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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幾成熟才能去盡獸性?

2024-12-07 22:12:11 作者: 破賊校尉
  第629章 幾成熟才能去盡獸性?

  葉夢熊說道:「朝鮮這次民亂,奴隸和隱戶是賊軍主力,死傷最多。其餘官庶百姓也飽受其害,尤其是兩班文武十不存一,地方世家和士儒幾乎滅絕。

  戰亂之後的饑荒和瘟疫,又死了一大批人。

  此次平叛,剿除賊軍不是最大的問題。收集各處屍骸,就地掩埋,還有防疫才是重中之重。」

  吳兌輕輕放下酒杯,嘆息道:「寧為太平犬,莫作亂世民。五胡亂華,中原死了多少人?十不存一。

  朝鮮此次民亂,是數百年積累下來的民怨驟然爆發,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而後各路勢力又為了爭奪財帛女子,互相廝殺,殺到後來與野獸無異。

  強暴肆虐,良弱無助。

  我大明王師帶著朝鮮新軍,平定賊軍,各地百姓如久旱逢甘霖。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葉夢熊目光深邃地說道:「朝鮮是大明的好學生,方方面面照搬大明,許多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大明田地兼併,朝鮮田地也兼併,民亂之前八成田地集中在兩班之手;大明隱匿田地,逋逃賦稅,朝鮮不隱瞞,直接優免不繳;大明投獻藏匿人口,朝鮮收奴僕,多隱戶。

  看著朝鮮如此慘狀,前車之覆,後車之鑑。」

  吳兌拿起酒壺,給各人的酒杯都滿上酒。

  「天幸大明有聖天子,高瞻遠矚,洞悉危機。然後行雷霆手段,弭萬世之憂。否則的話,我大明用不了多久,也會重蹈朝鮮之覆轍。」

  在座的都是有識之士,聽得懂吳兌話里的意思。

  高策憤然道:「那些世家豪右,侵占衛所田地,又兼併百姓之地。隱地逋賦,只知索取,不思奉獻。他們就是大明身上的萬千水蛭。

  百姓被他們敲骨吸髓,辛勞一年卻饑寒交迫。

  這些混蛋從來不去想,百姓被逼到絕路會是什麼樣子?朝鮮民亂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十幾家報紙詳細報導了多期,他們無動於衷,還視為危言聳聽。難道真要到了民不聊生,揭竿而起,神州陷入血與火,他們才醒悟嗎?」

  葉夢熊搖了搖頭,「我們親身體會,又用心思考,才有如此憂患。那些世家豪右,養尊處優數百年,就算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也醒不了。

  皇上聖明,早就看透了這些人的本質。

  既然死不悔改,那就一了百了。」

  吳兌看到他們越說越膽大,擔心隔牆有耳,影響這兩個前途遠大的年輕人,舉起酒杯說道:「天佑大明,天子聖明。我大明定能脫胎換骨,如那紅日初升,其道大光。縱橫八荒,名耀千古。

  諸位,吾等向聖天子邀敬一杯,祝陛下福壽安康,帶著我們大明,繼續騰淵飛揚!」

  「好!」

  盧鏜、葉夢熊和高策高聲附和,跟著站起身來舉起酒杯,面對西邊京師方向。

  「敬聖天子!敬新大明!」

  四人一飲而盡,相對大笑。

  盧鏜用毛巾擦拭著須髯上滴落的酒水,宏聲說道:「這酒,喝得就是痛快!」

  其餘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吃了幾口菜,大家又聊了起來。

  盧鏜搖了搖頭,「朝鮮都慘成這個樣子,還在往死里內鬥,還就真得沒救了。」

  吳兌捋著鬍鬚,長嘆一口氣,不想多言。

  葉夢熊說道:「師從大明。朝鮮官場的內鬥是刻在骨子裡。這些文官只要沒當場被打死,又活過來了,他們還要繼續內鬥。

  仿佛他們飽讀聖賢書,到朝堂做官,為的就是跟別人斗。」

  吳兌看了他一眼,還是沒有出聲。

  朝鮮小國寡民,又背靠大明,沒有多少外患。那些飽讀聖賢書、志向高遠的朝鮮文官士儒們,又不屑俯身去做民生民計的「小事」。

  大事沒有,小事不屑,這些文官們不互相內鬥,難道玩換國主的遊戲?

  年月久了就成了優良傳統,也成了本能。

  吳兌不由聯想到國內,其實情況非常類似。

  自弘治年後,大明承平日久,沒有太多的內憂外患,於是黨爭激烈,原因跟朝鮮百官內鬥相近。

  到了嘉靖朝,北虜東倭外患嚴重,可依然黨爭不休。

  幸好皇上深刻發現這一問題,一方面消弭可能的隱患,比如打壓世家豪右和勛貴宗室,極大緩解田地兼併、逋逃賦稅帶來的危害;另一方面,他出兵漠南,經略南海,壓制東藩,大興工商。

  按照皇上的說法,做大麵餅,讓人人都有得分,還能多分。

  至於什麼增量存量發展,就不是自己這樣的老人能聽懂的。葉兆男年輕一輩,應該能聽到。

  年輕一輩。

  吳兌看著白髮蒼蒼的盧鏜,心有所感。

  我們都老了,以後大明是年輕一輩的。但我們能夠跟隨皇上,開始波瀾壯闊新時代的第一擊,足夠了。

  盧鏜轉頭看著葉夢熊,「皇上的收國之策,你們有把握嗎?」

  葉夢熊笑了笑,「朝鮮新軍盡在督軍使司掌握之中。」

  他丟了一個眼色過去,高策接著說道:「朝鮮新軍軍官七百九十五人,士官兩千四百九十八人,分批到西山軍官學院和清河士官學校進修過。

  四萬多官兵,是朝鮮平定後第一批分配田地的,每人按照軍階和軍功,家中分得良田二十五畝到一百六十畝不等。」

  盧鏜笑了,「朝鮮這個蕞爾小國,田地就是命根子。」

  葉夢熊繼續說道:「觀國政使司從少府監,以及南海宣慰使司宣贊局,選調了五百九十名經驗豐富,頗見政績的政宣人員,組成了三百七二十支工作隊。

  這些工作隊,從最先投奔大明的朝鮮書生文人、礦工山民、學徒夥計中,逐漸選拔了六千七百名工作隊員。

  直接下到朝鮮各地村莊城鎮,清點田地房宅,檢點男女人口,然後再開始分配田地,組織耕種,恢復民生。

  在此過程中,六千七百名工作隊員,邊工作邊學習。有二千七百人被任命為村長和鄉長。二百九十一位優秀者,被送到江華島觀國政使司學習班,學習考核合格後,被直接任命為知縣、縣丞和主簿。」

  葉夢熊放下話頭,舉起酒杯,敬了盧鏜一杯,「北山公,我們邊喝邊聊,現在晚生敬北山公一杯,諸北山公再立新功!由侯爺進封公爺」


  盧鏜哈哈大笑:「借兆男吉言。老夫去滅東倭,你們收朝鮮,這滅國之功,大家都少不了。

  哈哈,大家同飲!」

  四人同飲了一杯,放下酒杯又吃了幾口菜。

  盧鏜嚼著雪菜大湯黃魚的魚肉,感受著鮮味在舌苔味蕾中爆炸。

  「嗯,這寧波菜做的地道!」

  「現在上海菜有三分之二是寧波菜改進的。上海城掌柜東家,有三分之一是寧波人,所以這寧波菜開遍了大明。

  晚生前些日子收到桐岡(宋應昌)的書信,說三寶府滿剌加城最新開了一家萬沙館,廚子號稱善做寧波菜,他去試吃了一回,味道馬馬虎虎。」

  葉夢熊的話讓盧鏜和吳兌哈哈大笑。

  吳兌捋著鬍鬚,頗有感觸地說道:「楊公公曾經說過,這人啊就跟水一眼,錢財在哪裡,他們就會往那裡流去,攔都攔不住。」

  盧鏜感同身受,「楊公公確實大才。這次老夫在秦皇島和大沽面聖,有機會跟張相吃了兩頓飯,閒聊了幾句,他被開灤興盛至極的景象給鎮住了。

  楊公公不聲不響數年間,居然做出這等大事,令人敬佩啊。張相還說,以後楊金水,當與三寶太監鄭和齊名。」

  「前有三寶太監,後有財神太監。大明有幸啊!」吳兌附和道。

  高策及時補了一句,「當浮一大白!」

  盧鏜、吳兌、葉夢熊哈哈大笑,「對,當浮一大白!」

  四人又痛飲一杯。

  盧鏜用毛巾擦拭著須髯,爽朗地說道:「今日這酒,喝得真是痛快。兆男,你繼續說朝鮮收國之策。」

  「好,北山公。」

  葉夢熊把菜塞進嘴裡,嚼了幾口咽下,右手放下筷子。

  「此前朝鮮分八道,有州府郡縣三百三十個,真是水淺王八多,蕞爾小國分這麼多州縣郡府。有的州縣郡府,下面都沒有幾個百姓,完全是為了安置兩班世家子弟而設的。

  十羊九牧,朝鮮百姓賦稅負擔何等繁重。

  靖平之後,吳公大筆一揮,直接改成四郡五十九縣。暫且不設郡署,觀國政使司直管各縣,官制如我大明,又有所不同。

  朝鮮新軍因傷退伍了一批官兵,有四千九百人,他們或被任命為村治保、鄉游檄。部分卓異者被任命為縣尉,掌管各縣治安局,維護地方治安。

  現在朝鮮地方各縣,行文用的全是大明文字,官話也是漢語。工作隊幫助各縣建立的縣學,招收適齡孩童,用漢字官話教學。各地設立衛生所和防疫站,治病救人,防範瘟疫」

  高策在一旁說道:「地方文武,只知大明,不知有朝鮮。地方百姓,只知觀國政司,不知漢城朝堂。」

  盧鏜忍不住讚嘆道:「環洲公大才,你們三位大才啊!如此這般,定可完成皇上對朝鮮的收國之策。」

  吳兌說道:「老夫年初時進京面聖述職。皇上切切交代,朝鮮地域特殊,近京畿、鄰遼東,扼守北出海口。

  進可俯視東倭三島,退可威脅大明腹里,偏偏又以半島孤懸於外,一旦被敵方勢力掌控,便可成為大明軟肋把柄。

  前漢逐漸經營至平壤,可惜三國兩晉,中原戰亂數百年,坐視高句麗做大,進而吞併遼東平壤。


  前唐武盛,滅高句麗、百濟等國,置安東都護府和熊津都督府,收並半島指日可待。可惜漁陽鼙鼓動地來,一切又都成泡影。

  契丹、女真、蒙古,終於讓王氏高麗、李氏朝鮮成了氣候。

  恰在此時,朝鮮積累數百年的民怨,瞬間爆發,半島驟成人間地獄。這是朝鮮的不幸,卻是大明的機遇。」

  吳兌侃侃而談,盧鏜、葉夢熊和高策都放下酒杯,身子側向他,認真地聽著。

  「收朝鮮之策,最大的障礙在於地方世家、儒生士子。他們口口聲聲要學大明,但絕不願意併入大明。

  他們只需要大明的威勢震懾外敵,壓制內患,絕不要大明的管治。」

  沒錯,此時的朝鮮像極了後世的某些人。

  你要保護我、愛護我,要掙錢給我花反正是好處要讓我占盡,那我不介意叫你「粑粑」。

  但是你不能管我,人家也是有獨立人格的,也是有自由的,我是不會成為你的附屬

  羅胖子說得好,你既要被包養,還要談人格獨立,賤不賤?

  答應你這樣要求的人,更賤!

  至少現在的大明沒有這麼賤,朱翊鈞沒有這麼賤。

  我費心巴拉地幫你平定民亂,你叫兩聲粑粑就想打發我走,可能嗎?

  「現在天賜良機,一場波及全國的民亂,讓朝鮮大傷元氣,尤其是地方世家士儒,被清掃一空。

  沒有他們作梗,地方的百姓誰給他們飯吃,他們就服誰管。大好良機啊。天與弗取,反受其咎!」

  盧鏜心裡聽得跟明鏡似的。

  朝鮮蔓延近三年的民亂,幕後黑手是誰,他清楚的很。送人去朝鮮,最便利的方法用水師的海船。

  此後的平亂,剿除亂民賊軍是明軍和朝鮮新軍的任務,斬殺與亂賊勾結的「官紳士儒」應該也是重要任務。

  那些或屈膝投降或隱匿躲藏,好不容易躲過亂賊屠刀的少部分朝鮮士儒們,又被平賊軍補了幾刀,那就真沒剩下幾個了。

  漢城朝堂上吵來吵去的三百多朝鮮官員,誰知道裡面有多少「二五仔」。

  你怎麼確定這場內鬥不是觀國政使司唆使部分馬仔,主動挑起來,然後煽風點火、推波助瀾。

  內鬥使得朝鮮這些僅存的官僚們,沒有辦法去看顧地方,任由觀國政使司的工作隊控制地方。

  盧鏜點點頭,「好,你們做得太好了。朝鮮位置險要,直接威脅大明腹里。東倭可以慢慢炮製,但朝鮮就機會就必須收納入大明囊中。

  老夫在京師坐堂時,曾經聽過一句,遼寧會以定遼鳳凰城、大蟲河(靉河)、鴉鶻關為界,分遼東遼西。遼西治遼陽,遼東治平壤。

  現在想來,這是在為朝鮮併入做準備啊。」

  吳兌、葉夢熊和高策點點頭,覺得沒有錯了。

  朝鮮併入大明,也就只是一個布政司的待遇,再高也沒有了。

  「不過此事還是落袋為安,早了早省心。」

  葉夢熊笑了笑,跟吳兌對視一眼,「漢城早就有人察覺到異常,他們極力想再立兩班,掌握地方。但是都被我們暗地裡攔下。

  現在他們頗有怨言,暗地裡在串聯勾結,意圖不軌。只不過一些跳樑小丑而已。朝鮮國主李昖準備動身,九月中入京朝賀我皇。他一離開,這天時就到了。」

  盧鏜目光在吳兌、葉夢熊、高策臉上一閃而過,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站起身端起酒杯,對三人說道:「此役可能是老夫最後一次出海,打完之後,老夫也該在京師坐堂到致仕了。

  以後再在江華島與三位痛飲,恐怕沒有什麼機會了,老夫敬三位一杯。」

  「謝北山公!」

  四人舉杯一飲而盡。

  盧鏜用毛巾搽了搽須髯,嘆息道:「朝鮮瓜熟蒂落。東倭此獠,不知要燒到幾成熟,才能去盡獸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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