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隆慶帝的病情
京城紫禁城坤寧宮,皇后陳氏微笑地看著朱翊鈞在喝燕窩銀耳湯。
朱翊鎬膽怯地站在陳氏的身邊,看著對面的皇兄。
朱翊鈞端著描金蔓纏荷葉成化官窯碗,用調羹小口小口喝著燕窩銀耳,和善地看著朱翊鎬。
李氏前些日子突染風寒,臥榻熬了兩個多月,還是熬不過去,一命嗚呼。
皇三子朱翊鎬突然成了沒娘的孩子,陳氏跟朱翊鈞商量過後,把他接到身邊撫養。
「老三,還想學騎大馬嗎?」朱翊鈞喝完了燕窩銀耳湯,把碗放到桌邊,接過手巾搽拭了一下嘴巴,開口問道。
朱翊鎬眼睛一亮,臉上露出喜色,「好啊,皇兄,什麼時候帶我去學騎大馬?」
「前些日子,御馬監從太僕寺接手了一批小馬,性子溫順,等他們訓好了就帶你過去。」
「皇兄,你要說話算數。」
「我當然說話算數,你等著就好了。」
陳氏等兩兄弟說完,對朱翊鎬說道:「鎬兒,你今日的字貼還沒臨完,繼續去臨摹吧。」
「是母后。」朱翊鎬老實應道,由尚宮帶著轉去偏殿,朱翊鈞看著他的背影,神情複雜。
「太子。」陳氏叫喚著。
「母后,有何吩咐?」
「你自己定好的,明年大婚。」
「此事確實已經定好,兒臣叫禮部、太常寺和少府監籌辦此事。欽天監選好了個吉日,隆慶四年二月十六日。
兒臣也叫少府監把西苑玉熙宮、清馥殿進行改造,改為四處宮殿,把此前的果園廠和鴿子房改建為一處花園。
從隆慶二年下半年開始動工,分段施工,能趕在今年年底前完工。
兒臣還計劃把西苑的內樂安堂、司禮監經廠、西酒房、西花房、洗帛廠和贓罰庫,重修為五處宮殿,也算是一番大興土木。
前工部尚書雷公出的圖紙,計劃明年才能動工,要三年才能完工。」
陳氏聽完後不置可否,「住的地方本宮不擔心,現在最要緊的事鈞兒不要避而不談。」
「母后,什麼要緊的事?」
「薛寶琴、曾婉兒、許悠蓮、王蘭兒、宋琉璃這五位,你要定一位為太子妃。禮部要走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需要時日。
鈞兒,你遲遲未定,禮部如何走此六禮?」
朱翊鈞默然不語。
這五位女子,各個有自己的背景。
薛寶琴代表著新舊勛貴;曾婉兒是傳統的平民百姓;許悠蓮和王蘭兒代表著傳統的儒生文士;宋琉璃代表著新興的工商集團。
重華宮現在還多了兩位,董玲瓏和葛秀雲,分別是董狐狸和葛知文之女。
不過她倆沒有被立為太子妃的資格,陳氏自然略過。
「母后,叫他們先籌備著,兒臣儘快定下來。」
「太子,這可是大事,萬萬耽誤不得。」
「兒臣知道,請母后放心。」
在坤寧宮又聊了半個小時,朱翊鈞起身告辭。
坐上步輦,一行人沿著巷道不急不緩地向前走,朱翊鈞心裡盤算著,定誰呢?
五位候選人,畫像全部看過,那等於十八層美顏,做不得數。真人只見到宋琉璃一人。不過也由此看得出,他們選人還是用了心。
天聾地啞,這就是古代的婚姻,皇帝太子也是一樣。自己更甚,人可以不考慮,先要考慮她們的背景。
定誰呢?
路過一處宮殿,看到萬福和孟沖送人出來,正是萬全和李時珍。
「停住!」朱翊鈞連忙叫住。
看到朱翊鈞下了步輦,眾人連忙跪拜行禮。
「臣拜見太子殿下。」
「起身。萬神醫,李藥王,你們兩位聯袂來此,給誰把脈診治?」
「給皇上。」
「父皇!」朱翊鈞眉頭一挑,「這裡不是兩位久待之地,祁言,先送兩位先生從西華門出紫禁城。」
「是!兩位先生,請。」
等祁言把萬全和李時珍帶走後,朱翊鈞揮揮手,示意宮女和內侍們全部退下,又示意萬福和孟沖跟上,走到偏僻處,朱翊鈞問道。
「父皇怎麼了?」
萬福和孟沖對視一眼,孟沖開口答道:「陛下這一月易疲憊,嗜睡,精神頭很差,胃口也不好。請了入內御醫所幾位御醫看過,不見好,於是就請了萬神醫和李藥王。」
朱翊鈞盯著孟沖。
孟沖低著頭,彎著腰,屏著呼吸。
「這些日子孤來給父皇請安,聽聲音都乏得很,想不到身體差到這個地步。現在父皇.」
「在小憩。」孟沖馬上答道。
「進去通報一聲,孤要見到父皇。」朱翊鈞不容反對地說道。
孟沖沒有絲毫遲疑,馬上答道:「是。」
過了一會,他從宮裡走了出來,彎腰行禮:「殿下,陛下召見。」
朱翊鈞雙手籠著袖子,站在那裡沒動,方良帶著二十四位淨軍先進了宮門。
等了兩三分鐘,方良站回到宮門口,低頭垂手,朱翊鈞淡淡說道:「走吧!」大踏步走了進去,萬福和孟沖緊跟在身後。
穿過兩進院子,走到後院正房,孟沖走到跟前:「殿下,奴婢去通報一聲。」
「嗯!」
孟沖搶先幾步,走進正房門裡,朱翊鈞放慢腳步,在走廊里慢慢走著。
「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哦,老大來了,請進來。」隆慶帝聲音響起,像是睡得迷迷糊糊剛醒過來。
朱翊鈞走進屋裡,看到隆慶帝靠著枕頭斜斜地躺在榻上,穿著一身圓領朱羅衫,匆匆梳了個髮髻,用布條包住。
圓臉變得稜角分明,臉色發青,眼窩深陷,嘴唇發白。
「兒臣拜見父皇。」
「老大,起來,萬福,快扶太子起來。」隆慶帝連忙說道。
朱翊鈞掀起衣襟,在凳子上坐下。
「父皇身體告恙,兒臣卻不知,實在是不孝。」
隆慶帝看著朱翊鈞,那雙眼睛裡飽含了太多的情感,欣慰、羞愧、畏懼、失落.難以言明。
「老大忙於國事,不敢分心,是朕叫他們不要告訴你的。」隆慶帝說道,「你做得很好,朕也放心了。」
「萬神醫和李藥王給父皇把脈診斷過,稍後兒臣與兩位先生商議,該用什麼藥就用什麼藥,內庫沒有的,兒臣叫他們窮天下也要找出來。」
「老大的孝心,朕看在眼裡,銘在心裡。」隆慶帝突然咳嗽了幾聲,旁邊的內侍宮女連忙端盆遞水,朱翊鈞上前去,輕輕順撫著隆慶帝的後背。
隆慶帝止住了咳嗽,卻臉色更差,氣息更亂。
他伸手拉著朱翊鈞的手,「老大,你的大婚吉日定了嗎?」
「父皇,定了,明年二月十六日。」
「嗯,來得及,還來得及。老大,朕跟你說句體己話。」
「好!」朱翊鈞抬起頭,目光在萬福和孟沖身上一落,兩人連忙帶著眾人退出屋裡,只留下他們父子倆。
朱翊鈞轉到床榻正面,在邊沿上坐下,繼續拉著隆慶帝的手。
「老大,」隆慶帝說道,「朕想了想,還是薛寶琴最合適。」
「父皇的意思是?」
「薛寶琴為太子妃,等你即位後,冊立她為皇后,冊宋氏為皇貴妃。一個兵,一個財,朕知道,這兩樣是老大你最看重的。
有這兩樣在,老大你定能做出一番超越二祖的不世之功來。」
「父皇。」
「朕翻過書了,大明太子大婚只有兩次,洪武年懿文太子和成化年間孝宗皇帝為太子時。
太子大婚,龜甲占卜,確定婚期後,需要天子御奉先殿,醮戒賜制。朕算好日子,等著那一天。」
說到這裡,隆慶帝忍不住長嘆一口氣,「想不到老大就要大婚成家了。當初你娘生下你時,才那么小一點,朕抱在懷裡,不知所措。
用力氣吧,怕把小小的你抱壞了;不用力氣吧,又怕把你掉到地上了。
那一夜,朕跑到西苑,對,就在仁壽宮裡,隔著幔帳向你皇爺爺報喜,說他的長孫誕下了。
那一夜我跟你皇爺爺,我們父子倆隔著幔帳傻笑了半夜。」
朱翊鈞靜靜地聽著,忍不住把隆慶帝的手握得更緊。
「老大,大婚的時候,記得帶著新婦去仁壽殿,給你皇爺爺看看。」
「嗯,兒臣記住了。」
隆慶帝氣喘吁吁,無力地擺了擺手,「老大,朕困了,要睡會,你走吧。」
朱翊鈞鬆開他的手,在床榻前磕了一個頭,起身離開。
「好生伺候著。」朱翊鈞給萬福和孟沖交代了一句,出了宮門,坐上步輦,出了西華門,進到西苑。
祁言迎了上來。
「殿下,萬先生和李先生在勤政堂等著。」
進了勤政堂,朱翊鈞叫退了其他人,屋裡只有他們三人。
「萬先生,李先生,父皇的身體,到底如何?」
朱翊鈞開門見山地問道。
「殿下,皇上的身體很不好,有傷源損本之跡。」萬全實話實說。
朱翊鈞臉色一變,「沒有挽回的餘地嗎?」
「殿下,皇上的身體是水滴石穿,傷及根本了,回天無術。」
李時珍遲疑地說道:「殿下,臣有一事容稟。」
「請說。」
「皇上這般症狀,像是長期服用虎狼之藥。」
「虎狼之藥?」
「是的,這種藥盛傳於江南高門大戶,藥效甚奇,對人危害也比其它藥要小,但最忌諱常年服用,頻繁服用。偏偏皇上把兩個忌諱都犯了。
所以才會傷及根本。」
朱翊鈞腦海里閃過兩人的名字,但表面不動聲色。
「江南的藥,怎麼傳進大內?孤要嚴查此事!祁言!」
朱翊鈞大聲說道。
「奴婢在!」
「傳馮保來。」
「是。」
朱翊鈞又說道:「李先生既然知道病根,不知道有回天之術?」
李時珍搖了搖頭:「殿下,請治臣的罪吧。臣實在是無能為力。皇上他,用藥太頻繁,最後一點元氣,早就被抽乾了。」
朱翊鈞閉著眼睛默然一會,輕聲問道:「大概還有多久?」
萬全和李時珍對視一眼,低頭輕聲答道:「最多一年。」
朱翊鈞喟嘆道:「還請兩位先生繼續盡全力。」
「臣一定。」
「兩位先生,父皇的病情不能讓第四人知道。」
「臣明白。」
「來人,送兩位先生。」
「是。」
很快,馮保匆匆進來,看到朱翊鈞一人坐在座椅上,臉色陰沉,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奴婢馮保拜見太子殿下!」
「馮保,」朱翊鈞說了兩個人名,「盯住這兩人,盯死了,一天二十四小時,不能離開東廠番子視野一分一秒。」
聽朱翊鈞說得嚴厲,馮保連忙應道:「奴婢遵令旨!」
「從今日開始,任何跟這兩人接觸過的人,都要登記在冊。此事列為東廠最高機密,要是泄露一絲消息出去.」
朱翊鈞的目光像刀劍一樣投過來,馮保嚇得後背全是冷汗,馬上伏地應道:「奴婢絕不敢走漏半點風聲!」
沉默了一會,朱翊鈞又說道:「最近京里的宗室們,折騰得挺熱鬧的,跟宋公亮給孤盯緊了。」
「遵令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