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就又擠在了父親那間十來平米的宿舍里。
母親就天天做飯，不肯讓父親悄悄提飯來吃。
這天，母子三人，正在吃飯的時候，父親卻陪著總務股的趙日炎進來了。
「趙股長，吃了沒？吃些我們的甜中面？」
母親放下了碗，就要給趙日炎舀飯。
「不了，我已經在灶上吃過了。」
趙日炎就坐在了一邊的條椅上。
「趙股長，抽菸。」
父親又從抽屜里，拿出了早就幹掉了的過濾嘴香菸。
「娃娃們都長大了啊！」
趙日炎抽著煙，看著坐在三屜桌前吃飯的東子和狗蛋。
東子十三四，狗蛋也十歲過了，父親每天提來好飯好菜給他們吃，他們的個子，都躥高了一大截。
狗蛋的身子，沒有以前在鄉下那麼瘦弱了，臉蛋也紅撲撲的，還長高了一大截，也成了大小伙！
「你家小娃在東關小學上得不錯吧？「趙日天又假裝關心，「我聽說，他回回考試都是第一名！」
「還行吧，這都是託了您的關係才問上的學，他要是不好好學可對不起您！」父親笑道。
「沒事，我舅佬是教導主任，給娃娃們問個學，還不就是我一句話的事情......」
趙日炎高高在上的擺了擺手，話鋒一轉，「王大師，左工說，過幾天就要進騰格里沙漠勘測呢，這後勤可是個大問題，你準備好了沒？」
「我一個做飯的，沒啥準備的，圍裙包了菜刀，隨時都能走！」
父親笑道：「關鍵是你得給我準備好米麵糧油，瓜果蔬菜，巧媳婦難做無米之炊，我到沙窩裡，可變不出飯來！」
「這個你放心，我們準備了兩個軍用車斗，一個裝吃的，一個就是你的廚房，萬一補給不夠，還可以讓他們送！」趙日炎抽著煙說道。
「進了大沙窩，萬一迷路，出都出不來，怎麼往裡頭送東西？」
父親皺起了眉頭。
他可是從小在騰格里沙漠邊長大的人，再加上，爺爺還是駝商，肯定給父親講過很多騰格里沙漠裡的事情。
所以，父親深知騰格里沙漠的兇險！
「沒事，這次騰格里沙漠勘測，省上還派了飛機天天跟著我們，萬一有什麼問題，我們還可以讓直升飛機給我們空投物資！」
趙日炎笑道。
「直升飛機？」
狗蛋一家四口，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他們只是偶爾，看到天空有噴氣式飛機拖出一條白路，還從來沒有見過直升飛機呢！
尤其是東子，興奮地對狗蛋眨著眼睛。
「再說了，你不就是騰格里沙漠邊的人嗎？」
趙日炎彈了彈菸灰：「那天在會上，左工可是說，你不僅是廚大師，還是騰格里沙漠裡的嚮導，還說，這次勘測，誰不去都行，唯獨不能少了你王大師！」
「我就是一個燒火做飯的，最多有些沙窩裡走路的經驗，哪裡能比得上局裡的工程師們啊！」父親笑道。
「你不要謙虛嘛！這次騰格里沙漠勘測，可是一件大好事！」
趙日炎說道：「不光有獎金補助，給發榮譽證書，還有一件風衣呢！」
「局裡不知道多少人，找了領導，擠破頭的要去，就連我......都沒有爭取到機會！」
「左工一句話，可就把你的名額給定下了！」
趙日炎的話里，明顯有嫉妒羨慕的酸味。
「獎金榮譽啥的，我也沒圖著......」
父親卻看著東子狗蛋嘆道：「我就圖著，能把騰格里沙漠治理好，讓我們的子孫後代，不再為吃飯發愁！」
「還是你覺悟高啊！」
趙日炎乾笑一聲：「不過......這次去騰格里勘測，局裡就只打算派你一個廚師去。」
「啥？就派我一個人去？」
父親愕然：「我一個人管著兩個拖斗的東西，還得做飯，要是遇到事情，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啊！」
「這個情況，局裡也是知道的......」
趙日炎嘆了一口氣：「可是，你也知道，我們大灶上，就四個大師傅，每天誰都是忙得團團轉......」
「要是再派一個人給你，局裡的職工，就沒有辦法吃飯了啊！」
「這......」
父親皺起了眉頭。
大灶上雖然忙，可再抽調出一個廚師來給他打下手，也是完全可以的。
父親知道，趙日炎分明就是在挾私報復。
他一來是氣不憤父親悄悄偷飯給東子和狗蛋吃，二來是氣不憤自己沒有爭取到去騰格里勘測的名額。
「那你起碼......也得給我派個打下手的，只要能淘菜切菜，洗鍋抹灶，隨便誰就行！」
父親的臉色，冷了下來。
狗蛋娘仨也才知道，趙日炎今天來，還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局裡實在是派不出人來了......」
趙日炎頓了頓，抬頭看著母親說道：「要不......讓田嫂子去給你幫幾天忙？」
「我......」
母親端著飯碗愣住了。
「田嫂子，不讓你白幫忙，有工資呢！」趙日炎見母親面露難色，趕緊說道。
「她有病，從醫院裡出來還沒一年，要是去一趟沙窩，肺病再犯了，掙的那點工資恐怕還不夠看病！」
父親不冷不熱地說道。
狗蛋娘仨從父親的話里就聽出來，趙日炎給的工資，肯定是極低。
「這......可就難辦了！」
趙日炎見父親低頭不悅，便也拉下了臉：「王大師，局裡培養了你多年，又派你去金城學習了手藝，你可也得為局裡考慮一下難處啊！」
「這......」
父親語塞。
他現在成了沙城縣最有名的大廚，每個周末，都在有頭有臉的人家做席。
他還給婚喪嫁娶的人家炒菜，掙了不少的綢緞被面......
水利局的好多人，早就羨慕嫉妒恨了！
說到底，父親的手藝，的確是水利局花錢培養的。
「再說了，你們一家子住在局裡，好多人都意見大得很，我和領導們，可都給你壓著呢！」
趙日炎皺起了眉頭：「還有些人，背後地里說，田嫂子這一季在鄉里種地，你的兩個娃娃，都在灶上悄悄吃飯的呢！」
「你也得考慮一下影響，體諒我們的難處嘛！」趙日炎又假惺惺地語重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