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是女樂(官妓)最頂的教坊司,但他們也清楚進一次教坊司的價錢。
進門先打賞十貫錢,請他們這些人一起,武元爽的小金庫怕是要完蛋,說不定玩到一半,還要他們這些被請的搭上點。
而平康坊相較於教坊司,雖然檔次低了些,但全坊十六個區,還是藏有不少上等的風雅之處。
那地方,即便是他們這種級別的世家子,平時都要精打細算個八九天,等到休沐日才能去放縱一次。
......
悟真寺寺門前,李斯文哈出一口白氣,目送這道龐大的車流穿行於樹林間,逐漸遠去。
表情肅然,給人一種疏離的清冷感。
「公子可是在擔心武姑娘的安全?」
徐建一大早就開始整備行裝,安排著五十多號人有序的離開悟真寺,這才穩步走到他身後。
「不,這一群世家子雖然行事無法無天了些,但裡邊還是有聰明人的。」
李斯文想起昨夜從人群中跑出來,一腳踹翻武元爽大放厥詞的唐河上,還有帶頭群毆賀蘭越石的許行本,不由輕輕一笑,這兩人都是察言觀色的能手。
「他們既然選擇答應了某,要送兩位武姑娘到玉山行宮,就一定會說到做到。」說到這,李斯文頓了頓,雖然這麼說有自誇的嫌疑,但他也確實成了這些同齡人巴結的對象:
「畢竟,相比得到一位縣侯的好感而言,不過心中憋屈點,實在算不上什麼。」
「更不要說,如今的大部分世家子裡,都遵循著一個約定俗成的潛規則,那就是,要服輸。」
這還是當初侯二他們一行人揍完柴令武,來曹國公府一起吃羊肉時無意間談及,自己才知曉的。
因為能混入這個圈子的人,不是功勳之後、權貴之子就是世家子弟,或者兩、三者皆具。
一旦雙方起了矛盾,又把事情鬧大弄得眾人皆知,就會對未來的仕途有很大的影響。
九品中正制的第二行狀,即對個人品行和才能的總評。
一旦有件廣為人知的惡事......那即使中正官是自己這一系的人,也不好過於偏袒。
畢竟一州的中正官可不止一個,皇權、各世家、各門閥都在不留餘力的往裡邊塞人,但每次被三公之一的司徒選授的人數卻有限。
一旦哪位中正官出現明顯的錯漏,其下虎視眈眈的眾人,就會齊刷刷的攻訐將之拉下馬,好讓自己人上位,過錯嚴重時甚至還會追究到司徒的責任。
所以多年磨合下來,諸多世家和權貴默契的定下了這條規則,那就是——世家子間交鋒,技不如人可以接受,認輸也不丟人,下次再找機會贏回來便是。
而一旦輸不起玩賴......那就會規則內的所有人排斥。
這也就是為何長孫沖誣告李斯文後拿越王李泰背鍋後,被相當一部分長安的世家子所不齒的原因。
長孫沖玩不起,所以被李斯文擊鼓鳴冤告御狀,雖然鬧的有點大,但其背後卻又不少權貴在暗中推波助瀾,懲罰這個壞規矩的人。
反觀柴令武,就大搖大擺的在天香樓晃悠,就是被人指點,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想用被打作為代價換取李斯文的原諒,從而達到解決矛盾的目的。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最先被勾引過來的是侯二、房二和程處弼這仨不講理的主,白白被揍了頓狠的,壓根沒得見正主李斯文......
而醒來的李斯文聽說柴令武差點被三人打死,就把這事拋在了腦後,一心摁著還逍遙在外的長孫沖錘。
而在那之後,養好傷的柴令武就算被長孫沖的下場嚇到,想上門賠罪,也沒了門路。
那時候的李斯文已經跑到了藍田,壓根不知道柴令武認慫想和解。
而柴令武吃了閉門羹,便認為是李斯文在憋著壞,不想就這樣便宜了自己,於是憤而徹底和長孫沖勾結,雙方這個梁子便結下了。
「雖然武元爽他們這次,主要是因為百騎的威懾才落了下風,但輸了就是輸了,得認。所以某提出的懲罰很丟人,但卻沒人提出異議的原因。」
「更不要說,他們是一群人一起丟臉。要丟人兄弟們一起丟人,誰也別想落下。」
「在這種互為黑歷史的制約下,就算有誰臉皮薄想不認帳,也閉不上這麼多人的嘴,反而會遭到其他人的反擊。」
「就算有人能成功堵住所有人的嘴,但不認帳這種事一旦被某傳出去,那人就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承擔的住和長孫沖一樣,失去名聲和誠信,從此遠離仕途的後果了。」
「認輸不過丟次臉,甚至還有小夥伴陪著一起丟人,一點也不寂寞;而不認輸......卻要面臨從此失去躋身上流的下場。」
「這樣的雙選,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要怎麼走。」
李斯文解釋完,向一臉驚嘆的徐建抬手,打了個招呼將之喚醒,問道:「徐叔,事情都安排好了?」
「對,差不多都安排好了。」
徐建回過神下意識的點點頭,又匯報導:「這不剛特意去見了法誠大師一眼,向他道別後才來見的公子。」
「老奴又上了份香火,全當是這麼多人打擾清淨的賠禮。」
李斯文滿意的點點頭,雖然寺廟作為宗教場所不會向住客收取費用,但人情這種東西,要的就是有來有往。
哪怕是官員們住驛站是由朝廷來支付費用的,但只要稍微懂點兒人情世故,都不忘給忙前忙後的驛仆一份賞錢,數額不需多,只是份心意。
不然人家忙後大半天落得一場空......下次就會讓人明白,什麼叫閻王易見,小鬼難纏。
「老奴還特意去感謝了,昨夜給馬匹餵草料的小沙彌。」
徐建呵呵一笑,頗有感慨的贊道:
「昨天事多,等老奴想起來急忙去的時候,卻發現馬兒們都已經吃飽休息了。向附近的僧人打聽了才知道,是那位昨天帶路的小沙彌餵的馬。」
「那確實應該感謝一番。」
李斯文想了想,從懷中褡褳里取出一包精鹽,遞給徐建吩咐道:「把這包精鹽也給小沙彌送去吧,就說這是家中自產的,不值錢的玩意,聊表心意。」
徐建笑呵呵的點頭,接過去就麻利的走進寺門,給楊難送了去。
此時的楊難正在做早課,專心誦讀《法華經》。
被趕來的徐建叫出大殿時,還一臉的茫然,下意識的就接過了小包,也沒問裡邊是什麼。
等他打開嘗了嘗,眼前一亮想要出門還給徐建時,卻發現李斯文一行人已經齊齊上馬,六十多匹寶馬嘶鳴一聲,便向東,朝著流峪河方向去了。
注視著手中的一包精鹽,雖少,卻也足夠整個寺廟所有的僧人都改善改善。
楊難糾結的嘆了口氣,向眾人背影深深一禮。
等馬蹄聲徹底遠去,這才快步進門,將精鹽送去了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