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忽然顫抖起來。
「咚~咚~咚!」
沉重的馬蹄聲加上急促的鼓點,巨大的動靜遠遠超過了陰山大營正中傳來的爆炸聲。
馬蹄聲起,馬蹄聲落。
這是唯有千軍萬馬才能齊聲踩踏出來的聲勢。
「大軍到了,隨本將殺穿敵陣,活擒頡利。」
蘇定方一聲暴喝,兩百唐軍精騎頓時化身殺神。
整齊的馬蹄聲仿佛踩踏在眾人的心間,讓所有人的心神都跟著搖弋起來。
突厥語:「唐軍來啦,逃啊~」
悽厲的吼叫響徹了整座營帳,聽見動靜的突厥士兵肝膽俱裂,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勇氣。
無數的突厥士兵狼狽逃竄,讓本就混亂不堪的大營更加騷亂。
求饒聲與哭喊聲似乎都被唐軍的馬蹄聲掩蓋,一時間,被自己人踩踏致死的突厥士兵數量遠遠超過了死在蘇定方刀下的突厥士兵。
馬蹄聲越來越近,逃竄的突厥人越來越多,蘇定方率領的兩百人小隊被亂軍裹挾,距離頡利所在的帥帳越來越近。
陰山腳下,有了火藥開路,安修仁也成功帶著剩下的唐軍殺穿了敵陣。
「頡利就在前方,弟兄們,隨我殺!」
頡利的親軍被唐軍的火藥嚇破了膽子,絕大多數都已經跪地投降,剩下的零星抵抗並不能對殺紅了眼的唐軍將士造成什麼威脅。
安修仁沒有去管這些已經跪地投降的突厥將士,而是一馬當先殺進了頡利的營帳。
帳中,空空如也!
「頡利跑了。」
好不容易殺穿敵陣的安修仁臉色陰沉的可怕。
李讓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從他們發起突襲開始,一直到殺進頡利的帥帳,少說也過去了兩個時辰。
以頡利的性子,不跑就怪了。
他擠出人群,湊到安修仁身邊沉聲道:「將軍,咱們殺穿敵陣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頡利此刻必定還沒有跑遠。」
李讓的話讓安修仁瞬間回神,急忙大喝道:「弟兄們,上馬,追!」
大唐使節的戰馬在進入突厥大營之後便被突厥人收繳,但現在殺穿了軍陣,頡利未曾帶走的戰馬也足夠剩下的唐軍將士騎乘。
但新的問題現在又來了,往哪裡追。
亂軍陣中,沒有人看見頡利帶著人往哪個方向跑了。
帳中還有零散的頡利親軍,但無一例外,都是一問三不知的狀態。
安修仁皺忍不住仰天怒罵:「頡利,你這個天殺的田舍奴。」
此刻,安修仁麾下只剩下不到五百人的戰兵,不知道頡利逃跑的方向,就這麼像無頭蒼蠅一般追進草原那是去找死。
更何況現在所有唐軍將士的狀態都很差,兩個時辰的激戰,讓所有唐軍將士都已經成了強弩之末。
畢竟突厥人是人,不是畜生,就算是三萬頭豬組成圍牆,也足夠唐軍殺到手軟。
安修仁的副將湊到安修仁身邊,急切道:「將軍,代公的大軍頃刻便至,咱們應當早做決定。」
這個時候,誰都能看出來突厥人敗局已定,不管是已經被唐軍火藥嚇得肝膽俱裂的頡利親軍,還是大營外圍被李靖的大軍如戮豬狗的突厥士兵,此時都已經無法再對唐軍造成什麼威脅。
也就是說現在到了搶功的時候,誰能抓住頡利,誰就是首功。
安修仁又怎會不知。
但他更要對還活著的唐軍將士的性命負責。
「代公,哪個代公,是李靖嗎,李靖來了?」
就在安修仁左右為難的當口,頡利的大帳里忽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誰,是誰?」
聽到這個聲音,帳外的唐軍將士忽然一愣,因為這道聲音竟是熟悉的關中腔。
「誰在裝神弄鬼?」
安修仁手持長槊將大營挑開一個大洞,一道佝僂的身影便映入所有唐軍的眼帘。
「你是誰?」
安修仁劍眉倒豎,因為這個老婦人剛才竟然躲過了他的搜捕。
「你是,前朝義成公主?」
李讓愕然的聲音響起。
話音剛落,現場的唐軍將士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誰能想到,這個老樞竟然是前朝的義成公主?
李讓之所以能一眼認出他的身份,是因為他想起了史書上的記載。
李靖攻破突厥帥帳,不僅俘虜了頡利之子疊羅施,還有前隋義成公主。
只是現在,李讓沒有發現疊羅施,想來應該是被自己這一群人「打草驚蛇」,讓他和頡利提前跑了。
「你認識老身?」
而那老婦人在聽見李讓一語道破她的身份之後,卻是忽然激動起來。
一路小跑到李讓身邊,激動道:「你認識我,你知道我,快告訴我,是不是李靖要來了,是的,一定是的,是李靖。」
隨後就開始又哭又笑的喃喃自語:「是李靖,李靖來接我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
老嫗乾裂的皮膚像是樹皮,整個人乾瘦得像是一具乾屍,臉上猙獰的表情看得李讓忍不住一陣心悸。
此刻,他忽然想起了後世流傳在關中一帶的恐怖故事——虎外婆,故事中的虎外婆就應該長這個樣子。
老嫗狀若瘋魔的抓住李讓的手,一邊落淚一邊大笑:「好娃子,你是關中人,關中人對不對,我不會看錯的,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老嫗的力氣很大,以至於指甲都已經嵌入李讓的皮膚里,一時間,他竟然掙脫不開。
李讓吃痛之下,連忙轉移話題,大聲吼道:「公主殿下,我們是來接您回家的,但回家之前咱們還要替您報仇,您先告訴我頡利往哪個方向跑了。」
「報仇,對對對,報仇。」
提到報仇兩個字,老嫗臉上頓時露出濃烈的恨意,咬牙切齒的瘋魔道:「殺了頡利,替本宮殺了頡利,本宮要他死,要他死啊。」
李讓趁熱打鐵的追問道:「頡利跑了,您能告訴我他往哪個方向跑的嗎?」
「西邊,西邊,頡利往西邊跑了,快去追,殺了他,殺了他,一定要要殺了他......」
得到確切的方向,李讓趕忙給了還在愣神的安修仁一個眼神。
安修仁會意,給了李讓一個讚賞的眼神,隨後便帶著剩餘的唐軍將士跨上戰馬朝西邊追了過去。
李讓有些不忍的看了一眼抓住自己不鬆手的義成公主,他承認對方很可憐,但此時此刻,絕不是可憐他人的時候。
「公主您看,代公來了,他來接您回家了。」
李讓的眼神朝遠處火光沖天的亂軍陣中看去,義成公主的目光果然被吸引。
李讓狠下心來,趁機掙脫了她的手。
縱身跳上一匹戰馬,便朝安修仁的方向追了過去。
義成公主手上陡然一松,頓時又嚎啕大哭起來。
但只是哭了一會兒,一群宛如殺神的唐軍將士便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那是蘇定方,他成功帶著兩百人的小隊殺穿了陰山大營。
只是才剛剛殺進突厥帥帳,蘇定方便忍不住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橫七豎八的屍體,鮮血匯集成小河流淌,殘肢斷臂到處都是,還有地上密密麻麻的深坑無不代表著這裡剛才發生了一場惡戰。
數不清的突厥士兵丟了兵器,抱頭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顯然他們已經被嚇破了膽子,更失去了反抗之心。
「難道?」
想到這裡,蘇定方忍不住揉揉自己的眼睛。
他一定是看花眼了,一定是的。
出使陰山大營的唐軍將士只有八百人,怎麼可能殺穿足有三萬親衛軍的頡利帥帳呢。
這不可能,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就在蘇定方揉眼睛的時候,一個老嫗突然抓住了他。
「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
「駕~駕~駕~」
李讓將胯下的戰馬驅趕得飛快。
活捉頡利的首功他必須要拿到手,這關乎著他往後能不能在大唐過上富足又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
現在命保住了,李讓便不得不開始思索以後要怎麼在大唐生存下去。
在和唐儉的交流中,李讓已經認清了現實,大唐是一個階級差距極大的地方。
他想在大唐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必須要先成為人上人。
活捉頡利,就是他成為人上人的資本。
只有這一次把功立夠了,往後才能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
反正在大唐奮鬥這種事情是絕不可能的。
現在就差臨門一腳,李讓絕不可能放棄。
至於義成公主,既然她沒有死在方才的亂軍陣中,那此刻也不會死在那些已經投降的突厥人手裡。
況且李靖的大軍就要到了,他會處理好突厥大營的一切。
「駕!」
李讓的騎術還算不錯,或者應該說被他占據的這具身體的騎術還不錯。
很快,李讓便追上了前方的安修仁等人。
「將軍,積雪上還有戰馬奔逃的痕跡,頡利應該是朝那個方向跑了!」
探路的斥候聲音很大,安修仁沒有絲毫猶豫,帶著所有人順著斥候指出的方向狂奔而去。
李讓融進了唐軍的隊伍里,頓時,所有的唐軍將士都朝他投來了敬佩的目光。
所有人都很清楚,他們今天之所能活得性命,還能將頡利追得像喪家之犬一般,全都是因為這個年紀不大的袍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