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秦姓在盛京並不多見,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姓氏稀有,還因為十年前,尚書秦鳴啟貪污一案牽連甚廣,九族遭受株連,斬首的斬首,充軍的充軍,流放的流放,影響之大,導致至今朝堂上都沒有一個秦姓官員。
而事實也如沈傾所想,秦鸞,便是秦家遺孤,也是秦家僅剩的唯一血脈。
昔年,秦家滿門被滅,一眾女眷悉數被送入青樓,尚書夫人不堪受辱,自盡當場,幼女也被她一劍刺死,免遭羞辱,可實際上,秦鸞卻被陽陵侯暗中救下,而後便一直養在青雲巷中,待秦鸞及笄之後,陽陵侯更是與她有了夫妻之實,如今已經有了八個月的身孕。
看到這,沈傾眉頭微微蹙起,也就是說,她那身為盛京三侯之一的公爹,不僅窩藏朝廷罪犯多年,還和其偷偷過起了小日子?
難怪他寧願承認自己留宿醉仙樓被眾御史彈劾也不願意將青雲巷的秦鸞暴露出來。
沈傾細細想了想,雖然秦鸞是罪臣秦鳴啟的嫡系血脈,但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年,秦氏一族嫡系也早就死的乾乾淨淨,就連當年的痕跡估計也被陽陵侯悉數抹去了,如今基本不會有人還能認出秦鸞的身份。
所以陽陵侯為什麼還是不願意將秦鸞接到陽陵侯府,而是要一直這麼偷偷摸摸的呢?
難不成,秦鸞身上還有什麼秘密?
想至此,沈傾倏然勾了勾唇,這樣的話,事情可就有意思多了。
所以尋個時候,她怕是要去青雲巷走一遭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沈傾覺得今夜便不錯。
……
烏雲遮月,夜色朦朧,陸晏抱著沈傾於屋檐間快速掠過,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殘影。
夜晚的涼風順著領口鑽進脖頸,冷的沈傾身子下意識顫了顫。
感受到懷中人的異樣,陸晏將她抱的又緊了些,速度也下意識的慢下來了些許。
兩刻鐘後,青雲巷,主院屋頂。
沈傾熟練的掀開一片瓦片,就見秦鸞一人獨自坐在屋內,眉眼間帶著淡淡的愁容。
沈傾朝著陸晏看了一眼,陸晏當即會意,抱著沈傾平穩落地,看著沈傾朝著屋門走去,自己則是隱在院落門口的黑暗之中。
沒有敲門,沈傾直接推門而入,看著倏然出現的陌生面容,秦鸞一驚,不過眸中卻是沒有流露出多少慌亂,「你是什麼人?」
沈傾朝著最近的椅子走去,自然落坐,看著秦鸞的眼睛微微揚了揚唇角,「徐鸞,或者我應該叫你……秦鸞。」
見沈傾竟然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秦鸞眉頭微不可察的蹙了蹙,不過倒是依舊沒有聲張的意思,「你想幹什麼?」
這一次,沈傾倒是回應她了,「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
秦鸞神色一凝,不知道沈傾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著秦鸞警惕的模樣,沈傾瞥了眼秦鸞的肚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若是算起來,你肚子裡的這個,得叫我一聲嫂嫂。」
秦鸞當即臉色一白,下意識反問出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傾嘴角睨起一抹笑,「秦小姐心裡早就明白了,不是嗎?你口中的木郎,也就是我的公爹,盛京尊貴顯赫的三侯之一的陽陵侯,穆林淵。」
陽陵侯在秦鸞面前自始至終用的都是假身份,木淵,無父無母無家無室,經常奔波於盛京周邊各個城池之間的商人。
為表自己合作的誠意,沈傾還大大方方的介紹了一下自己,「我叫沈傾,陽陵侯府嫡公子穆子謙的夫人。」
秦鸞幾乎看不到一點血色的小臉上冷意開始瀰漫,「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哪怕心中早就對木淵的身份起了疑,但如今秦鸞依舊選擇了相信同自己相伴了十年的枕邊人。
對於秦鸞的否認,沈傾無謂一笑,隨即一點點揭開秦鸞拼命想要捂著的傷疤,「十年前,尚書秦鳴啟因為貪污案牽連滿門,秦姓男丁皆被斬首,穆林淵,便是監斬官之一。女眷則是被悉數送到了江州的風月樓,以身受過,你的母親性子剛烈,不願受辱自盡身亡,你則僥倖活了下來,我想知道,穆林淵是怎麼把你救下來的?」
那年的秦家案鬧得沸沸揚揚,那種和秦家稍有關聯就會被株連的特殊關頭,沈傾可不覺得穆林淵會無緣無故做這種好事。
秦鸞唇角緊抿,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李代桃僵。」
秦家滿門被屠,是秦鸞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霾。
那年被母親刺了一劍之後,秦鸞並沒有當場殞命,只是重傷昏迷,是穆林淵及時來到了風月樓,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她,而後更是找了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小女孩,代她葬身了火海。
「他為什麼要救你?」
沈傾想了整整一下午,也沒想明白,穆林淵這般冒險,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喜歡?
可那時候秦鸞才只有六歲吧,而掌控了大半個陽陵侯府的沈傾也很清楚,穆林淵並不是一個戀童癖。
秦鸞眉頭緊蹙,說出那個她一直信了十年的理由,「他說,他是我母親的故人。」
沈傾面帶思索之色,故人?
值得穆林淵以身犯險的故人……
十年之前沈傾也只有六歲,對秦家一案的了解也僅限於因為秦鳴啟貪污賑災銀五十萬兩,導致越州絳城等十數個城池近三十萬百姓白白殞命,皇帝震怒,查抄秦家株連九族。
不過既然秦鸞說穆林淵和已經過逝的尚書夫人有交情,所以沈傾準備回去問問秋姨娘和梁姨娘。
因為穆靈月一事,梁姨娘也主動投誠,如今整個陽陵侯府,也就只剩下穆家嫡系的那幾個還在沈傾的掌控之外。
見沈傾久久不語,秦鸞有些耐不住了,「你說的合作,是什麼意思?」
沈傾看著秦鸞姣好的面容,腦海中有亮光一閃而過,隨即答非所問回應秦鸞的問題,「身為秦家一脈唯一的嫡系,秦小姐難道就甘心只做一個外室嗎?」
秦鸞嘴角揚起一抹輕嘲,「怎麼?不做外室難道回去做一個妾室嗎?」
秦鸞不傻,反之還完全繼承了母親的聰慧和機敏,故而相處十年,秦鸞自是發現了木淵的不少破綻,也心知肚明木淵對她隱瞞頗多,只不過,每一次她都選擇了相信而已。
從六歲那年親眼看著父親被人拖走,母親死在自己面前開始,秦鸞的整個天便塌下去了,是木淵的出現,為她撐起了最後一片淨土,可如今卻得知,木淵的情意,自始至終都是一場欺騙,秦鸞只覺得心頭痛意泛濫,仿佛要將她一點點撕碎再吞噬。
沈傾手指輕觸著面前的瓷白茶盞,一字一句道,「難道秦小姐就不想看看,同你相伴相依十年的木淵,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