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又大一歲
嘉靖四十二年春三月。
裕王府花廳里,裕王朱載坖、王妃陳氏、世子朱翊鈞圍坐在一張圓桌上吃飯。
從朱翊鈞早上回府開始,就看到朱載坖樂得嘴巴合不攏。
跟他坐在一起說話時,或者幾位先生與他一起議事,總是會突然地偷著樂,顯得很詭異。
朱翊鈞很快就知道原因,側嬪李氏懷有身孕。
寂靜了好幾年的裕王府,終於要迎來新生命。
不管是男還是女,便宜老爹都證明了非常重要的一點,我還行!
不過這件事對於目前的朱翊鈞來說,毫無影響。
就算側嬪李氏生下裕王二王子,要想動搖朱翊鈞的世子地位,除非是地動山搖,天翻地覆。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還沒有誰有這個心,以及有這個能力。
「鈞兒,你又大一歲了。」
或許是李氏懷孕的喜訊,讓朱載坖猛地覺醒,自己還是位父親,看著朱翊鈞慈愛有加,猛地說了一句。
廢話,我今年比去年大了一歲,去年比前年也大了一歲。
只是你一直沒有關注到我而已。
朱翊鈞恭敬地聽著,沒有說話。
他知道,此時的父王,只是在宣洩著一種欣喜激動的情緒而已,並不是父愛覺醒泛濫。
父愛這種東西,他從小沒有得到過,所以也不知道如何給予自己。
「鈞兒,你希望有個弟弟啊,還是妹妹?」
「回父王的話,兒子都喜歡。父王鼎盛春秋,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想必我都會有的。」
朱載坖仰首哈哈大笑。
陳氏看著朱翊鈞,忍不住暗自嘆了一口氣。
鈞兒才九歲啊,卻長得一顆七竅玲瓏心。
在陳氏看來,這是除了是皇上的教誨之外,也跟裕王殿下的粗枝大葉也有很關係。
鈞兒從小失去親母,孤苦伶仃,裕王殿下又不知道如何做一個父親,所以才會變得如此早熟。
「殿下,鈞兒又長高了。」陳氏提醒道。
「是啊,鈞兒確實又長高了,跟十二三歲的孩童一樣高,再竄兩年,怕是跟本王一樣高了。」
「殿下,臣妾的意思是又要給鈞兒準備做新衣衫了。」
「又要做新的?去年.哦,長高了。」朱載坖遲疑地說道,「宮裡不是有給他做衣衫嗎?」
「殿下,宮裡是宮裡做的,那是皇上的恩典。王府是王府做的,是殿下的寵愛。」
朱載坖砸吧著嘴巴說道:「又要做啊。現在府上又要添丁加人口,開支又要大一截。可本王的俸祿還是那麼多,又沒有就藩的食邑封地,唉.」
他目光在朱翊鈞身上轉了幾圈,想起這孩子從小沒了親娘,五歲起又被接到父皇身邊,在寂寥冷清的西苑跟著脾氣古怪的糟老頭。
可也多虧鈞兒陪著父皇,自己才能轉危為安。
想到這裡,朱載坖心裡又充滿了慈愛,袖子一揮,「做吧,王妃說做就做,才多少錢啊,王府也不缺這點錢和布帛。」
「謝父王。」朱翊鈞恭聲謝道。
陳氏看著波瀾不驚,如同一個大人似的朱翊鈞,又是一陣心痛,伸出筷子,給他夾了幾筷子菜。
「鈞兒,吃吧,都是伱愛吃的菜。殿下知道你要來,特意叮囑廚房做的,是不是啊殿下。」
朱載坖抿了一口酒,正美滋滋地吃了一口菜,聽到陳氏的話,含含糊糊地答道:「嗚嗚,是啊,吃吧,吃吧。」
第二天朱翊鈞回到西苑,陪嘉靖帝吃早飯,打太極拳,上課。
回來吃中飯,散步消食,去統籌處議事,去南校場鍛鍊身體。
再回仁壽宮,洗澡吃晚飯,散步消食,然後陪著嘉靖帝看奏章和稟文。
「兵部右侍郎、右副都御史、薊遼總督楊選謹奏:三月初二,朵顏衛有游騎擾邊,古北口守將李丁派遣哨兵出塞,抓獲其中四人。
朵顏衛酋長通漢叩關索要部屬,副總兵胡鎮出其不意,將他與其同黨十多人擒獲
通漢的兒子把里恐懼,帶被抓住的哨兵到邊牆下,請求交換他的父親。臣探知,通漢乃辛愛妻子之義父,臣意欲以其牽制辛愛。並與通漢約定,以其四子輪流為質,以為人質,半年一換。
通漢依約召長子入關為質,臣再賜金銀布帛若干,約其說服辛愛,與大明永世結好。對天盟誓,方遣還通漢
而後辛愛遣使通報臣,結約盟誓,不再縱兵犯境。蒙皇上皇恩浩蕩,德澤四外,朵顏部通漢、土默特部辛愛在臣的苦心結營下,誓與大明結好。薊遼邊塞,當高枕無憂.」
朱翊鈞看著這份奏章,越看越不對勁。
「陳洪。」朱翊鈞叫著司禮監秉筆太監陳洪的名字。
「殿下,奴婢在。」
「辛愛是誰?」
「回殿下的話,辛愛,全名辛愛黃台吉,又被稱為黃台吉。孛兒只斤氏,是蒙古俺答汗長子,領蒙古右翼土默特部。以驍勇著稱,騎射雄冠諸部,被稱為蒙古右翼五勇士之一。」
嘉靖帝轉過頭來問道:「鈞兒,怎麼了?」
「皇爺爺,我覺得楊選此事做得不妥。關外蒙古人原本就對我大明心懷異心,楊選又耍小聰明拉攏通漢,牽制辛愛,不僅是與虎謀皮,還切切實實羞辱了通漢和辛愛一番。
此二人肯定心懷不滿。
看楊選在奏章里洋洋得意地寫著,通漢和辛愛如何心悅臣服,如何信誓旦旦要與我大明結好,孫兒覺得好笑。」
「好笑,有什麼好笑的?」嘉靖帝雙手籠在袖子裡,攏在胸前,眯著眼睛問道。
「皇爺爺,連我這九歲孩童都察覺到,通漢和辛愛,身為漠南韃靼酋首,受此之辱,還如此折節恭順,肯定是心懷不軌。
偏偏楊選還不自知,以為自己手段高明。孫兒擔心,楊選被通漢和辛愛蒙蔽,放鬆警惕,會吃虧的。」
嘉靖帝沉吟一會,點點頭:「有道理,陳洪。」
「奴婢在。」
「把世子的這番話寫成批紅,轉給兵部,叫楊惟約盯著楊選,不要被韃子蒙蔽了。薊遼諸關,關乎京畿安危,萬不可掉以輕心!」
「是。」
朱翊鈞心裡隱隱還是覺得不妥,但這種邊關軍備大事,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處置,心裡也沒底。
嘉靖帝也不會讓他胡亂出主意。
過了一刻鐘,嘉靖帝看到一份奏章,眉頭一皺。
「鈞兒,你看看。」
朱翊鈞接過來仔細一看,倒吸一口涼氣,但很快想到一件事。
「皇爺爺,孫兒記得御史林潤的這份奏章,與前天東廠稟貼里,抄寫的草稿大不相同啊。」
嘉靖帝冷然說道:「他此前那份奏章遞上來,十有八九是石沉大海。這份奏章,卻是犯了朕的忌諱。林潤向高人請教過,重新寫了今天的這份奏章。」
朱翊鈞沉吟了一會,開口說道:「皇爺爺,孫兒想明天帶著這份奏章,還有東廠抄寫的原稿,出宮一趟。」
嘉靖帝目光一閃,等了二十幾息,才緩緩地點點頭:「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