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夫不也挺好?」方火火瞪大了眼睛。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應該叫「方莽莽」。
對話的兩位大人均沒有再理會方火火這個孩子。只聽著王重陽陡然提高了聲音,肅然道:「此事,他其實並非有過。這些年來,從七州武院遴選出的天驕都會送到紫竹林歷練一二。說是歷練,不外乎是給我院弟子當沙袋。只是,他們誤以為這次的沙袋和以前一樣,不會還手。」
萬三千清秀的表情有些慍怒,他直截了當道:「既然你覺得他無過,來找我作甚?」
「我院法規。弟子間可以比試,但禁止殺人。違者,償命。」王重陽輕聲道。這也是他昨日提醒李易不要鬧出人命的原因。只是他疏忽了一點,李易被剝奪過劍骨的經歷勢必會讓他嫉惡如仇。想要他點到為止,卻是極難。畢竟,去紫竹林的各州武院天驕,其實就是挨揍去的。
「什麼什麼?我兄弟要償命!不行!絕對不行!」方火火一蹦三尺高,這會兒,咬咬牙,一本正經地跪在了地上,向著萬三千的方向咚咚叩頭,「副院長大人,還希望您降下法旨,大不了我不外傳你比武輸給我這件事。」
轟!王重陽只覺得腦門發涼。副院長輸給了自己的徒弟?這怎麼可能!難不成,這徒弟是大能轉世,覺醒了記憶,此時已是大帝手段?再一看,這小子還是那模樣,一樣的欠揍樣子。
萬三千嘴角一撇,「這話傳出去也有人信?」
「事實怎會沒人信?」方火火昂頭,若有個尾巴,估計這會兒能夠翹上天。
萬三千擺擺手,方火火只覺得自己的嘴巴再難張開,身體禁錮在了方寸之間。萬三千看著王重陽,淡淡道:「我院法規,既出,便難改。若是因為他壞了規矩,往後這法規就如白紙一張。」
「他是先天境初期。」王重陽馬上道。
萬三千沒有半點興趣。
帝都武院的弟子八成都是先天境。
「死在他手裡的兩個,都有先天境後期的修為。」王重陽又道。
萬三千的眼皮微微一跳。
這劍修雖莽撞人,但本事是有的。
「而且死的那兩人,一個叫夏小雲,一個叫劉一鳴,平日裡都是仗勢欺人的惡徒,在他們手裡還有帝都普通人的人命。說實話,死有餘辜。」
「我想,保李易一命,我們雖然暫時壞了規矩,日後定不會後悔!他的未來,不可限量!」
萬三千皺了皺眉。
說起來,倒是很有道理。
只是,他仍舊有些不願。
他盯著王重陽,「我感應到許多長老齊聚執法堂。想來你們的心思一樣。是為了這劍道天才。既如此,他的命豈不是保住了?」
王重陽臉色鐵青,「執法長老閻鐵生閻長老,鐵面無私,恪守法規,他不會給同門半分面子。門規判死,他只會執行死刑。若非如此,院長當年也不會親自安排他坐在執法長老的位置上。」
「但有些事,真的需要通融!」
王重陽看著萬三千,隨後,低下頭,以頭觸地,「還請您法外開恩!」
在這帝都武院,閻鐵生可以不給任何人面子,但萬三千卻是個例外。
萬三千眺望高空,視線衝破重重阻礙,將百里外執法堂盡收眼底。
「法外開恩?」
「我有個條件。」
萬三千緩緩道。
「請明示!」王重陽神情激動,只覺得精神煥發。
隨後,他耳畔聽到了聲音,面色頓時古怪起來。
此時此刻。
帝都武院,執法堂。
「既然事情這般清楚,那就依著門規償命。」執法長老閻鐵生面無表情地說道。
他一句話定了李易的生死。
李易眉頭緊皺,「前輩,可否讓我說一說前因後果?」
「不必。」
閻鐵生居高臨下,看著李易,氣勢威嚴,「無論你是主動出手,還是被動還擊,殺人,便要償命。門規就是這樣。」
「這是什麼狗屁門規?」李易身後的楚天闊頓時怒了,忍不住罵道。
閻鐵生淡淡道:「兇手既只有一人,閒雜人等滾吧。」
「我們州武院共進退,放手,放開我!」楚天闊還在掙扎,但已是被執法隊成員扔了出去。
七州武院天驕,轉眼間只剩下了齊州李易一人。
扔出去的天驕面色難看,帶著不忿,其中倒有一人懷揣著慶幸之色。
「這樣的結局已是不錯。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們沒必要陪著李易去死。」葉藏鋒幽幽道。
楚天闊瞪了他一眼,「我呸。」
葉藏鋒的面上閃過一絲狠厲。
「楚天闊,你活膩歪了?」
就在葉藏鋒想要動手的時候,那原本被他視作小弟的各州武院天驕,竟是一個個站在了楚天闊的身邊。
「好啊,好啊。」葉藏鋒開口道,「既然如此,你們好自為之。從此以後,大路朝天,我們各走一邊。」
今日起,帝都武院便要正式接納州武院天驕。葉藏鋒覺得依著自己的修為天賦,一定能得到不錯的待遇。此時與他們劃清界限,也不失為好事。
只是,他並未發現,帝都武院看熱鬧的眾人,看向他的眼神,帶著滿滿的不屑。
「趙恆,殺了他。執行門規。」閻鐵生的聲音冰冷。
趙恆有些無奈,他只是猶豫了一瞬,便朝著李易走了過去,「對不住,我不能抗命不遵。」
李易身上還綁著靈鎖,這像是發光的繩子一樣的玩意兒,卻是限制住了他的行動,封住了他的靈氣與身體。
此時的他,當真有些待宰羔羊的意思了。
「這武院,不來也罷啊。」
李易感慨地道。
趙恆一時默然,以他了解的前因後果,李易倒是個漢子。只是,他身為弟子,自當聽從長老的吩咐。
「還不動手?」閻鐵生催促道。
趙恆的手裡散發出白色光刃,一把斬頭刀出現在半空,落在了李易的頭頂,作勢劈了下去。
「不公平!」
大殿外,楚天闊等人紛紛高喊。他們還想試圖衝進大殿,但很快被執法隊攔住了。
帝都武院的弟子們神色各異,有的覺得惋惜,有的認為閻長老處事公正,還有的則是目光透著期許。
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葉藏鋒則是坐在蔭涼的樹下,悠悠哼起小調。
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人啊,就該認命。
縱使你李易有實力有天賦,還不是曇花一現!葉藏鋒只覺得心中痛快。這兩日被李易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終是消失不見了。
「手下留人!」
咻咻咻!
高空上掉餃子一般,落下了人影。
來人御空而來,人人皆是擁有著御空境的實力。
趙恆的刀已是在李易頭頂一寸,現在不由得停了下來,他看著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欺近,眼裡充斥著迷茫與不解。
「拜見各位長老。」趙恆行禮。
大殿內外的弟子們,也跟著跪倒了一大片。
這些御空境強者,正是帝都武院常駐的長老們。當然,並非全部。
他們之中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最年輕的看起來也有三十歲了。只是修行者的年紀不能從完全從外貌上判定。
此時此刻,長老們的目光均是齊聚在了李易身上。
閻鐵生兩眼閃過一絲驚奇,「各位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我執法堂何事?」
「這人只是一個罪犯。犯了我武院門規,當處死刑。你們是來觀刑的?」
有鶴髮童顏的老者咳嗽兩聲,「我說老閻啊,這小子是個難得的人才。我看呢,死罪可免。換個懲罰如何?算我記你一個人情。」
閻鐵生打量了老者一眼,「門規如此,我當執法如山,絕不徇私。縱使你牛三河犯了罪,當死刑也得死。」
牛三河本來和和氣氣求情,聽著閻鐵生如此回話,第一時間變了臉色。
「今日,這孩子我必帶走!」
閻鐵生嗤笑一聲。
「我在執法堂睡了幾十年,很久沒有動手了。牛老哥想指教指教我不成?」
砰!砰!
兩道氣勢頓時迸出!
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
其餘的長老見狀,卻是紛紛開口道:
「都是一家人,這是做什麼?我們好好談談!」有和事佬開口。
「閻兄弟,你還記得我不?咱們倆一塊喝過酒。說實話,我看上了這塊璞玉,想要收他為親傳弟子。你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份上。」一個腰間別著酒葫蘆的男子說道。
「鐵生,人交給我,我送你十顆二品丹藥。」身穿白衣,丹香從身上傳出的俊朗長老道。
很快,沒等閻鐵生回應,他們倒是吵了起來。
「你一個丹修,要收體修為弟子?」
「你還不是一樣,你哪只手會用劍?」
「狗屁,都是狗屁。你們都沒有為人師表的氣質。還得我來,你們把握不住!」
一時間,李易成了香餑餑。
原本想要離開帝都武院的李易,莞爾一笑,白芷師父說得沒錯,他們是長了眼睛的。
執法堂內外的弟子們露出了驚惶之色。葉藏鋒的表情更是充斥著恐懼。
不過楚天闊等人卻是樂了,覺得苦盡甘來!臉上露出對李易的恭喜之情。
但讓眾人沒想到的是,閻鐵生怒目而視,大聲罵道:「一群尸位素餐之人!你們懂什麼是門規嗎?沒有規矩,武院必廢!現在,你們還想著要把李易帶走?他已是個死人了!誰也救不了他!我說的!」
閻鐵生的大吼,頓時迎來了諸多長老的回應。
先前那被逼出火氣的牛三河雙手抱胸,淡淡道:「我們這麼多人的面子,你都不給?」
「你們的面子,算個屁!」閻鐵生抬手,在眾人的驚愕目光中,高舉出了一塊玉牌,玉牌方型,平平無奇,只刻有「長生」二字。
「見院長玉牌,如見院長。你們的面子,我需要給嗎?」
眾多長老身形一震,緘默不語。
「見院長令牌不跪,想造反?」閻鐵生的臉色陰沉如水。
長老們毫不猶疑,當即跪下。
他們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李易的表情同樣難看。他本是成了香餑餑,但看著這位閻長老一門心思地要他死啊。
「今天,該不會要死在這裡吧?」李易腦海里冒出了這麼個念頭。他的劍沒有離手,開始移動。
閻鐵生覺察到了李易的小動作,渾然沒有理會,冷冷道:「現在,我親自執行他的死刑。我看還有誰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