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眾人無語。
母親雖然體弱多病,可每次上地幹活,都拼了命地干,就怕被別人嫌棄。
可現在,大家還是不願意和她一組......
「算了,我帶著狗蛋媽和半大孩子們,一起去穀子地里打雀兒吧!」
李二嬸說道。
「打雀兒」是當地方言,可不是打麻將,而是轟趕麻雀的意思。
在那個年代,麻雀屬於四害,成群結隊地吃沒有成熟的糧食,所以需要把它們轟趕走。
雖然麻雀吃不了多少糧食,可當時的人都吃不飽,哪裡還有糧食讓麻雀吃的?
李二嬸的名字叫趙月娥,身子很胖,也幹不了重活,便帶著一幫半大孩子「打雀兒」。
她掙一個工分,那些半大孩子,就掙半個工分。
李二嬸雖然沒有李二叔那麼維護狗蛋家,可畢竟是住在一個院子裡的鄰居,他也不能看著母親難堪下不來台。
「那行!就讓田桂枝跟著趙月娥去打雀兒,算半個工分!」
隊長王重貴說道。
「這......」
母親一下子就急了:「王隊長,我一個大人,又不是孩子,憑什麼算半個工分?」
「打雀兒的活,除了組長趙月娥記一個工分,剩下的人就都記半個工分!」王重貴冷笑道,「你要是不願意去打雀兒,那你就看,哪個小組還要你?」
「我們可不要干不動活的廢物!」
「就是,就她這態度和身體,還想掙一個整工分?」
「是啊!能讓她打雀兒掙半個工分,已經是看著王三爺的面子上了,哈哈哈!」
眾人紛紛冷嘲熱諷。
「算了,狗蛋媽,跟我去打雀兒吧!」
李二嬸拉著母親,就帶著一幫半大孩子,去穀子地里打雀兒。
母親也只好帶著東子,抱起狗蛋,和大家來到了穀子地。
「狗蛋媽,你又不愁沒吃的,你和他們爭競什麼啊?」
李二嬸笑道:「這打雀兒的活,既輕鬆,還能照顧娃娃,有什麼不好的?」
「唉......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母親嘆道。
她雖然在外面柔柔弱弱的,可在隊裡卻也不是軟柿子。
在那個年代的農村,你越軟弱,人家就越欺負你。
父親常年不在家,母親要是太軟弱,哪裡還能在隊裡立足?
「四爺不是說,要帶你們娘仨去城裡享福嗎?你還在乎他們放什麼屁啊?」李二嬸笑道。
「還沒影的事情呢......」
母親嘆道:「你沒聽見他們說嗎?支書要派人去水庫上找領導告狀,要狗蛋他爹回來呢!」
「水庫上可都是大領導,支書......怕是不好使吧?」李二嬸壓低聲音說道。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母親說道:「實在不行,就讓狗蛋他爹回家來也行呢!只要包產到戶,我們兩口子下苦些,也能過上好日子!」
母親和李二嬸說著話,就撿起了地上土坷垃,用力地擲出,轟趕著遠處地里的麻雀。
李二嬸的女兒秀兒他們幾個半大孩子,就大聲地叫著,也拿土坷垃轟趕著麻雀......
東子帶著狗蛋,卻在地里找「羊老豌」的莢角,和枸杞沙棘什麼的吃的......
雖然他們現在並不餓,可在野地里找吃的,是他們最大的樂趣......
每次找到吃的,東子都把最好的部分給狗蛋。
他雖然經常嚴厲地打罵狗蛋,可心裡,卻一直很疼這個從小就體弱多病的弟弟......
第二天,支書果然派了一個叫陳爾環的村民,騎著隊裡的騾子,帶了幾天的乾糧,去了水庫......
他帶著支書的命令,要去水庫找領導告狀,把在水庫「逛鬼」的王天健弄回來!
母親帶著東子狗蛋天天「打雀兒」,卻是憂心忡忡,不知道事情會怎麼樣......
「一個地主成分的人,居然還想招工?簡直是做夢!」
「就是,王天健去了水庫半年,就弄回來了那麼多的糧食,肯定是偷的!」
「沒錯!支書派了陳爾環去了水庫,把王天健的情況都要匯報給水庫的領導,到時候......王天健就要把偷來的糧食,全都還回去!」
「沒錯!說不定還要被抓起來受罰!」
村裡的那群「紅眼病」,每次看到母親,就都指指戳戳地冷嘲熱諷,毫不顧忌。
母親想給父親帶著信,卻沒有合適的人。
那時候的通訊,雖然也能寫信打電報,可那都是城裡人的專利。
父親母親誰都不識字,哪裡會寫信拍電報?
他們的通訊方式,只能是托人帶口信......
母親每天都度日如年,生怕父親招工的事情黃了......
這天中午,去水庫奉命「告狀」的陳爾環依舊沒有回來。
可陽曹大隊裡,卻來了一輛黃色的吉普車。
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
村里能來輛大卡車都是了不得的事情,就別說吉普車了!
這種蒙著帆布的吉普車,可是只有縣級領導才有資格坐......
而縣級領導在沙縣,可是最頂級的大領導!
吉普車後面,就跟了一大群看熱鬧的孩子們......
吉普車直接開到了狗蛋家的夯土牆莊院裡,停在了狗蛋家的門口。
狗蛋正在門口撒尿和泥,就見吉普車裡,下來了王福恭和幾個隨從。
「王......王......王總指揮?」
狗蛋結結巴巴半天,才想起來王福恭的稱呼,也不知道自己叫的合適不合適。
「狗蛋,四奶奶呢?」
王福恭笑道。
「我媽......」
狗蛋愣了一秒,沒有理會王福恭,而是回身飛跑進了自己家院門,衝著裡面喊道:「媽!快!那個王總指揮來了!」
「什麼?」
母親趕緊走出了屋子,卻見王福恭帶著幾個人,已經走進了院門。
「王總指揮?!」
母親吃驚地叫道:「您......您怎麼來了?」
「四奶奶,我到青湖鎮來勘測水渠,順便就來看看你和娃娃們。」
王福恭笑道,接過了一名隨從手裡的一包糕點,給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