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裔女子意外的強勢。
最開始她還有點拘束,似乎不習慣跟人拼桌,似乎也是希望借著聊天緩解氣氛的尷尬。
但不知為何,真聊起來,李澳茲卻發現對方有些觀念跟年輕時的自己,甚至是跟利奧茲有點像。
為了避免一個好好的女青年走上歧途,老來發現自己連享受生活都不會,李澳茲連忙展開勸阻工作,避免下一個利奧茲出現。
這種效率魔怔人,有他一個就夠了。
「人定勝天——說得好像,人什麼時候勝過了?」
李澳茲端起檸檬汽水喝了一口,吐槽道:
「我也不是打擊你,你看樣子是剛上社會吧?最開始啊,我也是一腔熱血,總覺得天地廣闊任逍遙,靠著我的努力,做了點成績,但根本就不夠,還得靠別人幫忙拉一把。就算是這樣,我現在,才能夠勉強跟那些大人物的子嗣後代,來到同一個起跑線競爭。」
「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你的個人努力,不見得就會被認可,一片報國之心,反而會被猜忌和否認,當你真的做出成績了,又有人想過來摘你桃子分功勞。」
「你想跟人斗,覺得靠效率就能競爭過其他人?那是不划算的,到最後驀然回首,你會發現除了競爭和戰鬥,自己的一生沒有任何值得留戀回味的溫馨時刻。」
「你是深影血龍出身,走到這一步,應該也很不容易,我理解。」
白龍裔女子說道:
「某種意義上你說的沒錯,雖然我很專精於自己擅長的領域,但我在社會閱歷上,依舊是個新手菜鳥。你說的建議我都明白,但是。」
她頓了頓,嘴唇翕動,眼神下意識游離,李澳茲注意到她的目光中有一絲動搖,極盡所能在掩蓋自己的疲憊勞累。
「如果,如果你有一些獨特的能力,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到,比如你是個父親,只有你可以去撐起家庭,保護妻兒。可如果你不去做,任由看著災難發生,看著別人因你的不作為而痛苦甚至死去……你一定會後悔的。」
「但你可以冷血一點啊,只要不在乎道德,沒什麼能夠威脅你的。」
「那如果大家都是冷血動物,社會怎麼進步呢?」
「沒必要管那些東西,宏大敘事之下,總得給自己的生活留點餘地吧。」
李澳茲說道:
「再說了,只是靠著一味壓榨自己得到的結果,大家會覺得『這我也做得到,不過是我沒有努力而已』,努力是不值錢的,誰都可以努力。」
「但你的價值,是獨一無二的,這世上只有你是獨一無二的,如果你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珍惜的,靠瘋狂壓榨這具身體來向其他人證明『看啊,我多麼努力,我一直在進步』。」
「最開始,人們會敬佩你,因為你一直在進步,然後,人們會感到麻木,把你的進步當做理所當然,後來等到你累了,歇下來的時候,他們會調侃『怎麼卷不動了?』。你應該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存在,而不是處處為他人而活的。」
他話音即落,卻發現冰藍的豎瞳深深凝望著他。
「呃,我說的可能有點刺耳……」
「沒事。」
女人端起水杯,低頭喝著冰水:
「我還是能分辨出來誰對我好,誰不喜歡我,誰在關心我的。」
「其實旁人不會在乎你,他們偶爾發出的評價,看似是辛辣、諷刺、針對性的,其實過了一周,他們連對誰說的都忘了。」
李澳茲聳聳肩:
「換個話題吧——你喜歡喝茶嗎?」
對方搖搖頭:
「沒有,我沒有喜歡的飲料,喝水就夠了,一切以實用為主。」
「實用當然是好的,但我覺得有時候來點調味料,或許會給生活增添一些驚喜。」
白龍女張口道:
「那種東西沒有意義……」
「不,你恰恰理解錯了。」
李澳茲認真地給對方分析道:
「這世上一直是因為有需要,才會有動力進步。試想一下,假如你我都是家境優渥,純血的高等龍族,一出生就享受著無盡的榮華富貴,人生的一切都被長輩父母所安排好了——你覺得,這樣的生活狀態,你還會像這樣努力嗎?」
「那為什麼不能讓所有人都變得不努力呢?還不是因為這世上沒有那麼好的事情。」
白龍女望著他:
「如果不是危機處處存在,誰會想著努力?恰恰是因為每代人有每代人的問題,才要繼續鬥爭下去的……而且,就算沒有了危機,人們也會有各種矛盾,吃飽飯的,會想要讀書,讀了書覺得不夠,還想要具現的畫作,後來要畫面動起來,要自己親自參與進畫面里……」
說著說著,對方沉默了下來。
再這麼說下去,好像跟對方說的一樣了。
現在越是努力,越是為了以後不努力。
但是,但是!
她捏著衣角,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看,這不是跟我說的一樣嘛。」
李澳茲微笑。
「我……」
白龍女嘴笨,總覺得有問題,但半天下來,就是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反駁,只好說道:
「我覺得,不是只有這點需求的,那些富貴的大人物,其中也會有想要開疆擴土的、建功立業的、更進一步的,很多時候,正是因為社會上下所有人都齊心協力,才能夠推進文明進步。」
「別急,我可不是打擊你的信心。」李澳茲笑道:「我是覺得,你作為一個年輕龍族,未免太緊繃了吧。」
「那我還覺得,」白龍女望著他:「你看起來年紀不大,思想怎麼跟索多雷那種老頭子一樣?」
「我?我肯定比你大。」
「那不好說,在我看來,你說不定只是在裝深沉而已。」
「那你多大了?」李澳茲沒好氣道。
「你確定要問女生的年齡?」
「拜託,你先挑起來的話題嘛。怎麼自己還不敢接了?」
「……是,是嗎?」
注意到自己理虧後,白龍女端起水杯,目光飄向一邊。
「嗯哼?」李澳茲擠了擠眉毛,把手裡的菜單合上:「怎麼不回答了?你不會年齡真的比我小,卻想跟我這個創業未半中道崩殂的老大叔講人生道理吧?」
「我……」
想了半天,她終於找了一個理由:
「我,為什麼要告訴一個拼桌的龍裔,我的年齡?」
「好吧。」
李澳茲嘆了口氣:
「我從霜鍍出來那天就應該知道,跟女人是沒辦法講道理的。」
白龍女撇過頭,思索了一下,說道:
「不,只是我覺得,關係沒到那個地步,年齡……而且,女生的年齡,是秘密。」
談到『秘密』的時候,白龍女渾身一陣顫抖。
「怎麼了?」
「沒,只是感覺起了好多雞皮疙瘩了。」
「你一個極地圈白龍,會在這種艷陽天感覺冷?」
「不,只是感覺被自己噁心到了。」
白龍女喝了一口水,沉默了片刻,說道:
「我一直覺得,我不能跟那些普通的雌性龍族一樣,她們滿腦子都是交尾、孵蛋和囤積財寶,只要坐在那裡等待雄性為自己斗個你死我活,再稍微表現得花枝招展,激起對方欲望,然後就能享福一輩子。」
「你這麼說有點太傷人了,求偶也是自然現象的一部分,互相爭鬥,證明自己的基因是優秀的,淘汰弱勢基因,這是為整個族群負責。」
「那為什麼現在有婚姻法了?」
「因為窮也是要被淘汰的。」
李澳茲說:
「過去是強壯,現在是富有和智力,加上你的道途……人總在進步的嘛。」
「所以,」白龍端著杯子,說道:「我不想被淘汰。」
「你是雌性,你怕什麼。」
「我是雌性,我的孩子是雄性怎麼辦?社會的競爭是一個螺旋,一旦進入就無法停下,除非徹底終結這樣的螺旋——但就像你說的,這樣的螺旋,是客觀規律啊。」
白龍轉著杯子,如同在傾訴一般說道:
「我們龍族這樣的種族,古老、強大、富有,但同樣也會面臨這樣的危機。甚至現在可能就在危機之中,如果每個龍族公民都像你說的那樣,註定要面對衰落甚至滅亡,乾脆就不幹了,任由他人宰割,那麼,我們和家畜有什麼區別。」
「……(漢語)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李澳茲突然說了一句。
白龍看著他:
「你,剛剛說了什麼?那種語言鏗鏘有力的,還有音調,好奇怪。」
「意思是自然規律是沒有仁慈之心的,星淵對待任何東西,都像對待用草扎的狗一樣,平等地對待著眾生萬物。」
李澳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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