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觀主手持拂塵,腳踏罡步,幾位道長則在四周配合結印,一道道柔和的光芒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籠罩著那些怨魂。
觀主朗聲道:「爾等怨魂,今已解脫束縛。善惡有報,天道昭昭。善者,自有接引,入輪迴,享安寧;惡者,地府判官自會審判,受責罰,贖前罪。」
善良的怨魂在光芒中漸漸變得平和,邪惡的怨魂也被光芒壓制住了戾氣。隨著光芒越來越盛,天空中出現金色通道和黑色漩渦,怨魂們在這股力量的引導下,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飄去,開始新的輪迴或接受審判。
隨著怨魂的離開,靜安陵園中的黑霧,漸漸消散。
一個白裙飄飄,梳著高高馬尾辮的美麗女子,抱著白胖的吮著手指的嬰兒向我走來。
他們的身影,如一片漂浮在水面的花瓣,虛無而美好。
這是十七歲的葉靈啊,她的靈魂,依然停留在她尚未遭受苦難的模樣,停留在她最美好的年華。
「葉靈……」我流著淚喚她。
我們從未在陽間謀面,但是這一刻,卻仿佛心靈相通,我能感受到她的平靜,她的釋然。
多年的苦難,到今日,總算可以解脫了。
她的靈魂,回歸安寧,可以與她的孩子一起,再入輪迴,這一世欠孩子的,下一世,繼續還。
葉靈在我的面前站定,嘴角綻放一抹淡淡微笑,她沒有說話,對我點點頭,作最後的道別,然後緩緩轉身,與嬰靈消失於虛空之中。
大地歸於平靜,微風輕拂荒草,沙沙作響,星光灑下,給墓園蒙上銀紗。
何觀主與道長們站在中央,疲憊的臉上透著欣慰,在今夜,他們終於完成了七星鎖魂陣,戰勝了魏道士,他們還完成了超度,讓怨魂安息。
良久,幾位道長,向我轉身。
逸塵道長雙手輕颺,籠罩著的靈盾,緩緩消失。
「沈小姐,辛苦你!」何觀主說道。
「走吧,你的親人們,這個時候,怕是已經等不及了。」
啊,對啊,我抬手看表,時針剛好指向午夜十二點。
這一場漫長如一個世紀的戰鬥,只不過進行了一個多小時。
我跟隨何觀主和幾位道長,往山下而去。
下山時,心情與上山時的忐忑沉重相反,滿是釋然輕鬆。
微風拂面,星光引路,我們腳步輕盈,回望那山,不再森然猙獰,卻如一個巨大的港灣,在經歷過暴風雨後重歸寧靜。
「芙蕖,芙蕖,是你們嗎?」
快到山腳,我父母和謝承之的聲音傳來。
「是我們!」
我加快腳步,撲向他們的懷抱。
「怎麼?」謝承之扶起我,溫柔地問道:「那妖道,今天沒有來?」
我詫異地看向他。
和魏道士纏鬥時,風雲突變,異光沖天,他們在山腳下,一點都看不見?
「哈哈。」何觀主笑著上前解釋道:「布陣之前,我們做了結界。」
「結界之外的人,可能只會感受到風大,看不見聽不見任何東西。」
「要不然,看到那種神奇的景象,好事者報警,或者自行上山看熱鬧或搞直播,先不說傳出啥稀奇古怪的都市傳奇來,不是又得有無辜的人送命?」
「那這麼說……你們已經……」我父親問道。
「對的,爸爸,我們已經贏了,那魏禮忠,被我們的七星鎖魂陣戰勝了!」
「這一次,不是假死,是真的死了?」我母親還不放心。
「真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我摟著母親笑道。
「化作齏粉做肥料了!」
「咦!」我母親厭棄地捏著鼻子。
「那臭道士做肥料……」
「老沈,你記住提醒老祝,以後這東山的水果蔬菜,可買不得了!」
「芙蕖,你好不好?」謝承之拉住我,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觀察。
「我沾了道長們的靈力,從來沒有這麼好過!」我在他面前轉著圈。
何觀主哈哈大笑:「沈小姐太勇敢了,今晚若沒有沈小姐,我們說不定,早就敗下陣來了呢!」
「走走,先下山,今晚高興,各位道友,破例喝上幾杯!」
「咱們慢慢講述今晚的曲折!」
2024年,三月陽春,塵埃落定。
我的復仇,完美收場。
黃仁東上一世勾結倪思偉,騙我簽下合同,謀取我的家產,這一世,死在李玉能的車輪之下。
李玉能上一世被倪思偉收買,在高速路上撞死我的父母,這一世,我讓他在監獄中受盡折磨,最終上吊身亡。
盧葉珍,與倪思偉夏青枝共謀犯罪,上一世,騙我喝下毒藥,害我失去生育能力,這一世,孩子流產,絕望中自殺身亡。
夏青枝,這個倪思偉最大的共謀犯,這一世,最終被倪思偉拋棄,燒死在烈火之中。
而倪思偉這個惡魔,機關算盡,這一世,走投無路,跳崖之後,被製成「殘魂傀儡」,最後死在倪曉陽的手中。
上一世的惡魔,剩下的,便只得一個倪曉陽!
回到江城,盧律師到我家來拜訪。
「我有內幕消息,倪思偉屍檢過程中,出了件奇事。」盧律師神神秘秘地說道。
我們幾人,大概知道這件奇事指的是什麼,但還是故作好奇地湊上去問道:「什麼事?」
「倪思偉被倪曉陽殺死當晚,我不是去過現場嗎?」
「哎呦,那臭的啊,死了幾個月的人都沒有這麼臭!」盧律師扇著鼻子。
「我回家,各種中藥,天天泡澡,才把那股味兒給消掉!」
「我就說,一個剛剛死去的人,怎麼可能那麼臭,後來我聽警局的熟人講起,法醫解剖他的時候,也發現了極其詭異的東西。」
「他那具屍體,腐敗速度是正常情況下的幾倍。」
「打開屍體,發現他的臟器已經出現了自溶現象,血液凝固且分布異常,也就是說,他根本不是剛死,倒像是死去了好幾個月,完全超出了正常法醫學的認知範疇!」
「那最後怎麼認定?」我有些緊張。
如果法醫得出這樣的結論,倪思偉早就死了,倪曉陽不過是「殺死」了一具屍體,根本不構成犯罪。
「能怎麼認定?」盧律師笑道。
「倪曉陽弒父的視頻,網上都傳遍了,警方想封鎖消息都不可能。」
「這個時候,難道對外宣布倪思偉其實是早就死了?是個死人在作案?」
「本來這段時間,林城鬧鬼的傳言就已經夠讓警方頭疼了,難道還要火上澆油啊?」
「這事兒,已經上報異聞調查局了,倪曉陽,還是按照故意殺人來定罪。」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我們動作快,經Magic修改後的殺人視頻,第一時間便通過秘密渠道傳上網絡。
「盧律師,我先前交代你的事情,你辦了嗎?」我問道。
「沈小姐,你放心,我隻字未提他的生父其實是倪洪偉,還有,會見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明天下午,你就可以去看守所見倪曉陽。」
「他這幾天啊,在看守所不老實得很,聲嘶力竭地喊著要見你呢!」
第二天下午,我盛裝打扮,穿大紅的衣服,塗大紅的口紅,一副喜氣洋洋過新年的模樣,來到了看守所。
倪曉陽瘦了許多,面色蠟黃,頭髮蓬亂,臉上甚至帶著明顯的傷痕,想必是在看守所不老實,被獄友打的。
我昂著下巴看著他,這才哪到哪啊,先適應一下吧,以後有的是打挨呢!
「媽媽,媽媽!」倪曉陽幾乎是撲到我面前的玻璃上,哭叫著:「媽媽你救我,我受不了了!」
「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沒罪啊,你告訴他們,我才十三歲,我殺人也沒罪啊!」
「媽媽?」我冷哼一聲。
「倪曉陽,你以後可不能叫我媽媽了。」
「不過,我和倪思偉確實曾經有過婚姻,你叫我一聲嫂子,我倒是可以勉強答應。」
「媽媽……」倪曉陽軟踏踏地坐在椅子上,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說什麼?」
「什麼嫂子?」
「倪曉陽,你好可憐。」我笑道。
「被倪思偉騙了一輩子都不知道啊!」
「你裝這麼久小學生累不累啊?明明都該是上初中的年紀了還和小學生混著一起你累不累?」
「倪思偉沒告訴你嗎?你親生父親,其實是你的爺爺!」
「你叫了一輩子爸爸的人,其實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沈芙蕖。」倪曉陽的臉,驟然冷了下來,那種嗜血的,殘忍的眼神,出現在他的臉上。
好!
就是這個眼神,上一世殺死我時,便是這樣的眼神!
「我早該殺死你!」
「他們不能判我死刑,你等著,十年之後,我來殺你!」
我心中顫了一下。
不過,我才不是上一世那個傻白甜,倪曉陽,原本看在葉靈的份上,打算等你坐完牢便放你一馬的,既然如此,那你就把牢底坐穿吧!
我站起身,笑一笑:「好,倪曉陽,我等你!」
我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身後,是倪曉陽歇斯底里敲打玻璃的聲音和獄警的吼聲。
我在這些喧囂聲中,腳步堅定地往外走,離開看守所,去擁抱春天的陽光。
這些喧囂,都屬於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我的生活,從此,便只剩幸福和燦爛。
2024年5月18日,我重生後的第十一個月,我的雙胞孩子出生了。
據說,孩子們降生時,產房中似有柔光,空氣中沒有血腥味,卻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清香。
嬰兒的哭聲清脆,雖剛剛出生,便膚白勝雪,雙目明亮,散發著一種獨特的生命力。
孩子們的到來,給我們全家帶來的巨大的歡樂,唯一的遺憾是,孩子們都快要滿月了,我父親和謝老爺子,關於孩子的名字,應該沒有定論。
非但如此,兩個人,又為以後孩子住在誰家爭論不休。
「我連山那家電子廠給你,以後每個月,孩子們在謝家住二十天!」
「誰要你那破電子廠,我東山那家綜合體給你,孩子們必須住在沈家!」
……
我和謝承之撇嘴。
「芙蕖,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繼續生下去了。」
「那我們……再努努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