡順回來的豬肉,你帶回去給隊長他們。」
「不要。」
顧野冷酷拒絕。
宋離面無表情的陳訴著事實:「那就只能放壞了。」
這年頭買肉都得要票,尋常人家一年到頭都吃不上肉,只能逢年過節沾點葷腥。
宋離拎著的這塊五花肉,肥瘦均勻,還冒著潤澤的油光,一看就是頂頂好的豬肉,她連生爐子都困難,拿著肉也是望梅止渴。
本著不浪費糧食的想法,顧野不情願的接了過去。
他眉眼中有糾結,半響才沉聲道:「這塊肉我讓朱蕙蘭同志給你做,晚上過家來吃飯。」
說完他轉身就走,竹籃拎在他的手中像是玩具般,格格不入。
宋離盯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冷不丁的勾了勾唇角。
這人脾氣雖不咋滴,可明顯是個面冷心熱的主。
若是好好調教,指不定是個好老公。
……
對於顧野拿回來的那塊豬肉,朱蕙蘭笑得合不攏嘴。
直言這城裡來的知青就是闊氣,不就是一頓兩個窩窩頭嗎?
人家一出手就是塊豬肉。
瘦肉燉白菜,肥肉煉油,朱蕙蘭心裡謀算得門兒清,看著在灶門前木著臉燒火的兒子,她沒好氣道:「別以為拿塊肉就能堵著我的嘴了,你還沒說臉上那傷是怎麼來的?等你爸回來,我讓他挨家挨戶去問,就不信找不到那人。」
敢對她兒子動手,可真是活膩了。
「朱蕙蘭!你給我滾出來,你們顧家不做人啊,瞧瞧把我家大壯打成啥樣了?」
朱蕙蘭切菜的手一頓,她抬眸瞅向兒子,怔道:「大壯,田家那個?」
親家沒結成,怎麼反倒成冤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