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曾經說過,他找了很久,在這世上找到了兩個經歷過永夜並活下來的人。
一個是屠夫,一個是酒徒。
能活這麼久,就已經說明了對方的修為高深,而能夠活過永夜,逃過昊天的收割,則證明他們每人都掌握了至少一種五境之上的境界。
酒徒曾得佛陀傳授「無量」,躲過了上一次永夜,又在最近千年學會了書院的「無距」,所以他是無量加無距。
屠夫同樣得佛陀傳授「金身」,活過一次永夜後,又學會了千年前光明大神官創建的魔宗「天魔」,與「金身」結合後,如今已接近「不朽」境界。
正是因為經歷了上一次永夜,導致兩人對昊天十分懼怕,多年來一直躲避著昊天,或許是因為活得太久,所以兩人更加貪生怕死,哪怕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會死,他們就絕對不會出手!
清歡用事實說明了,如果不惜代價,不理會中途會死多少人,他真的有能力殺死擁有「無量」加「無距」的酒徒。
所以除非酒徒逃走藏起來,否則在清歡面前,他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但非常怕死的酒徒卻並沒有離開,而是繼續守在清淨寺門口,這說明能命令他的人,比死亡更令他恐懼……或者說,就是他恐懼的來源!
那麼,能讓酒徒即便有死亡的威脅也不放棄任務盯著他的那位,清歡就大體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了。
夫子說過,既然神國有進出的大門,堵上便是。
於是他便真的堵死了神國的大門!
昊天的化身桑桑,終究還是留在了人間麼?
……
隆慶是燕國皇子,在燕國大皇子被唐國擄回長安當人質後,燕皇就將二皇子隆慶送到了西陵,燕國國民都將他視作了燕國的希望。
隆慶皇子也不負眾望,是西陵天諭院最傑出的學員,有「光明之子」的美譽,後來入裁決聖殿任二司座,當時的大司座,便是如今的裁決大神官,有「道痴」之稱的葉紅魚。
隆慶的人生,幼時雖艱難,但最終憑自己的努力苦盡甘來,成了人人羨慕且敬佩的存在。
如果他不是遇上了寧缺的話。
長安書院二層樓招生,隆慶輸給了名不見傳的寧缺,這讓寧缺名聲大噪的同時,也讓隆慶心裡蒙上了陰影。
光是擊敗隆慶這一履歷,就已經讓寧缺「夫子親傳」的身份得到大眾認可,這足以證明隆慶的優秀。
甚至傳出了兩人「一生之敵」的惺惺相惜,雖然事實並非如此。
如此優秀的隆慶,他的戀人「花痴」陸晨迦自然也被無數人關注著,被譽為神仙眷侶的一對。
後來荒原一行,隆慶再次敗在了寧缺的元十三箭下,修為被廢,陸晨迦千里追隨,不離不棄,卻還是被心灰意冷的隆慶惡言驅趕,這一對眷侶便再沒了消息。
如今,這一對曾經的神仙眷侶卻開始刀劍相向,自然讓不少人關注起來。
很多人都認為,兩人再次相逢,肯定會先來一番互訴衷腸,憶往追昔,等到交談之後才發現如今的兩人理念相悖,最後不得不含淚廝殺……
這樣才符合話本小說的套路。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當隆慶帶著騎兵而來,遇上了帶兵守在朝陽城外的陸晨迦,雙方便絲毫沒有停頓的廝殺起來。
沒有訴請,沒有對話,沒有交流,只有戰鬥!
……
粉色的花瓣環繞在陸晨迦身周,片片似鋒利的刀刃,在自身周圍布下了一片禁區,凡是敢踏入這片禁區的,都將被千刀萬剮。
陸晨迦就這麼在殺戮戰場上旁若無人的漫步走著,無數的慘叫哀嚎都不能讓她動容分毫。
這一刻,她真的是踏著屍山血海而行的女皇!
然後她就看到了同樣朝她走來的隆慶,看著那熟悉的臉龐,陌生的神情,陸晨迦半句廢話都沒有,無數花瓣匯聚,凝縮成一支箭矢,激射而出。
須臾之間,箭矢便抵達了隆慶面前,射在了一朵黑色的桃花上。
那朵桃花通體純黑,竟似黑的要反光,黑的給人一種艷麗的感覺。
純淨到了極點的黑色,就是夜色籠罩下的黑色深淵。
這朵黑色桃花似乎也能吞噬世間一切。
陸晨迦的箭矢,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黑色的桃花里。
陸晨迦神色不變,只是眼中流露出厭惡之色,周身花瓣再次凝聚成第二支箭射出。
她曾經極愛花的形,見到這樣黑的艷麗的桃花,可能還會痴迷於它。
但她如今更愛花的魂,所以她很討厭這種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色桃花。
第二支箭矢破空,射入那朵黑色的桃花,再次消失無蹤。
陸晨迦凝聚出第三支箭矢。
整個過程中,兩人的腳步都沒有停止分毫,都在不急不緩的朝對方走去。
終於,當陸晨迦第三支箭矢射出,那黑色的桃花終於發生了變化,無形無質由精純天地氣息凝成的黑色花瓣瑟瑟顫抖,邊緣隱見枯萎的徵兆。
隆慶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俊美的臉色有些發白。
陸晨迦繼續走著,同時將身周剩餘的花瓣全部匯聚,凝聚出了第四枚箭矢,狠狠地扎在黑色桃花的一片花瓣上。
轟的一聲巨響!
黑色桃花斂滅無蹤,潰散的天地元氣,將附近交戰的士兵直接掀飛出去。
箭矢也崩碎,殘餘的花瓣順勢從隆慶身邊掠過,在他身上切割出數道傷口,鮮血滲透衣服,有些悽慘。
兩人終於面對面站定,距離不過三尺,相互端詳著。
隆慶的臉色極為蒼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仿佛久不見陽光,一絲極細的血水,從他的唇角緩緩淌落。
陸晨迦也因為念力的損耗,臉色發白,但身姿綽立,氣質從容,卻比隆慶好上去多。
對視片刻,隆慶微微一笑,道:「你成長了。」
陸晨迦卻道:「但你不僅沒有成長,反而比以前更加懦弱了!」
隆慶笑容一僵,眼中閃過難堪之色。
陸晨迦搖頭,道:「當年寧缺在面對葉紅魚時,可以求饒,可以乞和,甚至躲在莫山山一個女人身後……那時候的他實力很弱,但心靈卻很強大!
你的實力比之前強了,可你的心,卻比之前更弱了!」
隆慶低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臉色,口中道:「你說這些話,只為讓我難堪?」
陸晨迦道:「不,我是在為過去的自己難堪!你我境界相當,你曾在裁決司任職,戰鬥經驗豐富,又與寧缺有過數次生死之戰,我卻很少跟人戰鬥,論經驗,你遠超於我,但為何你會輸給我?」
隆慶沒有說話。
陸晨迦替他說道:「我可以用刀形,用劍形,用槍形,可為何偏偏用箭形?因為我知道用箭能更輕鬆地擊敗你,因為你怕!
你怕寧缺,所以你怕他的元十三箭,你怕箭,所以你敗給了我!」
隆慶低著頭的身體微微顫抖。
陸晨迦上前一步,再次道:「隆慶,你太弱小了!」
隆慶忽然抬起頭來,雙眼一片冷漠,冷漠的深處是怨毒的野火。
他猛地揮動道袖,這一拂里,蘊藏著他絕對的忿怒。
隨著隆慶一拂,周遭陡然一空。
地上的石子,散落的兵器,濺飛的血液……周遭能利用的一切,都被盡數捲入袖風之中,然後狂肆地向陸晨迦襲去。
磅礴以至狂暴的天地元氣,混合著一堆雜物,仿佛變成了遮天蔽日的箭雨。
這箭雨中,夾雜著數道淡淡的黑色,透著股詭異的危險味道。
陸晨迦悶哼一聲,纖細的食指變幻,掐出一朵蓮花印。
與此同時,從她腳下,無形的氣息陡然向四周擴散。
五片巨大的潔白花瓣,以陸晨迦腳下為中心,陡然從地面抬起,合攏,化作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將陸晨迦籠罩在中間。
石子,兵器,鮮血,氣勁……密集的擊打在蓮花上,讓蓮花劇烈的顫抖起來,看上去就像汪洋里的一隻小船,顯得極為單薄可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