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令行禁止,沒有人質疑安修仁的決定,只是將手中的馬鞭揮動得噼啪作響。
李讓也不再躲在大部隊之中,而是一直簇擁著安修仁。
一個時辰過去,安修仁又領著一眾唐軍將士追出三十里的距離。
忽然,兩匹戰馬出現在眾人眼前。
安修仁神色一沉,舉起手中的馬鞭大喝道:「所有人止步!」
李讓也看見了不遠處的兩匹戰馬,這是唐軍遣出的斥候坐騎。
但此刻,唐軍的斥候不見了蹤影,只有兩匹戰馬不安的在原地打轉。
「將軍!」
副將剛要開口,安修仁便舉起馬鞭示意他噤聲。
李讓沒有說話,只是不自覺的握住腰間橫刀的刀柄。
到了這種時候,他已經沒了多少理智,心裏面只剩下一定要立功的心氣在支撐著他。
地面上的積雪忽然顫抖起來。
「有埋伏,全軍列陣!」
安修仁一聲大喝,目光死死的盯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
不到三分鐘,一支兩百人左右的騎兵隊伍便朝著唐軍將士疾馳而來,而看來犯之敵的打扮,赫然就是頡利的親軍。
因為突厥人唯有頡利的親軍才有資格著甲,這說明頡利就在附近。
看著疾馳如風的突厥騎兵朝己方發起了衝鋒,李讓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
雖說昨夜已經和突厥人拼殺了一晚上,但李讓的終究是來自後世的靈魂,在此之前從未見過這種血腥的殺戮。
血氣上頭那一瞬間可以不管不顧的提刀殺人,因為不殺死別人就要被別人殺死。
但此刻恢復了一絲理智之後,還是本能的感覺到了害怕。
唐軍並未發起衝鋒,而是作防禦之勢。
突厥人衝鋒之勢已成,反衝鋒沒機會提起戰馬的速度,這個時候發起衝鋒只是徒勞送死罷了。
敵軍距離己方不足一里之遙時,安修仁舉起手中的馬鞭:「火藥投彈手準備!」
唐軍身上還有不少昨夜沒來得及點著的火藥包,聞言,忙從懷中掏出火摺子吹著。
就是這麼一晃神的功夫,敵軍的距離已經不足三百步。
「發射!」
安修仁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
而唐軍將士也不再猶豫,點著引線之後,便用出最大的力氣將滋滋冒著火星的炸藥包投擲出去。
「轟隆~」
「轟隆......」
熟悉的爆炸聲響起,只是第一輪爆炸,衝鋒的突厥騎兵便折損半數。
且,死無全屍!
剩下的突厥士兵臉上頓時露出驚恐之色,連忙止住衝鋒之勢。
又是這種熟悉的爆炸聲,又是熟悉的殘肢斷臂四處亂飛的場景。
不由得讓他們想起了昨夜被這種會爆炸的武器支配的恐懼。
突厥語:「唐軍有神明相助,逃啊~」
「快逃!」
這些跟著頡利狼狽逃竄的突厥人在昨夜就已經被火藥嚇破了膽,此時還敢向唐軍發起衝鋒,也不過是因為頡利給他們下了死命令而已。
但他們根本沒機會衝到唐軍面前便折損了一半的人手,這還怎麼打?
頓時一個個肝膽俱利開始四散逃命。
火藥的味道混合著血腥味讓李讓忍不住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看著眼前四散飛濺的殘肢斷臂與花花綠綠的內臟,李讓的心中除了恐懼之外就是噁心想吐。
昨夜雖然也是屍山血海,但好歹有夜色作為遮掩,所以落在李讓的眼睛裡遠不如今天這樣直觀。
而今天,在親眼看見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被火藥爆炸後產生的衝擊力撕成碎片,李讓心中的驚懼終於忍受不住了。
「嘔~」
「哇!」
不管李讓怎麼控制身體,但這具身體就好像是有自己的思想一樣,根本止不住嘔吐的趨勢。
下體也有些發熱,這是大小便失禁的前兆。
「嘔~」
一股酸水通過喉嚨,從嘴裡,鼻腔里不斷的冒出,扯得李讓的胃裡一陣痙攣,胸口也是悶痛得慌。
安修仁冷眼旁觀著僥倖未死的突厥人四處逃竄,並沒有要上前追擊的意思。
這些殘兵沒有追擊的價值,現在當務之急是尋找躲藏在附近的頡利。
他收回視線,一眼就看見了李讓滿臉猙獰的弓著腰騎在馬背上狂嘔不止。
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揶揄道:「小子,第一次上戰場?」
李讓有些耳鳴,身體上傳出的不適讓他沒有精力去分辨安修仁說了什麼。
但看見安修仁臉上的笑容,還是下意識的點頭回應。
安修仁臉上的笑意更甚,隨後輕笑道:「能挺到現在,心理素質不錯,大多數將士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敵人只是一個衝鋒便已經尿了褲子。」
安修仁的話頓時引得一眾唐軍將士鬨笑起來。
因為他們大部分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像李讓這樣,能夠完整的參與一次拼殺,還能上馬跟著他們追擊出將近兩百里的距離,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天生的好苗子了。
殘餘的突厥人襲擊,反倒為安修仁麾下的唐軍將士爭取了短暫的休息時間。
老兵們紛紛打馬上前圍觀著吐得昏天暗地的李讓。
他們都知道這一次攻破突厥大營的火藥出自眼前這個小傢伙之手,所以面上都帶著善意。
見李讓一直在吐,當即有老兵打趣道:「再吐可就要把腸子吐出來咯。」
另一個老兵接話道:「是啊,忍著點嘛娃子,抓到頡利,回去就能吃上飯了。」
「哈哈哈哈哈......」
老兵們又是一陣鬨笑,但李讓沒工夫聽老兵的打趣,因為他現在已經到了極限。
本來從昨夜現在就吃了幾口雪,現在這麼一吐,雪水很快被吐完,再吐出來的就是胃酸了。
吐胃酸的滋味,可不是一個酸爽能夠解釋的。
不知道吐了多久,李讓只覺得自己苦膽都快要吐出來了,吐無可吐之下,便只剩下乾嘔了。
身上軟趴趴的提不起一絲力氣,李讓是真的很想就此跌落下馬。
可惜,他不能。
他發誓,回去以後三個月不吃肉。
安修仁見李讓吐無可吐了,便打馬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再堅持一下小傢伙,頡利就在附近,抓到他咱們回去之後便能休息了。」
這句話李讓聽清楚了,但他實在沒力氣說話了,只得點點頭表示自己還行。
安修仁也不再多說,當即下令道:「弟兄們,本將判斷,頡利應該就藏在在附近,給我搜,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揪出來。」
安修仁做出這個判斷的依據很簡單,頡利連身邊最後的人手都捨棄了,說明他已經知道了安修仁並未在他留下的路口處分兵。
那麼他是怎麼分辨的,總不能是還留下了斥候斷後吧,肯定是用眼睛看見的。
而現在他身邊的突厥殘兵四處逃竄,他唯一的選擇只有找地方躲起來,而不是四處逃竄。
否則他就是唐軍的活靶子。
以頡利貪生怕死的性格,安修仁可不會認為頡利會選擇成為唐軍的活靶子。
安修仁一聲令下,唐軍便默契的分成了數十支小隊,每支小隊二十人左右,準備以眾人停駐的地方為中心點,呈扇形朝四周開始搜索。
「等一等!」
李讓虛弱的聲音響起,唐軍將士們不由腳步一頓。
安修仁蹙眉道:「小傢伙,還等什麼?」
李讓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五臟六腑,朝安修仁道:「將軍,可以重點搜捕一下旱獺洞。」
此言一出,就見圍繞在李讓周邊的唐軍將士面露驚喜之色。
是啊,在這一望無際的雪原之上,頡利能躲到哪裡去呢?
不外乎是雪地里或是旱獺洞裡面。
但躲在雪地里,以草原現在的氣溫,就算頡利身上穿著的皮襖再厚也支撐不了多久就會失溫。
而狼狽逃竄的頡利,也沒機會攜帶太多保暖的東西。
如果將目標鎖定到旱獺洞,眾人的搜捕工作一下子就輕鬆了一半還多。
安修仁更是忍不住一陣大笑,拍著李讓的肩膀唾沫橫飛道:「好小子,這都被你想到了,不錯不錯,這一次不管誰先抓到頡利,本將都可以做主將首功讓給你。」
「李小兄弟,好樣的。」
「二蛋,沒說的,哥哥若是抓到了頡利,這首功就是你的!」
聽著此起彼伏的打趣聲,安修仁看著其他將大笑道:「本將說李小子的首功,你們沒意見吧?」
「俺沒意見,如果不是二蛋,俺早就死在突厥大營了,哪裡還有機會追殺頡利。」
「俺也沒意見,誰有意見就是與俺過不去。」
「將軍,不用您說,這首功就是李小兄弟的,誰也搶不走。」
安修仁滿意的點點頭:「那還在等什麼,還不去把頡利這頭大老鼠給本將抓出來。」
「抓頡利,抓頡利,抓頡利!」
唐軍將士的士氣空前的高漲,哪怕明知就算抓到頡利這個功勞就會被安在李讓身上,也擋不住他們那顆火熱的心。
因為這麼大的功勞,李讓一個人是領不完的。
首功給了李讓,剩下的功勞也足夠所有人吃得滿嘴流油了。
李讓歉意的朝安修仁笑笑,虛弱的樣子頓時引得安修仁關切道:「沒事吧,還能堅持一下嗎?」
李讓艱難點點頭,隨後便趴在馬脖子上等著最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