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國家運動會的召開,今日之南京遠比往常更加熱鬧,作為南京城最負盛名的遠東酒樓自然也是生意興隆,客似雲集。
不過在這六層高的喧囂鼎沸的宏偉建築內,其最高的頂層卻是安靜的很,幾十個房間空空蕩蕩,但廊道上卻是站滿了身材魁梧的護衛。
高拱只帶了一名隨從來此,剛露面,便有一人上前問好。
「高大人。」
此人高拱也認識,遠東南京的分會長袁文,也是遠東系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了。
今日在此,卻也只配守在此處迎客。
「袁會長,陸會長到了嗎?」
「已經在裡間候著您了,您隨在下來便好。」袁文欠著身子答話,隨後看了一眼高拱身後的隨從,微笑道:「至於您這位長隨就別跟著了,在下來安排。」
高拱點點頭,又看了眼這走廊上隨處可見的護衛,也知道此事不小,提著一口心氣,動步跟著袁文向內走。
在整間酒樓最大的『遠東』間,袁文停下了腳步。
「您請進,在下先告辭。」
高拱沒說話,點點頭,便是伸出手搭在門外那鍍金的把手上,發力向內一推。
門扉洞開,好似換了人間。
富麗堂皇難以形容這間廂房的奢華,入目之處,每一處都是頂好的家具、名畫、瓷器,地面鋪著西洋來的的毯子,材質高拱也不懂,但走起來如履雲端,很是舒適。
除了東方的布局和格調又補充了大量西洋文化的產物,不限於雕塑和畫作。
和這些難以計算價格的文化產物比起來,大理石打造輔以玉石雕琢的餐桌,黃金白銀做就的器皿餐具反而顯得不值一提了。
「這是整個遠東酒樓最大的房間,兩千二百尺,光是這些字畫雕塑和裝飾品就花了在下整整五十萬兩。」
諾大的房間只有陸誠一個人,他原站在巨大落地窗邊眺望窗外秦淮河夜景,聽到高拱進門的聲音轉身來迎,手裡端著一個玻璃杯,晃動著不知道是茶還是酒的液體。
「真是太奢侈了。」高拱感慨一聲:「陸會長果然是財大氣粗。」
「錢這東西,只有花出去的時候才有價值。」陸鳴面露笑容:「高大人,請坐。」
高拱此刻也沒有什麼好緊張的,很是自然的徑直走到主桌主座的位置落座。
陸鳴微微一笑,將自己手中的杯子放到偏廳的茶几上,拿起一個水壺來到高拱身邊斟茶倒水。
「能讓陸會長倒水,天底下能有這份待遇的人可不多,老夫真是誠惶誠恐。」
「高大人是官,在下是民,要擱十年前,老百姓可沒資格給應天巡撫倒水。」
陸鳴笑著開口:「要放以前,我這都算是三生有幸了。」
「呵呵。」高拱笑了笑:「朝廷已經沒有應天巡撫這個官職了。」
「誰不說來著。」陸鳴放下水壺坐到高拱身側,面視後者:「沒有應天巡撫了,高大人是內閣任命的南京知府,是我大明朝國家選舉委員會的委員。」
端起茶杯的高拱停頓一下,不動聲色的送到嘴邊。
他並沒有接陸鳴的話茬。
他不接話,陸鳴就只能自己繼續向下說。
「高大人,今日國家運動會順利召開,怎麼說都是喜事一件,今日算是在下提前準備的慶功酒,邀您小酌兩杯。」
「陸會長有心。」高拱這才放下茶杯微笑答話:「不過時間趕得不巧,老夫明日一早要去吏部、戶部參加兩個會,所以怕是不能陪陸會長喝盡興,要不這頓慶功酒留後,酒嘛,越放越香。」
陸鳴呵呵一笑:「酒確實是越放越香不假,但菜不行,放久了不新鮮。」
「再買新菜便是了。」
「菜可以買新的,恐怕廚子換了做不出今日的口味。」
「哦?」高拱一挑眉頭:「遠東可是咱大明的招牌,貴寶號的廚子難不成還要辭了這金飯碗?」
「要是掌柜的都換了,豈會不帶自己的廚子。」
「老夫真是越聽越胡塗,陸會長這話好生奇怪。」高拱看著陸鳴:「您就是這酒樓的掌柜,莫不是看不上這小生意,不打算做了?」
陸鳴為自己倒上茶,望著氤氳而升的茶霧說道:「這生意可不小,眼紅的人多著呢,在下可不捨得放手,但是沒辦法,有人惦記,就怕不放也得放。」
「誰敢惦記陸會長的買賣?」
「賊唄,只有賊才喜歡惦記別人的東西。」
陸鳴說道:「還不是尋常小賊,那是江洋大盜,團伙作案,聽說背後還有不少人撐腰,咄咄逼人喲。」
高拱嚴肅起來:「竟有這事,老夫定要著令五城兵馬司嚴查,儘快為陸會長抓捕兇犯。」
「那真是多謝高大人了。」陸誠開口道謝:「有高大人這話,在下心裡踏實的多,不過也請高大人放心,在下雖然一介白身,不過仗著那麼三分好運,仰賴著國家運勢升騰,買賣也算乾的不小,還算有點小能耐。
對付這些個汪洋大盜倒也不在話下,畢竟汪洋大盜也是人,只要是人,他就不可能像鬼一樣無影無蹤,總會留點蛛絲馬跡,一抓一個準,您說是吧。」
高拱的額角滲出幾滴汗珠,訕笑兩聲:「陸會長說的不錯。」
「所以說。」陸鳴再次看向高拱:「今日這頓飯既然已經備下,高大人還是安心下來品嘗一番,就別再等後面了,等久了,就怕到時候想吃,有些菜買不到,可惜。」
「陸會長說的在理,不過老夫有忌口,怕是有的菜吃不習慣。」
「正常,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高大人不喜歡吃的咱就撤掉便好,只要高大人在這,那些個廚子總能為大人您備一桌可口得意的美味,可您要是不在,就算是國宴御廚那也沒轍,您說是吧。」
「為了這一頓飯,陸會長真是費心了。」
「在下既然請大人吃飯,那當然要準備妥當,做事嘛,有始有終,要麼不做,要就做好。」
陸鳴替高拱添上熱茶:「做到一半不做了,既噁心了別人也噁心了自己,兩面不討好,別人不僅不會承你的情,出門還得說你招呼不周,做事不靠譜。」
「那也不能過分勉強自己,實在為難做不好的事便不做,畢竟人力終有盡時。」
「高大人說的字字珠璣甚是有理,不過在下年輕,年輕就好勝,便就想著把什麼事都做的體面漂亮,不留一丁點的瑕疵。」
陸鳴手搭在玉石桌面上,盯著自己輕敲桌面的手指說道:「大人,當年宋太宗評呂端,說其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這可是經史典故,在下一介白身,不懂大事,所以只能把這種小事辦漂亮,爭取不糊塗,要不然大事小事都糊塗那多可笑。
您是朝廷要員,您是掌大局,把要關的人物,所以這種小事交給在下就好。」
高拱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開口:「看來今天這個酒,老夫是喝定了。」
「瞧您這話說的,您是南京知府,在下頭頂上的父母官,您要喝酒,在下當然要立馬奉上。」
「若是老夫這個南京知府不做了呢。」高拱看向陸鳴:「陸會長的酒,還有機會喝嗎?」
「您是要高升了?」
「非也,老夫要辭官。」
陸鳴笑了出來,搖頭嘆氣:「大人啊大人,在下的酒就這般難以入口嗎?為了不喝這個酒,南京知府都不當了?不至於,不至於啊。
不過高大人,就算這個官您不當,我這個酒您也得喝。」
「為什麼?」
「因為您是要請的客人,在宴請名單之上,您是不是南京知府不重要,就算您不當這個知府,您的名字依然在這份名單上,只要在,那就是我要請的客人,待客之禮咱們還是要有的。」
高拱的肩頭一塌,脊背也不復筆挺,苦笑起來。
「陸會長果然個體面人。」
「只有自己體面了,才能勸別人體面。」
陸鳴開口說道:「大人為官多年,想來也定是個體面人。」
「也不過是仗著一身官衣體面罷了,喝多了回家,一樣被內人不喜。」
「大人身為朝廷要員,區區愚婦也敢多嘴,大人大可休妻,天下美人何其多。」
「畢竟是髮妻又是孩子的生母,區區小事就休妻,不至於。」
「大人愛妻愛子,真是我輩楷模,在下欽佩,令郎如今可有功名?」
「犬子愚鈍,並無功名。」
「若是不嫌棄,他日可來在下這裡工作,遠東應該還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嫂夫人想來也會支持。」
高拱笑了笑點頭:「陸會長確實是個好人,那老夫沒什麼好說的了,上酒吧。」
陸鳴也是面露微笑,鼓掌三聲。
鎏金的大門被推開,一水的年輕侍女推著餐車進入。
「高大人,美酒、美味、美人,今日咱們這是三全其美,美不勝收啊。」
陸鳴起身倒酒,哈哈大笑。
高拱拿起酒杯,也是站起身致意。
「陸會長,老夫敬你。」
「不敢,大人請。」
二人碰杯,高拱仰頭一飲而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