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見面,不提及,便是放下一人的最好加速器。
我要報仇,同時也要遠離他。兩者並駕齊驅,不矛盾。
我實在無力帶著魏其修離開這裡,只能盡力將他挪遠一些,一起隱匿在兩棵古樹形成的樹洞裡。
見他眉頭緊鎖,額頭滾燙,許是發熱了。
我搜遍全身,到底是找到了一小瓷瓶。
漸語尚偽,也尚醫。總會習慣在我身上放些常備藥,可惜先前逃命的時候,丟了差不多,只剩這一瓶。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瓶是幹嘛的,估計都是治病救人的藥。倒出一顆,給魏其修服下。這種人,一向命大,就算吃錯點藥,想來也死不了。
我實在是累極了,不知不覺間,竟是也睡了過去。
「仙女姐姐,你醒啦!」
仙女?姐姐?
我茫然四顧,天色似乎即將破曉,銀河橫亘於天,呈現著朦朧的透明感。
我以為樹洞裡多了一人,望了一圈,也只發現,這裡僅我和魏其修。
清澈乾淨的眼神,尤其笑時兩眼微微彎一點,儒雅溫潤得像一塊美玉。
魏其修在世人眼中一向是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但是那只是表面,這樣澄淨得毫無心計的眼神,他沒有的。
這人,是誰?
我縱然萬般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同一張臉,同一個身體的人,就是魏其修無疑。
」你剛剛,喊我什麼?」
」仙女姐姐啊。」
魏其修笑得單純無害,」這樣的荒山野嶺里,如果不是你這樣人美心善的大美人救下小生,怕是小生命危矣。所以,你當然是九天而落的天仙。」
小生?天仙?
我腦中一團漿糊,啥頭緒也沒有,但是聽著他一通亂夸,心裡頭率先有的,就是美滋滋。
有誰不喜歡聽好話呢。
聽他自稱小生,又見他這般澄澈無染的目光,我可以肯定,眼前這人是魏其修,卻又不是。
人是同一人,人格卻不是同一個。只是,這人格,是新的?前世,從未見過啊。
我原也不明何故一個人能前後判若兩人,後來聽漸語分析後,才明白這是離魂症所致。
漸語的醫術了得,她的診斷,我是信的。
我明了過來,他本就機敏過人,換了個人格,又不是腦子壞掉,根據身邊的形勢推斷,能得出我救了他這個結論,不奇怪。
這樣溫和單純,甚至還有點可愛的......一面。配上這張俊臉,都讓我心有些痒痒,忍不住想要調戲一番。
理智把我的蠢蠢欲動驅散——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保不齊魏其修清醒之後,會留有現在的記憶,我不能自尋死路啊。
」仙女姐姐,喝點水。」
魏其修遞過一捲起的草葉,裡面盛著水。我望了望他身後,不遠處,就有一汪溪水。
他捧得一臉虔誠,讓我實在不好意思不接。
我慢慢喝下一口,見他手中沒有多餘的容器盛水,便將沒碰過的那一頭朝著他,遞過去,
」只能將就了,望見諒。」
魏其修接過,直接就著我喝過的那地方,一飲而盡,」好喝,是甜的!」
那神情,帶點天真帶點嚮往,帶點迷惘和探索,以一種不關風月,卻狎昵天生的姿態,品嘗這從未歷經的未知滋味。
而我的心口猛地一跳,唇間似有溫熱觸感,一碰而過......
這世間最極致的誘惑,便是無心之誘,因懵懂不知,而自然魅惑。
我別開臉不敢看他,現在的臉一定紅得厲害,因為我已經感覺到,額間熱得有細汗沁出。
幸好天光昏暗,魏其修看不見,自然也不會多問。
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隨便聊著,不是我不想趁機套取點信息,而是這人現在就如白紙,一問三不知。
聊了一會,他非要給我唱曲解悶,我無法,只能聽著他隨意唱著。
我不常聽曲,聽不出他唱的是什麼,但是他唱的不難聽,甚至還不錯呢。
咿咿呀呀折騰了好一會,魏其修終於有了困意,枕著我的大腿便睡了。我不覺有些好笑,又有些悵然,這個人格實在是單純天真的如稚童,而且對我的信任有些過分。
清醒的時候,防我如防賊。從前我到哪都有他的人跟著,不然就是他親自盯著。
即將破曉的天光,半亮不亮的,實在催人睏倦。我又是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打盹了去。
遠遠近近似有鳥鳴啾啾,溪水潺潺,淡雅的花香,沁涼的草木氣息……
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是。
涼,冰,寒。脖間的冰冷觸感讓我驚醒。驚駭之餘,我看著眼前的人,他的眼神是深沉而冷峻的。
這個人不是昨夜中的,任何一個。
我在心中得出這一結論。
又是那個動不動就出劍逼人的魏其修。
「哎,禪師劍指救命恩人,真是無情。」
「出家之人,何談情之一字。」魏其修語聲清冷,卻是收了劍。
我暗自鬆了口氣,坐起,餘光瞥見他衣裳不整,頗覺不自然,便移開了目光,還不等我提醒他,聽得他再次冷冷出聲:
「昨晚,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半低著頭,目光在他身上一頓,這才發現,他身上只一件貼身內衣,還半敞開。
這.....好像是他昨夜跳熱了,唱累了,自己脫的,可是如今看他神情似乎完全不記得。
這隱忍的怒火下,似乎含著幾分羞憤。
這人,該不會以為是我趁人之危,非禮了他吧?
可是,若是如實相告,看他這樣子也是不信的。
魏其修這樣的人,最怕別人知道他不為人知的秘密,昨夜所看到的,怕是不容許別人知曉的。
我心念電轉,無數個念頭閃過,不過半瞬。
我略一思忖對策,唇角一揚,兩眼一彎:「昨夜一直聽你喊熱,就順手解了你衣裳,不過就是舉手之勞,禪師不必感激……」
看著他越來越黑的臉,我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小,最後十分慫包地閉了嘴。
他抿唇不語,良久,將一小瓷瓶扔到我身上,「你昨夜給我吃了什麼?」
我看了看小瓷瓶,抬頭看他,滿臉的茫然不解:「這不就是退熱的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