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走，我們去看看有沒有熟的棗。」
李二叔下炕，抱起了狗蛋，就來到了院子裡的一棵棗樹下。
只見，棗樹上，全是綠色的指頭蛋大小的棗，連棗核都沒有長硬，沒有一個熟的。
「那邊有一個熟的！」
狗蛋卻指著棗樹說。
他壓根就沒有看到什麼熟的棗，他只是想吃東西......
「嗯，南邊的那幾顆，應該能吃了。」
李二叔便伸手，摘了三顆大一點的青棗，給了狗蛋。
狗蛋一把將三顆棗都扔進了嘴裡，連棗核一起大嚼起來。
一股又苦又澀的味道，頓時刺激著狗蛋脆弱的味蕾，他不禁苦著臉搖頭。
不過，空空如也的飢餓感最終打敗了味蕾，狗蛋還是把那團苦澀的東西，硬咽進了肚子裡......
「爹，給我也摘幾個棗！」
李二叔家的二小子小兵，揚著頭乞求。
「你剛才的米稠飯，吃到驢肚子裡了嗎？」
李二叔眉頭一豎，就罵道。
「我......」
小兵忿忿不平地說道：「這棗樹是我們家的，憑什麼狗蛋能吃棗，我就不能吃？」
「啪！」
李二叔抬手就抽了小兵一個耳光！
「你瞎了？你沒看到棗還沒有熟嗎？狗蛋勺著呢，你也勺著呢嗎？」
「勺」也是當地一種方言，就是傻的意思。
「哇！」
小兵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又咋了！」
李二嬸走了出來說道：「好目端端的，你打小兵做什麼？」
「你少管！」
李二叔脾氣暴躁，在他們家裡，從來都是說一不二，有著絕對的權威！
他眼睛一翻，所有的人都得害怕！
在李叔家吃了三顆生澀的青棗，狗蛋的肚子卻更加餓得「咕咕」叫起來。
他只好又回到家裡找母親。
「尋嘴尋飽了沒有？」
東子沒好氣地冷笑。
「李二叔他們家已經吃完飯了！」狗蛋憤憤不平地說道，「都怪你攔著我耽誤了功夫！」
「哼！就算你跑得快，也只趕得上給李二叔舔碗吧？」
東子冷笑道。
「舔碗總比餓肚子強！」
狗蛋理直氣壯地說道。
「沒出息的東西！一頓不吃哪裡就餓死你了？天天去人家屋裡尋嘴，你不丟臉嗎？」東子氣憤地罵道。
「我……」
狗蛋語塞。
他當然也知道去人家屋裡尋嘴好像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可……架不住肚子餓啊！
「算了，把那半塊瓜也拿出來吃吧！」
母親嘆道。
「媽，吃了那半塊瓜，我們晚上吃什麼啊？」東子說道。
「我們吃了瓜就去你外婆家，晚飯在他們那裡吃吧！」母親嘆道。
「好吧！」
東子便去拿來了那半塊瓜。
狗蛋趕快拿起鐵皮勺子，一下就剜出了最中間的一塊紅瓤子，用手接著，毫不客氣地大口吃了起來。
「媽！你看看他，就像餓死鬼投胎一樣，每次都吃得最好，吃得最多，還整天嚷嚷著肚子餓！」東子氣憤地說道。
「算了，他小嘛，你總大些……」母親嘆道。
「我倒不是為了自己……」東子嘆道，「您中午就吃了一些瓜皮，這半塊瓜，您怎麼著也得吃一些……」
「我不餓，你們吃吧！」
母親虛弱地笑道。
「好吧……」
東子也拿起了勺子，和狗蛋一起，吃掉了那半個瓜。
母親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帶著東子狗蛋，出了門。
「狗蛋他媽，你帶著他們這是去哪裡啊？」
李二嬸在大院門口，和幾個鄰居女人納鞋底。
「我帶他們……去看狗蛋外婆。」
母親有些尷尬地說道。
「你們家......是不是沒吃的了？」
李二嬸用牙扯著鞋底的麻繩，斜著眼睛問道。
「還有……一些。」
母親不自然地笑著。
「你們家狗蛋剛才去我們家，可是肚子餓得咕咕叫，他二叔還給他摘了幾個青棗呢！」
李二嬸撇了撇嘴說道：「你要是有吃的，就給狗蛋吃嘛，可別餓壞了孩子！」
「這……」
母親愣了愣說道：「我們家吃的......不多了，得省著點。」
「狗蛋他媽，你就別再裝了，誰不知道，你這次就分了幾個瓜！你們家……恐怕是一粒糧食也沒有了吧？」
「就是，他們家裡，就狗蛋媽一個勞力，還一身的病，賺不了多少工分，哪裡能分到糧食？」
「她現在帶著東子狗蛋去娘家，肯定就是去混飯吃的！還說什麼去看外婆……」
門口納鞋底的幾個女人，全都鄙夷地說了起來。
「我……」
母親蒼白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媽，我們走吧！」
東子陰沉著臉，拉著母親就出了大院門。
母子三人，一路向西，就朝狗蛋外婆家走去。
狗蛋家在二隊，他外婆家在六隊，相距也就五六里路。
狗蛋雖然剛吃了半塊瓜，可路上撒了一泡尿，他就又餓得雙腿發軟，挪不動腳步……
「媽，我走不動了......」
狗蛋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說道：「您背我吧！」
「好......」
母親虛弱地說著。
東子卻早怒了！
「你給我起來！」
東子毫不客氣地踢了狗蛋一腳：「今天的一個瓜，大半就讓你吃了，媽就啃了一點瓜皮，你居然還有臉叫媽背你？」
「哇！」
狗蛋坐在地上又大哭起來。
「算了，我背他一段吧......馬上就到了。」
母親抿了抿頭髮，蹲下身子。
狗蛋就爬上了母親瘦弱的背。
「你給我下來！」
東子卻一把拉下了狗蛋，推在地上說道：
「你要走不動，我們就把你扔在這裡不要了！」
東子一把拉起了母親就走。
「哇……」
狗蛋嚇得趕緊爬起來，哭哭啼啼地跟在後面，生怕母親和東子真的不要他了……
快到外婆家的時候，母親還是抱起了狗蛋，擦乾了他滿臉的淚水和鼻涕。
狗蛋臉被風沙吹得全是土，經過淚水和鼻涕的「洗禮」，變成了一個大花臉。
母子三人棲棲遑遑地來到了外婆家，已是傍晚時分。
「外婆！」
狗蛋從母親懷裡跳下來，飛跑進了大門，撲進了外婆懷裡。
「狗蛋！我的心肝肝！」
外婆開心地抱起了狗蛋，重重地在狗蛋的大花臉上親了一下！
「喲，這大姑剛走，二姑就又來了！」
門口的磨坊里，走出了大舅媽。
「就是，還嫌我們家不夠窮是怎麼著？」
二舅媽抱著幾個月大的兒子小偉，也從磨坊里走出來說道：「一來就是拖家帶口的，好像我們家是糧站似的！」
「行了！都是一家人，少說兩句吧！」
外婆抱著狗蛋，瞪了大舅媽和二舅媽一眼說道。
「媽！不是我們說話難聽，俗話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老來娘家打秋風算怎麼回事啊！」大舅媽沒好氣地說道。
「就是！我們雖然有七八個勞力，可養著大小十幾張嘴，天天連口稠的都吃不上，哪有力氣幹活掙工分啊？」二舅媽也忿忿不平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