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盧藝的憤怒，包間內鴉雀無聲。
楊德志乾咳一聲：「好。」
「盧總。」
陳昊笑笑：「請您成全我在辦公室的最後一份工作，這期間我可以為您寫材料……」
「不要嬉皮笑臉。」
盧藝臉色陰沉，環顧四周：「這沒外人，我跟你說，六月底如果抓不出內鬼，所有調查組的人都會問責！我是為你好！」
「盧總，如果每個人都怕問責，那誰還敢開展工作？」
陳昊認真道：「離月底還有十天，我相信調查組終歸會查清。」
這個場合說這種話不合適，但陳昊還是義無反顧說了。
這是他的心裡話。
就算不知道內鬼，但若有需要，他也會毫不猶豫加入調查組。
何況他知道內鬼是誰，更不可能擔半點風險。
陳昊抬頭，望著盧藝的眼睛。
眼神誠懇，坦然。
「我不勸你了。」
盧藝神色複雜：「你能有這份心，我很欣慰……到七月初，我秘書的職位，會一直空著。」
「謝謝盧總。」
陳昊沖盧藝鞠了鞠躬。
羅鳴似在想事，神遊天外，一直沒有說話。
直至這時，他才忽然開口：「既然吃完了，那咱們散了吧，時間不早了。」
眾人紛紛起身向外走去。
經過陳昊身邊時，幾個領導搖頭，似乎為他惋惜。
陳昊滿臉笑容，恭敬跟每一位領導打招呼。
「羅部長，感謝您的青睞。」
羅鳴經過時，陳昊認認真真鞠了一躬。
「我也給你一個機會，六月底，即便調查組問責，綜合部辦公室副主任的位置，也會為你留著。」
不等陳昊回答，羅昊伸手拍了拍陳昊肩膀。
拍了五下，走出包間。
其餘幾人遺憾搖頭。
陳昊也太猖狂了！
羅鳴可是總部的中層領導，有消息傳出，他很可能會再進一步，擔任高層！
那可是大華區總部的高層啊。
這樣一個大佬垂青，他竟然拒絕了！
一腔熱血的傻子。
陳昊先是一怔，隨後恍悟，眼神露出震驚神色。
待到眾人全都離開後，張嘉怡湊了過來，低聲道：「陳昊，你怎麼不把握機會呢，我覺得……」
「張主任。」
陳昊打斷她的話：「我還有事，你待會去開我的車，我把鑰匙留在車裡，麻煩你了。」
說完，他就快速跑向停車場。
「唉，你，你幹嘛去？不是說待會我送你……」
張嘉怡喊了兩聲，卻發現陳昊已經不見了。
羅鳴跟幾個分公司領導揮手告別，回到車內。
拿出手機，在備忘錄里寫了「陳昊」，又寫了「赤子之心」。
停頓片刻，他又在上面寫了「悟性」，後面加了個問號。
將手機塞回兜里，羅鳴閉目養神。
停車場燈光昏暗，他的臉也沉在黑色夜幕中。
不多時，車窗忽然傳來輕微聲響，一道聲音跟著傳來。
「羅部長？」
羅鳴臉上浮現笑容，搖下玻璃，淡淡道：「上車。」
車外身影應了一聲，拉開車門，坐在羅鳴身側。
「羅部長，這是崔總留下的日記本。」
陳昊恭敬遞來黑色日記本。
羅鳴輕輕笑了，沒有去接，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來找你拿日記本的？」
「先前張主任讓我去敬酒，我還很納悶。」
陳昊解釋：「包間都是領導，我根本不夠格。」
「盧總只能陪坐，我跟您素不相識，哪怕您賞識我的文筆，也不可能因為幾篇稿子，就能令您另眼相看。」
說到這裡，陳昊攤手：「但您臨出門前，拍了我五下肩膀，對應的節奏，是1，1,2,1。」
陳昊看向羅鳴：「崔總給我留下的電話尾號，也是1121，我這才想通，難怪您讓我去總部，並承諾給我辦公室副主任。」
領導不會輕易許諾。
尤其是羅鳴這種領導，更會掌握說話的藝術。
模稜兩可，似乎什麼都說了，似乎又沒承諾，這才是領導的基本功力。
但第一次見面，羅鳴竟然許諾如此好處，完全不正常！
也就是羅鳴臨走前拍肩的動作，才讓陳昊徹底反應過來。
「您果然在等我，那我猜對了。」
陳昊將日記放在羅鳴手中：「羅部長，這是崔總的心血，交給您，我就放心了。」
羅鳴輕撫著日記封皮，半晌後才開口：「確定不來總部嗎？最多五年，我會讓你擔任綜合管理部副部長。」
陳昊愣住了。
好大的誘惑！
五年內擔任總部綜合管理部副部長！
如今陳昊25歲，也就是說，他不到三十就能成為總部的中層領導！
能在30歲成為總部中層，絕對前途光明。
原本羅鳴覺得陳昊可惜。
跟著崔顥，一年內必提分公司的中層。
可隨著他去世，陳昊也被打回辦公室。
一個給死人當過秘書的，誰會再重用？
這是忌諱。
所以羅鳴提出，讓陳昊去總部。
甚至於因為陳昊的才華，願意讓其擔任辦公室副主任。
在他看來，這是陳昊應得的。
沒想到，剛才他心血來潮試探一下，這小子這麼有悟性！
這讓他起了愛才之心。
見陳昊怔住，羅鳴沒催促，抽出煙盒遞來一根，吞雲吐霧。
陳昊微微顫抖，饒是兩世為人，他的心情也緊張激動。
不到三十歲的總部中層，哪怕只是部門副部長，也前途無量！
一口尼古丁吸入肺中，晚風從窗外吹來，他頭腦逐漸清醒。
「羅部長謝謝您，我更希望留在江城分公司。」
陳昊認真道：「您願意給我機會，我無以為報。」
「只是……江城分公司需要改革，這是崔總未完成的遺志，雖然我位低言微，但我願意去試試。」
「真是個頭鐵的小子！」
羅鳴笑了：「給你一根煙的時間考慮，你決定了？」
陳昊鄭重點頭。
羅鳴失笑：「你越來越讓我欣賞了。」
陳昊沒有接話，洗耳恭聽。
「你應該知道，崔顥是大華區總部，綜合管理部出來的。」
他表情黯淡：「原本想讓他在江城鍛鍊，將來……算了。」
「盧藝說的沒錯，你進調查組，是一步臭棋。」
他岔開話題，將菸頭摁滅：「上面要整頓，你現在進去，不是惹得一身腥？」
「除非你能抓到兇手！」
「但這麼長時間過去，誰都抓不到，你去了有什麼用？」
羅鳴嘆息：「小陳，有一腔熱血是好事，但明哲保身更重要。」
「給盧藝當秘書，確實是個好跳板。」
他意有所指：「但她不會培養人，大局觀差了點。」
後世，盧藝呆了兩屆就離開江城分公司，但彼時陳昊消極度日，也沒具體打聽。
陳昊沒有說話，心裡一動。
盧藝來了江城分公司兩年，換了兩個秘書。
跟著她的人，好像都沒培養出來。
「你恐怕不知道，崔顥是我的秘書。」
羅鳴苦澀笑笑：「今早我就來了，悄悄給他上了一炷香，也看到了你。」
「柳夢桐說，這幾天你忙前忙後，崔顥去世，人走茶涼，有時候，這樣才能看透人情冷暖。」
「但看透又如何？這社會如此，大公司亦如此！相互捧台，眾人拾柴，火焰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