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空心大佬
不給他們使絆子已經對得起數年的交情了。
畢竟,和他們在一起「玩」音樂,也收穫了不少樂趣。
從小到大,金尚就沒什麼朋友,小學初中高中加起來才上了五年,大部分時間裡,同班同學都是大六七歲的哥哥姐姐,玩不到一塊。和同齡的小屁孩扮家家酒,也是早熟的金尚不能容忍的。
獨來獨往,沒有朋友。外人眼中的金尚,就是個智商超群,情商有點問題的古怪孩子。
天才,大多有點怪癖。金尚的表現也還好,一路被呵護著到了十八歲。
身為父親的金時,都能從兒子的語氣中聽出一絲遺憾的意味。
「很正常,以後你就不是他們的『金主』了,所以攤牌了,不裝了?」
「沒有,雖然尷尬,強忍著不適將散夥飯對付過去了,算是有始有終吧。」
「以利相交,利盡則散。你曾祖父留給子孫那麼多財產,還不是大家口中的老不死?別想太多,失去你的友誼,是他們的損失。」
持續了幾年的塑料兄弟情,當真也就那麼回事。大學畢業,就從同學們的餘生中消失的比比皆是,所以才流行各種同學錄和紀念冊,這是為數不多的留住曾經美好記憶的方式了。
「多少有點失望吧……」
兩世為人,因這點小事而添堵,著實有點丟穿越者的臉。
「怎麼都好,翻篇了。」
老父親金時乍唬唬地將這一頁翻了過去,
「差點忘了,你也十八歲了,老不死的給我的『老物件』,讓你成年後選一件。等你回來,就給你……」
「我上次見他還是剛上大學,聽說最近老年痴呆越發嚴重了,怎麼會想起我?」
「祖傳家規!神神叨叨的,具體我也不清楚,不照做的話,家族基金要扣我的錢。」
「好吧。」
在這承載了無數厚重歷史的京城中,金尚父子兩人比大部分市民要過的瀟灑,但是,真正可支配的財產,也很有限。
爛泥巴糊牆,外光里不光。
有錢有勢的是祖宗,子孫後代太多,一個比一個會敗家。
金尚在學校出手闊綽,那是因為成年之前,基礎生活補貼不菲,再加上學業出眾,滿足家族基金的很多激勵條款,獎金拿了不少。
如今年滿十八歲,碩士研究生即將畢業,走上社會之後,薅羊毛的機會就不多了。
心中胡思亂想,補了個午覺,來到實驗室,指導了一下「年上學妹」畢業設計後,金尚才打計程車回到了市郊的家。
……
金尚的家,在京城三環外,臨近四環的地方,這裡曾經是京師衛戍部隊的駐地,現在還能在附近看到諸多軍營和軍事重地的痕跡。
在這個時空的一九九五年,京城直轄的面積遠超過舊燕京,但是人口明顯偏少,繁華程度也稍有不如。
天還沒黑,不遠處足球公園時不時傳來嬉鬧聲,讓正對坐著吃晚飯的金時和金尚父子兩人稍微有點感慨。
「附近公園多,還有點菸火氣,遠一點就不行了。報紙說這幾年人口膨脹速度在加快,有放鬆鼓勵生育政策的必要。你說,這人都去哪了?」
「別聽那些人胡說八道,但凡鼓吹國人太多,資源有限養不活的,非蠢即壞。」
聽了父親的話,金尚不屑地反駁道,
「出生率一直很平穩,就是生活條件和醫療水平跟上了,讓人均壽命大幅度提升,才有人口膨脹加速的假象。」
四年前人口普查公布的數據是七點八億,散落在比前世大很多的國土面積上,一百年內都不用擔心人滿為患,現在最需要擔心的反而是人口太少,沒法將潛力開發出來。
「你呀,一直這麼有主見,經常和主流觀點唱反調,偏偏大多數時候都是正確的……」
金時哂笑道,
「在外面可不要如此鋒芒畢露!以前『亂說話』,別人不一般見識,因為你還是個孩子,以後就沒那個優待了……」
「我知道。」
瓮聲瓮氣地回應的金尚,真心實意地點頭應諾。
「再來一杯?咱爺倆,終於可以敞開了喝了……」
「謝謝,不好這一口,烘托一下氣氛,淺嘗輒止就夠了。」
毫不猶豫拒絕的金尚自顧自地倒了一杯白開水,喝了幾口潤潤嗓子,
「您今天似乎興致很高,碰到什麼開心的事了?」
說起這個,金時頓時興致盎然地答道:
「甲寅開幕式,贏了去年的第三名,今年升級頭號熱門。去年臨危受命的代理主教練幹得不錯,不僅超額完成保級任務,還幸運地遞補升級。現在看來,在第三級別聯賽,咱們也挺有競爭力。你說,今年是不是能完成連跳,升到甲丑級?」
「行了,我知道了。」
打斷了老父親興高采烈的話,金尚滿臉無奈地勸道:
「我早就說過,想要靠足球俱樂部賺錢的都是糊塗蟲。短期內,完全看不到國內足球聯賽變成稀缺資源的可能性。」
足球產業本身賺不賺錢倒是其次,物以稀為貴,只要有需求,且能帶來周邊效益,也算是有點投資價值。
國內的足球聯賽,分為八個等級,以甲乙區分職業和業餘兩個大級別,再以子丑寅卯分別劃出四個小組別。
最高等級的舞台,就是水平雖然很一般,人氣卻很火爆的「甲子園」。
金尚的父親提及的足球隊,就是繼承的社區小球隊——京城北方聯合足球俱樂部。按理說,這個隊名稍有違規,不完全符合足協下發的足球隊命名規則。
但是,因為一些特殊原因,被繼承了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上上下下也都默認了這個特例。
從組建開始,京城北方聯合足球隊就在低級別聯賽掙扎,五年前的低潮期還在乙丑級業餘聯賽廝混,如今升上甲寅級,當真是進步飛快。
對金尚的嘀咕,老父親金時已經習慣了。
「也多虧了你的提議,否則,球隊恐怕沒什麼起色。」
對這支祖父建立的足球俱樂部,父親金時還有點上心,雖然對經營球隊的興趣不是很大,但確確實實是個鐵桿球迷,只要不是大肆燒錢支持,也很願意為俱樂部做點貢獻。
幾年前,金時聽信了金尚的建議,發揮出足球俱樂部特殊地位的優勢,祭出了「安排戶口」的大招,終於吸引了一部分高水平運動員和教練的加盟。
京城落戶的難度,不管是哪個朝代,都很艱難。很多有心在此安家的人們,為了拿到戶口,奮鬥了一輩子都不一定能成。
至於為什麼一個低級別足球俱樂部有這麼大的能耐,說來就話長了。
「咱們這些人,也就這麼點優勢了。」
三分得意,七分哀怨的自嘲,金尚與父親金時心有靈犀地相視後唏噓一嘆。
前世的金尚並不是北方人,對同時代的京城十分陌生,可是今生卻是地地道道的本地土著。京西永定河兩岸,人煙不如中心城區稠密,但絕對不窮。
北面是數個有些年頭的老廠,中間是功能商務區,南邊是一大片公園別墅群,交通便利,環境優美,十分宜居。
曾經,保衛皇城的中央禁衛軍就在此地進進出出,出征的將士踏遍了半個地球,北至極地冰川,南到大洋乾涸巨島,西踏鹹海兩岸,東據俄勒岡披毛戴角重騎土著。
如今,「中央帝國」的直屬版圖已經縮水了許多,依然比前世網絡鍵盤俠們地圖開疆的「完美」形狀,要大不少。
國土面積如此富裕,背後自然少不了許許多多為國捐軀的無名英雄,尤其是京西這片匯聚了無數先烈的熱土,當真將「一寸山河一寸血」展示得淋漓盡致。許多可歌可泣的事跡,被搬上熒幕的故事,大多能在這裡找到原型。
本世界的人們不清楚,金尚可是明白的,維持這麼大的國土,總人口卻只有前世同期的三分之二,到底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簡直駭人聽聞。
左鄰右舍每每感慨國勢不振,末代王朝故步自封,以至錯失稱霸世界良機的時候,卻不知道平行世界的「同僚」們還在為了民族崛起而殫精竭慮。
「豐臺片區的潛力很大,您的足球俱樂部還是有搞頭的。不過,甲寅級還是太差了,電視轉播都沒有。」
金尚琢磨著,為老父親的「事業」,分析利弊,
「解決落戶難題,只是權宜之計,想要玩足球隊,必須得砸錢。偏偏您只是個空心大佬,靠幾家生鮮超市,連鎖火鍋城,沒啥技術含量的製衣廠,是玩不起甲子園的。」
「你老子我沒有億萬家財給你繼承,還真是難為你這個天之驕子咯?」
每次說起這個,金時總會沒好氣地轉移話題。論長袖善舞,老父親的表現還馬馬虎虎,做生意的本事就十分平庸了,不談進取,守成都很吃力。
先祖們在既輕鬆,來錢又快的舒適區待習慣了,很難和從市場化競爭中搏殺出頭的草莽英雄們同台競技。
兩杯啤酒下肚,金時微醺地對兒子說道:
「等你畢業了,有沒有興趣來俱樂部幫我把把關?」
「得了吧,足球圈的黑幕,你喝多了沒少罵過,我可不想去蹚渾水。」
「全世界都一樣,咱們……只是格外別致一點。我告訴你,競技體育涉及到的場內場外利益極多,尤其是足球這世界第一運動,黑不是問題,菜才是。」
「我懂,人情社會嘛,大家都要吃飯,哪裡能只顧情懷,而擋人財路呢?」
金尚滿不在乎地回應道,
「若非以我的性格,沒法在仕途上走太遠,我還真想去考公務員。這樣吧,足球俱樂部的競技我不管,你要是能將商務開發部門獨立出來,我就去實習練練手……」
第三級別足球隊本身不值幾個錢,那些鐵桿球迷倒是挺讓人眼饞的,有閒有錢,還願意為愛好一擲千金,這都是妥妥的優質「韭菜」啊。
老金家底子不夠厚實,以後想干一番事業,就只能從輕資產的領域起步,文娛就是非常好的跳板。
至於「文抄」混文娛當明星,如今還沒娛樂圈這個說法。作家、歌唱家、表演藝術家、音樂家以及戲劇大師的地位很高,靠出位博人眼球的明星,還沒資格喊「我就是豪門」之類的豪言壯語。
白手起家打造企業家人設,金尚更是從來沒想過。「遺老遺少」的身份,在這個國內外環境由高壓肅殺向合作共贏轉變的窗口期,有較大的束縛,但在某些方面也有極大的優勢。
成為公眾人物,一旦犯錯,就會被貼上各種標籤,口誅筆伐,難以翻身;可只要潔身自好,老老實實過日子,本本分分經營,也能震懾住宵小貪婪的窺視。
父親金時拿不出幾個億讓金尚創業練手,摳出幾百萬現金估計都得賣點家傳古董湊數,但也能提供不小的幫助。
比如足球俱樂部,本身不值一提,卻是一個很好的跳板。文體不分家嘛,體育明星也是明星,有鐵桿粉絲的。
「俱樂部商務開發?可以是可以,但,只是實習,就大動干戈,是不是太麻煩?你要是拍拍屁股走人,我還得重新整合。」
「那我去找大彪叔,讓他給我組一個音像製品發行公司,先炒作一個創作才子的名頭,再殺入輕資產的文化傳媒產業,去豐富國人的精神文化生活。」
「你說什麼,是不是瞧不起你老子?還大彪叔,你說他就聽?你要不是我兒子……那幾家超市,火鍋門店和製衣廠,你是絕對不感興趣了吧?」
「名和利,總得占一樣吧?您的家當,也就足球俱樂部稍微沾了點『名』的邊,其它都不夠格。」
靠著重生穿越的優勢,出幾個主意就能讓半死不活的作坊式家族企業大賺特賺?
金尚自認現在沒這個本事。
哪怕是夢裡「文抄」變文豪,也得揣摩時下普羅大眾的喜好,辨析文化背景的差異,還有回擊業界各種質疑。
除此之外,干實業太辛苦,金尚壓根不願意去受那個罪。
老金但凡再豪富一點,可以燒錢支撐,小金就去闖網際網路的風口了。
硬上吧,太早,基礎設施跟不上,再好的「創意」,也是為王前驅,替他人作嫁衣裳的節奏;不上吧,乾等又感覺差了點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