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
葉蓁恨不得長出翅膀飛過去,奈何被塵不出擋著,多看他一眼都要踮腳。
她仔細打量著李洵,雖然他面色看不出異常,但唇色略微泛白,身子微微靠右傾斜,葉蓁心裡一緊,便知他左側身子一定有傷,而且看樣子,必是傷勢才見好就找了過來。
葉蓁到底還是連累了他,內疚又心疼。
「二爺,我沒事,一切都好。」
知他擔心自己,葉蓁第一時間笑著跟他解釋,還忍不住跳了兩下證明自己真的很好。
李洵這一路想殺人的心都有,臉色更是陰鷙到無人敢上前與他說話。
他知道塵不出有多冷漠狠心,他知道塵不出因為李煦安的死有多恨自己,所以他不敢生半點僥倖。
半個月的時間,若然葉蓁真的死在她手裡,自己此刻趕來怕是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可就算只剩白骨,他也要抱回來。
所以這一刻見葉蓁完好無損沖自己揮手,還擠出溫柔的笑容,他心裡繃緊的弦驟然一松,神色也沒那麼可怖了。
他道,「對不起,我來晚了。你、可有受苦?」
李洵慶幸老天還給自己留了條活路,但又不敢相信塵不出沒有傷害葉蓁,所以才有這麼一句疑惑。
葉蓁搖搖頭,正要解釋,塵不出狠道,「將死之人,有苦沒苦有什麼分別。」
李洵眉心一緊,「母親恨的人是我,與她無關。」
塵不出見他眼裡含冰,對著自己的時候,整個人像長滿刺的武器,沒了從前偽裝的那層恭敬,她心裡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我不恨你,我恨你做什麼,恨你有什麼用。」
「孟茜茹是煦安喜歡的人,他從小就發誓長大了要娶她進門,好好待她。」
「如今你頂替了他的身份,他的願望,你必須完成。」
葉蓁聽得心驚肉跳,驚訝的目光在李洵和塵不住之間來回。
李洵儘管很克制,但笑容依然悲涼無比,「如果他真那麼喜歡孟茜茹,當初就不會心甘情願替我去死。」
「也不會讓我好好活著,快樂的活著。」
他聲音不大,但就是像冰錐砸下來一樣,讓人聽覺得又痛又冷。
「母親,雖然你對我···呃,對陌生人都比對我更柔和,但我並不想讓你難過,也不想傷害你。」
「這世上唯一給了我溫暖和希望的就是李煦安,因為你也是他的母親,所以我敬著你,事事按你的喜歡去做。」
「但贗品就是贗品,我不是李煦安,我是李洵。是你帶著恨生出來的兒子,你沒告訴過我怎麼好好活著,怎麼才能不被你們的恩怨傷害,你什麼都沒教過我。」
「你給我的只有冷漠無視。」
「母親現在指望我懂事善良,不現實了吧。」
他歪著腦袋笑,分明眉眼比山水還更好看,可那笑意未達眼底,一言一語帶著刀子般的冷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葉蓁喉嚨一哽,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塵不出的平靜徹底被擊潰,她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字,心頭柔軟處不是沒湧上感情,只是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你娶了孟茜茹,還是定遠侯府的二爺,什麼都不會變。」
李洵冷笑,「不會變?其實什麼都變了,沒有意義的。」
「母親修行多年,難道連最簡單的自欺欺人都不知道麼。」
「李煦安八年前就死了,死在皇后派來刺殺我的人手裡,死在那個山洞裡,我的懷裡。」
「你就給我頂上他的名字,做他喜歡的事活下去,我也不是李煦安。」
「我叫李洵。」
葉蓁眼眶一酸,眼淚蜂擁而至。
那個無名墓竟是這樣來的。
他的話帶著窒息感攻擊了塵不出,竟讓她搖搖欲墜,險些站不穩。她雙唇緊抿,目光冰冷,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
「住口!」
李洵見塵不出雙手捏拳,心下越發森寒,雖早就知道她從未愛過自己,但真正見著她的殺意,渾身血液頃刻冰涼。
「生我之時,你和皇帝都狠心。」
「現在他被太子背叛,皇位空懸,倒與我親近起來,口口聲聲要彌補我,好讓我感動之餘心甘情願被他綁在皇位上,到頭來滿足的是也僅僅是他對你的那點兒痴戀。」
「而母親···不願接受李煦安死的事實,非要讓我代替他,娶他喜歡的人,這樣在你心裡,就好像李煦安還活著。」
李洵越說越悲涼,表情卻越來越平靜。
他頓了頓,雙眸忽然勾起深淵般的決絕,「但我也是個人,不是任由你們擺布的玩具。你們想要了就珍而重之,不想要就棄若敝履,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配出現在別人口中。」
「母親,我不會娶孟茜茹,相反她動了我的人,我會讓她連下地獄都不能。」
「我要葉蓁。」
「把我的人還給我。」
如地獄來的魔鬼,他朝塵不出伸手,五指好像無形的爪子,下一刻就要挖出別人的心臟來。
塵不出從沒見過這樣的李洵,小時候他不說話,巴巴追在自己身後,後來跟在李煦安身邊有了些笑容,卻也有了更重的心思,看自己的時候,眼裡也沒了糾纏的光。
當時她鬆了口氣,現在才知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對母親絕望,已經沒有了期待。
再後來,他頂著煦安的身份入了道門,做了國師,對自己畢恭畢敬,說什麼都答應,當真就像煦安待他們一樣。
過往美好的,果然不是真的。
這一幕才是真正的李洵。
塵不出壓著眉,「我若不給呢?」
「你有多少本事我都知道,你的身子···經不住我的攻擊。」
李洵輕輕勾唇,「那母親覺得宗門是會保你還是要我?」
「畢竟清宗門對未來的希望都壓在我身上,何況現在連皇帝都哄著我繼承皇位,這對宗門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我若死,不,我若傷在這兒,您覺得宗門和陛下會罷休嗎?」
「你威脅我?」塵不出壓著怒火,「不就是一條命,有什麼好怕的!」
李洵嘴角的笑容一點點加深,「您捨得定遠侯,就陪我一起下地獄也不是不行。」
此言一出,塵不出眼裡竄著兩股火,卻不得不咬牙壓下。
李洵緩緩掃了眼林子,又道,「不如母親先猜猜這結界是誰幫我破的?」
塵不出瞳孔一顫,方才結界破時她還沒來得及多想,李洵是有這個能力,但他的身子支撐不了他長時間破陣。
清宗門雖都默認他是下一代門主,但自己和他之間的恩怨不會有人願意參與。
那究竟還有誰能幫他。
李洵打了個響指,洛川從天而降,他輕咳一聲掩飾尷尬,「不是說好不用我露面的嗎?」
「你這人怎麼總是說話不算話。」
雖是指責,但洛川臉上沒有半點兒嫌棄,相反還有些討好。
李洵沒理他,只衝著塵不出道,「母親還有勝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