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曹國勝,真是枉為一村之長,虧我以前還挺敬重他的,沒想到他嘴上說是為了整個村子著想,其實就是想保全自己家。
他燒的那三支香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味道,聞得人腦袋暈暈的很不舒服,但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他這是在找死!」
蘇清淵似乎察覺到什麼,突然開口,嗓音略有些急切對我道:「本座靈力還沒恢復,你快離開這間木屋,這裡怨氣很重!」
聽蘇清淵這麼一說,我也顧不上探究曹國勝的迷惑行為,忙趁著他誠心膜拜的時候站起來,一點一點的往門外挪。
不管怎樣,先離開這間屋子再說。
我退得很小心,生怕弄出一點動靜驚動了曹國勝,又把我抓回去。
本來一切都挺順利的,可我怎麼也沒想到,剛出小木屋就撞見了去而復返的傻子。
他看見我傻哈哈的笑,直接就喊:「小湘湘,小湘湘你要去哪?」
這聲音無疑是提醒了曹國勝,他放下東西立馬朝我追來。
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撒丫子就往林子裡跑。
可我畢竟手被綁著,跑得也沒他快,一下就被他追上了。
「跑!還想跑?」
曹國勝一臉怒意,抓著我的腳踝像拖死豬一樣把我往木屋裡拖。
我後背在草地上颳得生疼,傻子一邊吃著糖一邊站在門口看戲,還是那傻呵呵的樣子。
我惡狠狠瞪他一眼,心裡真是恨透他了。
不過這一眼,我發現傻子的身後似乎還站了個人,因為對方的解放鞋露出了一個鞋尖。
只是,傻子個高身體壯,看不到他身後藏著的那人是誰。
我若有所思,沒有吱聲。
曹國勝供奉在香案上的那三支香已經燃燒過半,狐臉面具上縈繞著一團濃重的黑氣,好像有什麼東西叫囂著,想要衝破桎梏,逃出來。
木屋裡的溫度驟然下降到了零點,凍得我直打哆嗦。
我看到那黑氣一絲絲的往曹國勝的身體裡鑽,但奇怪的是,曹國勝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為了防止我逃跑,把我綁在了房樑柱子上,然後繼續跪地膜拜。
我看見黑氣在他頭頂上方慢慢聚攏,竟然是一隻面目猙獰的狐狸模樣!
就在這時,躲在門外的另一個人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半截枯木樁,照著曹國勝的後腦勺就是一記悶棍。
曹國勝死驢一樣栽在地上昏了過去。
那人扔掉木樁回過頭,我這才看清他的正臉。
「福根叔,怎麼是你?」我驚住了,沒想到剛才躲在門外的竟然是劉福根。
劉福根一邊給我解開繩子一邊道:「剛才見過你之後,回去的路上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那人是你吧?」
我臉上有些羞愧,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你怎麼知道是我?」
劉福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我做了十幾年的獵戶,靠的就是一雙靈敏的耳朵,你走路的聲音我聽得出來。」
「不過快到家的時候,你的腳步聲突然又消失了,我有點不放心,就折回去找你。」
「可到了你家,也沒看見你人影,我就擔心你會不會出什麼事,就在村里找你。」
「碰巧撞見了傻子,他從村外回來,嘴裡還吃著糖,我就問他哪來的糖。」
劉福根說話間已經幫我把繩子解開了,嘆息一般道:「你們都說傻子傻,可只有我知道,傻子不會撒謊。」
「我聽他一說,就猜到了怎麼回事,趕緊讓他帶我過來了。」
在村里,劉福根是最照顧傻子的人,傻子只要一餓肚子就去找劉福根,所以他的話,傻子是聽的。
難怪傻子會去而復返,原來是給劉福根帶路來了。
這麼說,還是傻子救了我?
我看著劉福根,心裡五味雜陳,有些苦澀道:「福根叔,你去了我家,那小乙哥的事……」
不等我說完,劉福根擺了擺手,滄桑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憔悴:「這事我已經知道了。」
「湘湘,叔知道這事跟你沒關係,是那臭小子命薄,自作自受,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我沒想到劉福根親眼目睹了劉小乙死在我家的房樑上,非但沒有懷疑我,還忍著喪子之痛安撫我的情緒。
我一時間羞愧不已:「對不起,福根叔,我……」
「別說了湘湘,這裡不安全,先出去再說。」劉福根先把我推出了小木屋,然後轉身去拖昏迷中的曹國勝。
可沒想到曹國勝身上的那股黑氣趁機沿著劉福根的手臂也往他身上鑽。
我頓時急了,忙喊:「福根叔,你別管他了,趕緊出來,這屋裡有不乾淨的東西!」
可劉福根卻不聽我的,拼著力氣還是把曹國勝拖出了屋子。
蘇清淵聲音清冷平靜道:「沒用的,你救不了他們。」
「那是狐怨,纏著他們兩個必有緣由,這是他們的報應。」
曹國勝遭報應我信,但是劉福根他是好人,他為什麼也會有報應?
我皺著眉,有些難以接受。
蘇清淵似乎能感覺到我的情緒波動,涼巴巴道:「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問他。」
我心裡懷著諸多疑惑已經很久了,早就想找個人問清楚,稍微斟酌了一下,忍不住對劉福根開口:「福根叔,村里鬧出了這麼多條人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昨晚被陳大龍他們逼到了皮子溝,在裡面看到了成百上千的狐狸屍體,個個都被扒了皮,這事是不是跟枯河村有關?」
我有意省略掉了劉小乙推我下皮子溝這一環節,一來是不想讓劉福根糟心,二來,劉小乙已經死了,死者為大,我也沒辦法再追究他的過錯。
劉福根聽我這麼一說,滿臉的慚愧和懊悔,嘆著氣道:「這事說來話長,本來我是應該爛在肚子裡的,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能再瞞著你了。」
他直接在草地上坐下,陷入了回憶,慢慢開口:「村里關於你家的傳聞,有一半是真的。」
「你爺爺當年打死那隻成了精的狐狸確實是遭了報復,所以你爸媽回來的路上才折在了皮子溝。」
「可皮子溝路險,裡面皮鬍子多,大家都怕沾上晦氣,一開始沒人願意去那幫忙抬屍,你爸媽的屍首在皮子溝整整放了三天。」
「後來村里來了個路過的皮貨商,說要高價收一批狐狸皮。」
「那個時候,地里收成不好,靠山吃山,手頭也沒幾個錢,家家都鬧了饑荒。」
「一聽說一張狐狸皮能賣四五百塊錢,很多人都心動了。」
「後來曹國勝找到了我,讓我幫忙帶幾個人去皮子溝。」
「我從小就跟著我爹在山裡打獵,山裡的一草一木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可皮子溝我爹從來不讓我進,他說那個地方邪性,好進不好出。」
「這事我本來不該摻和,可是曹國勝答應事成後給我五千塊錢。」
「那時候小乙才兩歲,得了嚴重的肺炎,要到城裡的大醫院才能治,這五千塊是小乙的救命錢。我一時財迷心竅,就答應了他們。」
「當晚,我們借著幫你家抬屍的由頭,趁著天黑就去了一趟皮子溝。」
「皮子溝裡面是個狐狸窩,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到那麼多狐狸。」
「那些狐狸個頭大,皮毛亮,見了人也不害怕,我們沒怎麼費勁就掏了狐狸窩。」
「幾百上千隻狐狸,我們幾個連夜剝皮都剝不完,剩下的我們又偷偷運了好幾次,弄到這間木屋繼續剝。」
我心中瞭然,難怪剛才一走近這間木屋,我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原來這裡也曾經是他們剝狐皮的現場之一。
劉福根頓了頓,繼續道:「本來一切都挺順利的,一個個都做著發財的大美夢,可沒想到就在我們最後一次運狐屍的時候出了意外。」
「皮子溝突然塌方,幾百斤的石頭從頭頂掉下來,四個跟我們一起乾的年輕人都折在了裡面。」
「我和曹國勝也被壓在亂石下,是你爺爺趕來救了我倆。」
「我的腿就是那時候瘸的,曹國勝左腿也受了傷,不過他恢復得比我好,平時不跑動看不大出來。」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傻子道:「傻子他爹就是這麼沒的,他那時七八歲,跑來找他爹的屍首,刨了一天一夜,不知道看見了什麼,人也嚇傻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大概明白,為什麼這些年,他對傻子格外照顧了。
應該是心裡覺得對傻子有虧欠吧。
「那後來呢?」我追著問。
劉福根說到這,都只是他們的幾個人的個別行為,應該不至於讓胡九憎恨整個枯河村的人。
這裡面應該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