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錯覺,他的嗓音竟帶著異樣的溫柔。
宋離低斂了眉眼,敷衍道:「好。」
顧野唇角扯出個笑意,他抓起旁邊的衣裳就往身上套,準備趕回村里。
捕獵到野豬是件大事,如何處理是眼下迫在眉睫的事。
他得回去盯著。
朱蕙蘭把錢交了後,火急火燎的就帶著兒子回了榕樹村。
給宋離處理傷口的女護士臉上藏著笑,借著調侃的話語轉移著她的注意力。
「同志,看不出來你丈夫還挺疼人的,知道明兒來接你。」
在醫院呆久了,見慣了貧賤夫妻百事哀的,為了一兩毛錢大打出手的也不是少數。
像顧野這般事事細心的就格外讓人心動。
宋離笑了笑沒解釋。
這個年代對未婚先孕這種事很敏感,性質嚴重的甚至能吃花生米兒,她無意惹麻煩。
便默認了顧野的身份。
眼看著女護士給她處理完傷口,宋離水霧般的眸子染上了笑意,一字一頓道:「醫生,我想做個檢查。」
算算時間,肚子裡的孩子都快三個月了。
她得確定,這個胎兒是否健康。
才能決定它的去留。
……
榕樹村。
本該寂靜的夜,燈火通明。
喧囂熱鬧,比過年還沸騰。
曬穀場上早有那眼疾手快的架起了大鍋,沸水滾滾。
三隻體型碩大的野豬被壘在打穀場,某些調皮的小孩悄悄的繞到後方,用手去扯那像針尖似的野豬毛。
顧槐蹲在場口,他穿著件灰撲撲的棉襖褂子,樂得呲著大牙問:「隊長,村民們都捨不得睡,啥時候開始殺豬啊?」
殺豬褪毛,手腳快的話明兒一早就能分到熱騰騰的豬肉。
想到這件事,榕樹村的老老少少睡不著了,都瞪著大眼睛盯殺豬。
一年到頭就村里養得那兩頭豬,除去必須上繳的豬肉,分不到什麼東西。
村民們盼吃肉盼得眼睛都紅了。
顧隊長滿嘴的苦澀,滿打滿算三頭豬,是無論如何都瞞不過上面領導的,若真貿然把肉給分了,回頭指不定會被穿小鞋。
秋收過後公社就要評先進大隊,他可早就聽說了,前三名能夠獲得從農機站發放下來的拖拉機。
嶄新的。
村里統共就那麼兩輛破爛的牛車,顧隊長著實眼饞隔壁村的拖拉機。
這野豬是顧野一個人打來的,他本想送去公社,誰知道還沒走上大道就被熱情的村民給擁到了曬穀場。
柴火、水,甚至連刀都磨的雪亮。
鋥亮的刀鋒映刻出顧長風那鐵青的臉,他滿腔無奈道:「再等等……」
「噢。」
底下的人沒有異議,這野豬是隊長的兒子打回來的,人現在還在醫院,不知道傷得多重。
他們歡歡喜喜的等著分豬肉,多多少少有點過分了。
「回來了!回來啦!」
守在曬穀場下方的賀徐安遠遠的就瞧見了顧野的身影,此刻也不覺得害怕,只有說不盡的激動。
他嘴角都咧到了耳根,手腳並用的從下面爬了上來,歡喜道:「隊長!顧野回來啦!是不是能殺豬了?」
顧隊長聞言立馬迎了過來,視線從下而上一掠,掃過顧野胳膊肘處露出的紗布,眉宇間難掩擔憂。
「沒事吧?」
顧野小幅度的搖了搖頭,左邊那聽見動靜的顧槐直接撲了過來,攬住顧野的肩膀就開始笑。
「哥,你也太厲害了!三頭野豬都被你拿下,這下咱們村裡有吃不完的野豬肉了。」
顧野喉結微動,眉眼沉沉的盯著顧隊長,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周圍或大或小的恭維他像是聽不見,只盯著顧隊長問:「三頭野豬你都要殺?」
顧隊長騎虎難下,尷尬的解釋:「春耕剛過,村民們肚子裡都沒油水,盼著分肉呢。」
一雙雙眼睛都能冒出綠光來。
顧野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道:「這三頭野豬有宋知青的一份功勞,你分肉可以,把工分給她疊出來,讓村民用工分換肉,另外上交一頭去公社,今晚的事情鬧得太大,風聲已經傳出去了,總得讓上面的人看到咱村裡的態度。」
「行!顧槐,你別忙活了,跟我一起把最大的那頭野豬送去公社,兒子,你在曬穀場盯著分肉,有啥事去找村支書商量。」
顧野一回來,顧隊長的心裡就有了主心骨,不怕出亂子。
把事情一一吩咐好後,他立馬就帶著野豬去領導家裡怒刷好感。
只求能拿下明年的先進大隊稱號。
……
天蒙蒙亮,枯枝上的露珠垂垂滴落。
二丫趁著大家都守在打穀場的時候,就把家裡那隻野雞給褪毛洗淨煨在了砂鍋里。
灶房的窗戶被她用碎布條給塞得嚴嚴實實,確保不會沁出一絲的味道。
宋離一整晚都沒回來,想必是傷得不輕,二丫後悔自己跑得不夠快,才讓她受了重傷。
「砰砰!」
外面傳來乾淨利落的敲門聲,二丫眸色沉重的開了門,和門外冷著臉的顧野面面相覷。
後者表情些微的不自然,他大掌提著個鐵桶,裡面塞了大半個豬後腿,和兩塊上好的五花肉和補血的豬肝。
把桶塞得滿滿當當。
二丫罵人的話梗在喉中,眼睛都看直了。
「這是宋知青分到的半腿豬肉,兩塊五花肉是給你的,豬肝給她煨稀飯吃。」
顧野說完就直接把東西提進了院裡,二丫滿臉糾結的瞪著他。
直到顧野轉身離開,她才露出歡喜的笑容,圍著那桶團團轉。
今兒天還沒亮,村里就開始分肉了。
顧隊長手裡拿著花名冊,按照工分來劃拉豬肉,去得早的能分到好的位置。
二丫本想著看完宋離再去分肉,免得和那些不講理的村里人撞上,誰知道顧野竟把肉送上門了。
想起還躺在醫院的宋離,她立馬切了塊豬肝,溜成小小的薄片,再切塊肥肉潤潤鍋。
慢火細熬,美味可口的豬肝粥慢慢的就出了香味兒。
拿出家裡許久沒用的保溫盅,二丫把兩隻油潤潤的大雞腿舀了進去,噴香的干菌子也摟了點。
這才小心翼翼的蓋好。
自己都沒捨得嘗一口,她提著老母雞湯和豬肝粥就朝著鎮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