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藏怒宿怨
宇文曦正是好動的年紀,坐不了多久,就要下地四處瞧。
周昕好耐心地抓著她的手,領著小人兒滿屋子亂轉。
穀雨與辛嬤嬤生怕宇文曦摔倒,緊追在側。
宇文曦走了好一會兒,依舊手舞足蹈,倒是把周圍看護的幾人,累得滿頭大汗。
梁婠對穀雨幾人道:「你們將曦兒、阿昕照顧得這麼好,真是辛苦了。」
穀雨忙搖頭:「夫人,您可千萬別這麼說,奴婢們待在山莊,每日只需陪著女君小郎讀書玩鬧,日子不知過得多麼安逸,倒是您和主上這一年才是真的身心交瘁。
奴婢也比不上青竹、管淞,不但不能陪著主上上戰場,亦不能回到晉鄴伺候您,能做的也就是儘可能將女君、小郎照顧好,讓您們少些後顧之憂。」
辛嬤嬤亦是嘆道:「穀雨說的是。」
說話間,霜降端來了糕點果品,幾人又說笑著圍去案幾。
梁婠沒去小几邊,揚眉瞅一眼靜坐飲茶的人,低聲道:「你這算什麼,別說是給我的驚喜。」
宇文玦彎了彎唇:「卿也可以這麼認為。」
梁婠蹙起眉,很是嚴肅。
「交戰期間,大局未定,且不說不安全,就是這般行事,若叫人知曉,對你不好,定會惹得他們進言——」
對上宇文玦的笑眼,梁婠咽下後話,只板起臉看他。
自己說的這些,他又豈會不懂?
可他明明懂得,卻偏偏還要這麼做。
梁婠垂下眸,輕輕嘆氣。
宇文玦笑了一下,擱下茶杯,手伸向站著的人:「我知道,你放心。」
梁婠握住他的手,也不再多說。
就在這時,有婢女躬身近前,說是王將軍夫婦拜見。
梁婠有些意外,看宇文玦一眼,忙叫人去請。
往日清清靜靜的院落,笑聲陣陣。
尚未到跟前,便聽得屋內有孩童說話,聲音稚嫩可愛。
王庭樾心下詫異,不由看向梁姣,梁姣亦是吃了一驚。
婢女領著兩人走進正廳。
梁姣亦步亦趨地跟在王庭樾身後,始終垂著頭,只用餘光悄悄打量四周。
直到瞧見說笑聲的源頭,不禁皺起眉頭,錯愕之餘,滿心疑惑,直到浮起舊時一幕,大腦似是轟然炸裂。
她木呆呆地望著兩個孩子,丟了魂似的,再挪不開眼,發顫的嘴唇,張開又合上。
去年春日,因領兵迎戰的人選懸而不決,她便與梁婧一同入宮,想讓梁婠在皇帝面前求情,勿要選了薛衍和王庭樾。
碰巧梁婠不在含光殿,而是帶了長樂公主去御花園裡曬太陽。
也是在那天,她們遇見了二皇子高昕……
梁姣愣在原地,目光像釘在那稚子臉上。
「阿姣?」
寬大的袖擺下,王庭樾拉了拉梁姣的手,滿目擔憂地瞧她。
自打平蕪再見後,梁姣時不時地就會怔愣出神,不管白天夜裡,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可問她哪裡不適,又只是搖頭笑笑。
梁姣回過神,就見大家都疑惑看著她,自覺失態,勉強笑了笑,低頭見禮。
王庭樾神色歉意,解釋道:「我將養的這些天,都是阿姣衣不解帶照顧著,許是連日太過操勞,沒休息好,一時恍惚了。」
梁姣低眉順眼地應了聲。
梁婠視線掠過垂著頭的梁姣,只看向王庭樾:「你身上的箭傷尚未痊癒,怎可肆意走動?不管有何要事,只打發了人來喚我就是,又何須親自跑一趟?」
說罷,只讓人扶著王庭樾入座。
宇文玦手握杯盞,淡淡瞧著,不置可否。
王庭樾落座,對梁婠笑道:「只一點皮外傷,不礙事。我尋思著,來了數日,還不曾正式拜見,總覺得不像話。」
梁婠皺眉,無奈道:「這宅院裡頭又沒旁人,何須這麼見外?」
王庭樾溫言道:「禮不可廢。」
梁婠看看身側的宇文玦,又面向王庭樾:「不過你們既然來了,那不如就留著一起用晚膳吧,正好還有些話想要同你說。」
她一頓,目光落在垂頭靜默的人身上:「阿姣,你覺得如何?」
梁姣正想著心事,突然被叫到,嚇了一跳,有些不自然地掀眸看一眼:「民婦不勝榮幸。」
她這邊說完,只覺有一道寒芒落下來,如刺在背。
距離晚膳時間還早,梁婠喚了霜降與穀雨將兩個孩子領到跟前來。
王庭樾挨個打量兩個孩子:「這是……」
梁婠微笑道:「小的是曦兒,大的是阿昕。」
視線交匯,王庭樾眸光一亮,瞬間明白了。
梁婠乾脆走上前,掏出絹帕,給兩個小人兒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曦兒、阿昕,還不叫舅父、舅母?」
王庭樾訝然,忙擺手:「這可使不得。」
梁婠偏頭看向宇文玦。
宇文玦淡淡一笑:「無妨。」
周昕彎腰一拜:「拜見舅父、舅母。」
宇文曦一見,學著周昕,似模似樣地彎腰低頭,脆生生地喚人。
引得在場人笑了起來。
王庭樾搖頭笑道:「可惜我這個舅父來得匆忙,竟什麼禮物也不曾準備。」
他想了想,從懷中摸出一枚玉墜,放進宇文曦手中。
「這是娘親臨終時,留給我做念想的,今日我便把它送給曦兒,希望它能保曦兒一世平安。」
「這怎麼可以,」梁婠一驚,作勢就要從宇文曦手中拿出來。
王庭樾攔住梁婠,認真道:「這並非什麼罕物,只是聊表寸心。」
「既是王將軍的心意,你也莫要再推辭,就收下吧。」
梁婠偏頭看過去,對上宇文玦柔柔的目光。
沒來由地,眼底一陣酸澀,她用力咬了一下唇,低下頭:「好。」
見梁婠不再拒絕,王庭樾又對周昕笑道:「舅父年少時,曾自己做了一把小木劍,可惜後來燒毀了,待明日親手給你做一把,用來練武,可好?」
周昕剛要點頭,又遲疑抬眼:「方才聽阿娘說舅父的箭傷未愈,做木劍的事不急,還是等舅父身上的傷大好了再做吧,屆時,阿昕也可以在旁邊幫忙。」
王庭樾笑著拍拍周昕的小肩膀:「好,我們到時候一起做。」
梁姣的面上,適時地擠出一絲淡笑,以免同這融洽的氣氛格格不入。
餘下時間,她皆是沉默不語坐著。
她分明感受到,自見面後,胸膛里熱起來的那顆心,重新一點一點地冷下去。
那枚玉墜,是段姨娘留給未來子婦的。
王庭樾不但不給她,反而給了梁婠。
這便罷了。
可憐她的念兒還在陸氏手中生死不定,他王庭樾卻只顧著同別人家的孩子熙熙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