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閣。
李煦安怡然坐在椅子上啜茶,面對皇帝和太子沒有絲毫畏懼,面對李乘歌和奶娘的指認,也不見有一絲慌亂。
李乘歌站的筆直,渾身帶著種大敗敵軍的優越感,斜睨一眼李煦安,一副看你還能裝到何時的表情。
只有奶娘從進門開始就打哆嗦,顫巍巍把話說清楚後,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這可是陛下面前,要不是她堅定自己不會錯,怕是早就嚇死了。
皇帝眯眼,視線一直在李煦安身上,看不出喜怒。
長久的沉默讓太子和李乘歌都熬不住,太子看了皇帝幾次臉色,最終開口,「飛虎將軍,雖說這是你的奶娘,但污衊國師的罪名她可受不住。」
李乘歌斬釘截鐵,「奶娘沒有說謊,此事侯府家奴都能作證。只是事情久遠,後來他又在外修道,不常回府,再回來就頂了國師的身份,普通家奴見著他連頭都不敢抬,自然也沒人想到這事。」
太子挑眉,「那定遠侯和塵不出道長總不會也被騙吧。」
李乘歌皺眉,這一點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但為了不牽連侯府,他還是解釋,「父親和塵不出道長遊歷在外,一年也見不了他幾面。」
此時,皇帝開了口,「定遠侯不敢欺瞞朕,若不是他的兒子,絕不會同意授封國師。」
話一出口,太子和李乘歌同時捏緊了拳頭。
這話···擺明是向著李煦安的,當然了,定遠侯的情誼也在。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李乘歌也不可能僅憑這一點就敢來暖心閣。
他撲通一跪,「還有一點,煦安五歲時從樹下摔下來,右肩膀被樹枝劃了一道口子,因此留了疤。」
當年是李乘歌有意把人哄上樹,又故意放貓兒嚇李煦安,才導致他摔下來。
事後,他把罪責怪到那隻被自己提前放到樹上的黑貓身上,貓兒被定遠侯下令打殺,他自己則毫髮無傷。
李乘歌看著鎮定自若的李煦安,「你敢讓我看看肩上的疤嗎?」
李煦安沒有動作。
太子抿著笑,「國師,飛虎將軍說得這麼堅決,不如你就脫了衣裳,也好讓他死心。」
「到時該怎麼處罰,國師說了算。」
李煦安放下茶盞,眼睫微微動了一下,神色依舊淡淡的。
同一間屋子,似乎時間到了他這邊就停下了運轉。
他面前的茶水已經半涼,但因為內侍都被遣退,沒人及時過來添水,李煦安只能啜了口涼茶,抬眸看著默不作聲的皇帝。
「陛下也是這個意思?」他整個人看起來比尋常還要更冷靜。
皇帝下意識擰了擰眉,道士和普通官宦不一樣,再大的官兒也仰仗皇帝給的尊榮,就算被潑一身開水,他們也不敢有任何心思。
可李煦安不一樣,他是皇帝三次才請來朝堂,勉為其難才接受國師一職。皇帝求的是他的道法庇佑,而他對皇帝···沒有所求。
這就很尷尬了。
若指證屬實,皇帝大可以捏著這個把柄使喚李煦安,就算讓他煉製長生不老丹,他也得乖乖照做。
若這是誣陷···以李煦安的性子,這輩子不踏進暖心閣事小,撒手不管大周氣運死活事大。
皇帝一陣心煩,捏了捏眉心,瞪了太子一眼,責備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假裝沒看見,朝李乘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
李乘歌被葉雪的事逼到絕路,又被葉蓁的態度刺激到,今兒大有不死不休的決心,冷冷盯著李煦安,「怎麼?不敢脫?」
「因為你根本沒有那道傷疤對不對!」
「你到底是誰?我二弟,侯府真正的二爺究竟在哪!」
李乘歌認定對方是冒牌貨,氣勢和口吻足夠冷冽,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大卸八塊。
李煦安蓋上茶盞,表情比茶水還涼,「我們多年兄弟,你讓一個離府多年的婆子指證我是冒牌貨,這樣離譜的事,我以為大家不會信。」
輕飄飄一句調侃就讓李乘歌接不了話。
還是太子打了個呵呵,「國師說得在理,飛虎將軍的妾室出了事,他也可能被婆子蒙蔽。」
「既到了這一步,國師讓他看看傷疤不就什麼都好說了。」
李煦安看過來,「若貧道真有那條疤又怎麼說?」
他輕輕挑眉,嘴角勾著一抹不屑的笑意,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中,這感覺無端就讓太子和李乘歌心裡沒了底。
不等李乘歌反駁,李煦安又用那不帶一絲溫度的審視盯著他,「若我證明兄長說謊,兄長願意和盤托出麼?」
李乘歌吞吐道,「托出什麼?」
「自然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來陛下面前找我麻煩。」
李乘歌心裡咯噔一下,而太子也在這時收回目光,假意喝茶掩飾著不自然,就連皇帝一直壓著的眉頭都跳了兩下。
李乘歌喉嚨一緊,「一屆宵小欺瞞陛下,愧對天恩,還整日受著我大周百姓膜拜!大周但凡有血性的男人都會出來撥亂反正,何需別人給勇氣。」
這理直氣壯的一番話,堪比三軍陣前的起誓了。
李煦安不客氣地笑出了聲,站起身鬆了松外袍,作勢要解衣裳。
他走到李乘歌身邊,彎下腰又道,「陛下看重的是我的本事,又不是侯府二爺的身份。只要我能庇佑大周風調雨順,我是李煦安也好,是無名宵小也罷,有什麼關係呢?」
李乘歌的心臟像突然被雷電擊中,遲遲沒回過神。
李煦安已解下外衫,中衣將他修長的身段兒襯得如茂林修竹,太子在這一刻捏緊茶盞,目光死死盯著他右肩。
李煦安在李乘歌耳邊吐氣,「一道疤算什麼,貧道動動手指都能撒豆成兵,你拿什麼和我賭?」
「即便我沒有那道疤,陛下也不會讓你們動我的。」
李乘歌四肢一軟,臉色難看到極致。
沒錯,他怎麼沒想到李煦安的價值是道術並非身份!就算證明他是個冒牌貨,難道陛下捨得殺了他?
但很快,李乘歌目光再度一厲,咬牙道,「你身份不明,就算道術了得也是居心叵測!大周道術厲害的不止你一個!」
話音一落,皇帝眸光驟亮。
太子適時道,「父皇,兒臣已請了洛川道長出山。若國師真有問題···洛川道長可暫時幫忙穩住司天監。」
「洛川?」皇帝擰眉。
他曾聽塵不出說過,此人道術精絕,可惜修心不夠,走了歪路。當年曾被各家長老聯合追殺,可見其能力。
皇帝還沒說什麼,李煦安聞言一笑,「太子都找好替補了,看來今日貧道就是沒事兒也得有個事兒,不然浪費了你們的一番苦心。」
「你們」兩個字太敏感,尤其他目光還在李乘歌和太子之間來回。
太子也不裝了,冷下臉,「國師拖延什麼呢?」
李煦安聳聳肩,解開衣襟,「沒什麼,就想知道太子都安排到哪一步了。」
太子咬牙忍下。
待會兒他肩上若沒有疤,再出氣也不遲!
李煦安修長的手指扯送衣襟,細白的脖頸和鎖骨露出來,像渡了什麼亮光,禁慾又妖艷。
長發有些礙事,他順手拂到身後,肩窩處露了大片肌膚,一塊四四方方的紅疤撞進皇帝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