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陰冷的源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那頭趙三元和老劉經歷著一波又一波刻骨銘心的驚悚事件,這邊的老康和秀才還跟著嚴松喝大酒,完全不知道另外倆兄弟有多悲催。
大家都是文化人,共同話題肯定不少,好比說本來嘮的是內燃機,你頂多知道個缽缽雞,這就很傷了。
當老康說哥幾個是走江湖的『先生』後,嚴松倒沒表示出多麼驚訝,畢竟江湖上吃這碗飯的並不少見,管它是真是假考不不靠譜,反正十里八村的肯定能找到一位半仙兒。
而收到過高等教育的嚴松,卻拋出個聽起來極為封建的古老問題。
「相信幾位一定處理過許多棘手奇怪的事,也幫助過許多受困遭難的人,回過頭來再看那些紛紛籍籍,亂象叢生,到底是命中注定,還是意外巧合?」
嚴松得到的是值得回味思考很久的回答。
先說話的是秀才,他舉了個例子。
「說個故事吧,咱家藥鋪生意沒起來前,我爹是搖虎撐串鈴的,在廊坊算小有名氣,那年正趕上八國聯軍入侵,廊坊又是京畿要衝,必然會遭受戰火,所以願意跑的早就出去躲災了,其中還有廊坊博濟醫院裡的醫生護士,世道亂的很,在個人安危面前,自私自利是常態,可有的人能跑,有的人沒法跑,比如隨時準備臨盆的孕婦。」
「醫院缺人,趕巧我爹是個熱心腸,看醫院大門口貼了告示後就自告奮勇去裡面幫忙,正好趕上一個母親難產,大家都沒主意,正難的時候,外邊還有別家產婦的親屬在催催催,說專門請了高人算了時辰,趕巧媳婦兒在這個時辰破了羊水,所以跳著腳讓裡邊抓緊時間。」
說到這裡,秀才嘴角笑容七分感嘆,三分無奈,繼續道:「有趣就有趣在那名產婦確實在合適的時辰可以順產,但其他更多的因素完全無法人力所能控,趕巧那時前清昏庸疲敝,趕巧那時八國聯軍向帝都推進,趕巧找不到民間接生產婆,趕巧廊坊唯一一個醫院跑了大半醫生護士,趕巧前一個產婦難產等等。」
「幸好上蒼淬鍊,我爹和留下的醫生護士共同努力下,中西結合終於救了難產的產婦,而折騰了這麼長時間,她誕下孩子的時辰,正好是外邊那戶人家請高人精挑細選據說能飛黃騰達的,可想而知,那戶人家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鬧,也不等裡邊的產婦穩定,就硬闖進手術室,沒辦法,人命關天,我爹他們也來不及喘口氣,繼續救人。」
「本來第二個產婦是可以在調好的吉時順產,時間還有的剩,但一道道破空聲傳來,然後是接連不斷的爆炸,洋鬼子的軍隊打到廊坊了,陣陣炮擊嚇到了產婦,本來能在吉時順產,卻硬生生變成了難產,我爹他們使出渾身解數,廢了好大的勁才保住娘倆,可吉時是別想了,時也命也,強求不得。」
呂秀才這段故事,算是先天命數,也表明了他的態度,對於嚴松的問題,他的答案是深信不疑。
一切皆是定數,前世罪孽情緣,今世果報償還,來世修福輪迴,這個圈誰都逃不掉。
嚴松細細品味了一番,「有道理,但我命由我不由天也是道家經典吧?」
這時老康開口了,他搖了搖頭,「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前提是還丹成金億萬年,曾經面對問我類似問題的人,我都會用所有的學識和經驗來解釋,說孟子的內求外求,說老子的道德自正,一切的陰差陽錯也終逃不出陰陽二字,可後來我漸漸明白了,其實說這些都沒用,因為這些人都是帶著答案來提問,所以且容我反問一句,嚴兄你隱藏在這個問題後的最終問題是什麼?」
「看來康兄以前磨破過許多次嘴皮子啊,沒錯,我確實有第二個問題。嚴松的笑容很是灑脫我想問的是,被他人惡意傷害至死的可憐人,他就必然該死?他就必然是這種賤命?」
老康和秀才一直觀察著嚴松的表情變化,發現他的笑容看似灑脫,可眼角略有抽搐,語氣也絕非波瀾不驚。
說回問題本身,這個問題很大,就像嚴松的微表情一樣複雜,看似很有針對性,其實問的很廣義。
哥幾個向來是特殊問題特殊對待,人與人、事與事不能一概而論。
秀才終究是年輕了些,也沒有老康那些為人處世的經驗,更沒有為他人批算命理過,所以他乾脆的發問,「嚴兄你是不是有啥事兒想不開啊?有親戚朋友遭了意外——哎我草!」
一聲痛呼,那是老康在飯桌底下踩了秀才一腳。
他明白老弟是好心,甚至都能夠猜到接下來一定會拿自己慘死的爺爺和哥哥舉例,以此來安慰嚴松。
但有些話不能這麼說啊。
你想的開不代表人家想得開,你覺得是命里註定的劫難不代表人家認為也是,況且嚴松後天就娶親了,現在是嘮這些的時候?
好似一個人想與人交交心或談談自己的感受,對方無論怎樣回應,十有八九都會使他不快,因為他自己表達的,是他在日復一日的思慮和苦痛中凝結起來的東西,他想傳達給對方的,也是自己長期經受等待和苦戀煎熬的一種感覺,可對方卻認為他那些感情都是俗套,他的痛苦俯仰皆是,他的惆悵人皆有之。
人心很複雜,人情更複雜,情之一字能救人,更能殺人。
所以別隨便與人共情,切記更不要居高臨下的去共情,你又不是神父牧師,否則很容易遭到反感。
嚴松雖然沒表現出反感,但他沒有在順著話題往下聊已經表明了態度。
「時候不早了,各位早點歇息吧,這幾天且安心住下,也好喝杯喜酒。」
見嚴松委婉的下了逐客令,老康和秀才客套幾句後就離開了正堂。
正值亥時兩刻,夜空黯淡無光,只有附近屋內燭火映出忽明忽暗的光亮。
「你說嚴松他是不是家裡有啥事兒啊?眼看著要到大喜的日子,怎麼話里話外帶著幾絲憤慨?」
老康翻了翻白眼,直言不諱道:「就你那麼硬嘮,不挨削一頓就不錯了,話里有氣不是很正常麼?趁著機會咱倆別忘了正事兒,都四處去轉轉,看能不能在嚴家內找到些線索,也不知道三元劉哥他們咋樣了。」
人情世故上,秀才肯定沒那麼面面俱到,但事上向來不偷懶,知道南月村異常古怪,其中嚴家就非常不對勁,哪怕是暫時住下,也不能稀里糊塗的住。
他們跟三元老劉他們一樣,沒有草率選擇分頭行動,而是結伴求穩,順著廂房往前走。
夜風帶著些許涼意,沒有夏夜的燥熱難耐,又走了一段距離後,反而涼的讓人有點打哆嗦,老康頻繁捂嘴儘量不發出打噴嚏的聲音。
「咋看不到人啊?嚴家的下人都在哪?正堂里的飯桌總不能明天收拾吧?」秀才深深皺著眉頭,等再走兩步後他徹底停下了腳步。
四周裹挾而來的涼意越來越刺骨,剛開始秀才以為是陰天下雨後的正常現象,再加上靠近南月村後的種種有悖常理,讓他很多習慣與常識都變得認知模糊,但此時此刻他再遲鈍也發現了異樣。
這哪裡是裹挾的涼意?
這分明是刺骨的陰氣!
「我草,哪來這麼重的陰氣?嚴家建在泡水的亂墳崗上了?」
秀才意識到問題嚴重性後是渾身抖三抖,水泡屍所發生的陰氣有多邪乎,相信不需要過多贅述了,誰家要是棺材泡了水,建議趕緊補救。
(說到屍泡水,這裡又有括弧了,最近出門辦個事,事吧確實看著沒啥,大概是鄉下一個墳,土葬棺葬的那種,埋在屬於村裡的公家地,這個村里都這麼埋,而說到公家地,那種點莊稼啥的屬於正常情況,事就是這麼出的。)
(有人把莊稼圍著墳包種,甚至有些邊緣都種上了,眾所周知莊稼需要灌溉,灌溉就需要水,可想而知結果了,有意思的來了,死者家屬清明節前總做夢,夢到親爹渾身濕漉漉的背對著他,一邊說冷一邊打著哆嗦,又加上近來總是磕磕碰碰,不是今天撞破頭就是昨天崴了腳,害怕了。)
(我跟著師父收到委託到地方一看,喵了個咪的,墳包給泡透透的,我拔出幾根麥子,根兒都是濕的,用肉眼看誰也不清楚下邊到底泡到啥程度,更看不到有沒有泡進棺材板,這件事吧沒法評價對錯,畢竟是公家地,但真要遇到水泡墳這種情況,還是當回事兒的好。)
老康擦了擦額頭冷汗,「確實太重了!當初在奉天城遇到的那個屍鬼陰氣都不及這個重,真要是水泡屍,也絕不單單是泡水的事兒!」
連見多識廣的康哥都這麼說,可見問題確實相當嚴重,當初奉天屍鬼事件秀才是知道的,比那還邪乎,那這股濃郁陰氣的源頭一定非常恐怖。
「康哥,帶沒帶甘露碗和曬天針?伱要是沒帶我就用我的辦法。」
「對,差點把這招忘了。」老康掏出兩件法器,秀才從不遠處的水缸中盛出一葫蘆瓢清水。
曬天針和甘露碗各自有很多妙用,能給三元老弟的百衲衣打補丁,也能用來扎鬼門十三針,關鍵時刻還能擺攤要飯。
而它們結合到一處,就是辨別陰魂方位的絕佳法器,當初在孫家灣就是靠這招兒找到了陰陽師的秘密據點,用到它的時候向來不拉胯。
老康準備好一切後掐訣起咒,甘露碗中的曬天針開始飛速旋轉,激起道道漣漪,一旁的秀才拎著降魔杵警惕四周。
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啥表示,秀才回頭看去,發現康哥蹲在甘露碗前,手結劍指在碗上划來划去。
「咋了?失敗了?」
沒有回答,老康依舊繞著甘露碗划來划去,可他的眉頭也越皺越深,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傻子都能看出老康遇到了難處,但秀才對道門術法一點都不會,頂多知道些理論,實操暫時不可能,他看到甘露碗內的曬天針一直在飛速旋轉跟特麼螺旋槳似的。
事實上曬天針應該隨著老康的咒語和指訣逐漸變得指向清晰,哪怕有晃動也絕不會是這種發了瘋一樣的旋轉。
秀才心想是康哥本事倒退,給勁兒給大了?還是說曬天針碰到了啥不潔的東西被破了法?
還沒等看明白咋回事,老康一臉悲催的收起甘露碗。
「陰氣的源頭在哪?康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源頭?傻兄弟,到處都是源頭。」
???
秀才懵了個大比,信息量實在太大,一時間大腦有點宕機。
到處都是源頭?
啥意思?
到處都有邪祟?
被包圍了?
可確實沒發現哪裡有鬼啊。
懵逼歸懵逼,秀才依舊選擇相信康哥,南月村這麼古怪,再出點古怪的事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現在咋辦?是繼續還是先回去找老爺子?」
「再往前走走看,或許是我的曬天針壞了也說不定.」
老康唉聲嘆氣,想著或許是自己的曬天針壞了,想重新煉一個真需要還得不少功夫,到時候看看能不能管師父要個現成的。
「康哥!康哥你快來!」
不遠處的一座庫房門口,秀才面色激動的連連招手,顯然是發現了什麼。
等老康過去順著窗沿往裡看,也是一臉驚愕。
紙錢、元寶、寒衣、竹香、黃紙等等一大堆乾死人活兒用的東西。
沒錯,是乾死人活兒,不單單是給死人燒的,因為尋常老百姓家再講究,沒有懂行的給予技術指導,肯定不可能準備的這麼萬全,囤的數量這麼多。
要是結合當下情況,那就更怪了。
嚴松後天就要成親,張燈結彩的,家裡邊怎麼可能放這些喜喪相衝的東西?
帶著疑惑沉重的心情,哥倆沿著庫房繼續調查,越查越心驚。
在正堂之後的那些房屋都落灰深厚,顯然很多天沒人打掃過,根本不像是要娶親的架勢。
人手不夠?
不可能,白天明明看到有好幾個下人忙活。
退一萬步講,嚴松的爹娘住在哪,下人又住在哪?為啥找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