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中旬,張毅開車去了一趟洪四海的工地。
他是來接張濤回家的。
不知不覺間,張濤在工地上實習了一個多月。
「老弟,你坐著等會哈,我馬上喊小濤過來!」
洪四海說著拿起對講機,扯著嗓子喊道:「小濤,小濤!」
「四哥,收到,啥事啊?」張濤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跟一個月前相比,聲音明顯洪亮了不少。
「你把手頭的活交接一下,小毅過來接你了。」
「啊?這麼快的嗎!」張濤有些驚訝:「我感覺才來了幾天呢!」
「行了,別感慨了,抓緊辦理交接,我們在辦公室里等你呢。」
洪四海說完,對講機里開始陸續傳來其他人的聲音,大多數是和張濤告別的。
張毅聞言笑道:「看來他在工地很受歡迎啊。」
「可不唄,小濤人實在,肯吃苦,白天配合抄平放線,晚上盯著打灰,有空閒還幫著老五做施工資料!」
張毅呵呵一笑,這不妥妥的工地牛馬嘛!
洪四海呲著牙說:「挺務實的一個孩子,反正我是相中了,要不是還在上學的話,我都想把他留下來!」
話音剛落,洪五湖推門進來,對張毅說:「建大不是9月才開學嘛,還有半月時間呢,你著急接他回去幹嘛?」
「咋滴,免費打字員使喚習慣了是吧?」張毅說。
洪五湖說:「哪能呢,瞧你這話說的,他幫著做的資料,我都有給他補貼的,一個樓給二百!」
「臥槽,五哥你的心夠黑的!」
一聽這價格,張毅都呆住了。
尼瑪,想當年他和沈燁讓王家欣幫忙做資料,10個樓的主體資料好歹還給了四千塊錢呢!
到了洪五湖這邊,直接打五折了!!
「五個樓的基礎資料,給一千塊錢不少了。」洪五湖極其委屈道:「現在承包資料競爭很激烈,不信你找家欣老弟打聽一下。」
「只是基礎階段的資料……那確實不少!」張毅知道自己誤會了洪五湖,趕忙給他道歉。
正說著,張濤呼呼地下了樓,跑到辦公室里。
一見面,張毅差點沒認出來,眯縫著眼睛端詳了半天才說:「小濤?」
眼前的張濤嘿嘿一笑,摘掉安全帽後,渾然和煤蛋兒差不多,臉和小臂曬得漆黑,依稀能從衣領處看到曬得發紅的皮膚。
「毅哥。」張濤靦覥地撓撓頭。
「趕緊坐下喝口水!」洪五湖張羅著。
張濤說:「哪能讓五哥動手呢,我自己來就行。」
不錯,在工地鍛鍊的不僅會說話了,眼裡邊也有活了。
「看來這趟工地沒白來!」張毅欣慰地點著頭。
張濤給他倒上茶水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又撓了下頭說:「嗯,在工地長了不少見識,學到不少東西,感覺比學校里好玩多了。」
他在學校的這一年裡,幾乎保持著上課睡覺、食堂吃飯、宿舍打遊戲、睡覺的枯燥生活節奏。
如果不來工地實習這個月的話,接下來的三年時光,他基本都保持這樣的方式度過。
如果運氣好的話,沒準還能在大四談一場說散就散的戀愛。
但是來到工地之後,他忽然體驗到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特別是前幾天,公司招聘來不少中專生,他們聽說自己是本科大一就來工地實習後,一個個羨慕的不行。
半個月的相處下來,張濤渾然成了這幫年輕人的「老大」,那種走在工地上,被人喊「濤哥」、「張工」的感覺,真是太舒坦了。
這種高度的存在感,是他在學校里從未體驗過的。
說實話,如果不是張毅今天來接他,他都忘記馬上要開學了。
有點上癮怎麼破!
張濤向張毅匯報了一個月來的實習成果,叨叨了大半天,大有滔滔不絕的趨勢。
張毅也是頭一次發現,堂弟竟然還是個話癆。
看來隱藏性格在工地的大環境之下被逼出來了。
不過張毅知道,一旦脫離工地的環境,回到學校或者家庭,張濤還會恢復之前沉默寡言的狀態。
只是經過工地的洗禮後,以後他對待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會成熟一些。
「行了,抓緊去收拾一下東西,你媽在家裡等著呢。」張毅說。
「好嘞!」張濤去收拾東西了。
洪五湖說:「別介啊,我們還想給小濤舉行個歡送會呢。」
張毅說:「你要是捨不得,寒假的時候,我再把他送到工地上來。」
「行,這可是你說的哈!」洪五湖聞言大喜。
看得出來,五哥很需要張濤這樣老實聽話又能做資料的廉價牛馬。
張濤來的時候,只有一個行李箱,一個編織袋,奧迪後備箱能塞下。
走的時候,多了很多東西,鞋子、衣服、吃的也就算了,哪怕有兩條紅將軍煙,張毅也裝作沒看到。
年輕人在工地上,很容易學會抽菸。
但是那台筆記本電腦是咋回事。
「這電腦哪兒來的?」張毅問。
張濤說:「我給五哥做了十個樓的竣工資料,他請我吃了一頓飯,然後把這台老筆記本送我了,還說周末不忙的時候,可以幫他做做資料啥的。」
淦!
洪五湖剛才還委屈巴巴的說只做了五個樓的基礎資料……
原來是做了十個樓的竣工資料。
張毅嘆口氣沒說話。
年輕人走向社會早晚要挨社會毒打的。
洪五湖還算比較講究的人,起碼給了一千塊錢,外加一台二手筆記本電腦。
就是有點太廉價了點。
不過這玩意都是你情我願的事,張毅不打算干預。
「等會等會!」洪四海拿著一個信封跑過來,「差點把正事忘了,小濤,這是你的實習工資。」
張濤接過信封打開一看,忙說:「四哥,多了五百呢。」
來實習時說好的,張濤的工資是五百塊錢,結果洪四海給了一千。
「不多,你應該得的!」洪四海笑著說。
「拿著吧!」張毅發話了。
洪五湖也跑過來告別,「想來工地的話給我電話,我開車去接你!」
「好嘞!」張濤猛點頭,然後跟趕過來的同事們揮手告別。
最後臨上車的時候,他還和洪五湖抱了抱,那副依依不捨的氣氛,讓張毅都有些皺眉。
回去的路上,張毅問道:「五哥對你挺好?」
張濤說:「挺好的,平時加班的時候,他總給我留泡麵和火腿腸,前幾天工地基礎驗收,我兩天做出來基礎資料,他為了感謝我,還請我出去喝酒呢。」
「他沒帶你去其他亂七八糟的地方吧?」張毅問。
五哥是遠近聞名的老光棍了,除了喜歡吃瓜看戲、造謠生事之外,還喜歡唱歌洗腳按摩,當年就把王家欣帶到溝里……
「沒……沒有,他喊我去來著,我感覺那種地方不正經,死活沒去。」張濤黑臉帶紅,急忙否認。
張毅將信將疑道:「沒去過更好,那地方不乾淨,小心得病,而且還有進去縫紉機的風險。」
「洗個腳而已,不至於吧……」張濤脫口而出,猛然意識到說禿嚕嘴了,急忙抬手捂住嘴巴。
「就洗了一次腳,真的,毅哥你相信我。」
「哼哼!」張毅冷笑道:「我只是給你提個醒而已,要是讓二嬸知道你去過那地方,她不得罵死我啊!」
「放心吧,我不會亂說的。」張濤保證道。
張毅嘆了口氣,五哥這傢伙,誨人不倦啊。
「你們還幹了啥?」
「就幫他做資料嘛,他看到我一學就會,做的資料很仔細,就分給我一些資料活。」張濤說話謹慎了不少,「我上學空閒的時候就做做資料,掙點學費、零花錢啥的。」
「嗯,學會做資料也算有收穫,起碼將來畢業有個吃飯的本事了。」張毅點點頭。
「其實做資料挺簡單的,軟體里有模板,稍微改動幾個數據就可以,我是搞不懂,明明很簡單的東西,為什麼別人學不會。」張濤頗為得意。
張毅笑道:「呵呵,資料軟體是我的公司開發的!」
「真的假的!」張濤聞言,眼睛瞪得溜圓。
一瞬間,張毅在他眼裡變得高大了很多。
在工地這段時間,他可是聽說了,張毅入股了洪四海的公司股份,算得上四海公司的大股東了。
這也是他能在工地吃得開的主要原因。
沒有張毅的後台,他得跟其他中專生一樣,天天蓋綠網、打掃廁所、地下室鏟屎……
快到午飯時間,張毅開車來到二叔家裡。
車子剛停穩,二嬸聽到動靜後小跑著出來。
「哎喲我的小濤啊,你咋曬成這樣了!」
一見面,二嬸就心疼起來,抓著張濤的胳膊噓寒問暖,多是問在工地吃的怎麼樣,苦不苦,被人欺負沒有。
張濤笑呵呵地搖頭說:「我在工地可好了,吃得好睡得香,沒人欺負我,你看,我比之前有力氣多了,還胖了十斤呢。」
二叔扎著圍裙出來,先跟張毅打了個招呼,然後幫著搬行李。
「怎麼還多了個電腦呢,還有,這兩條煙咋回事?」二叔質問。
「煙是給你買的,電腦是我打工掙的!」張濤挺直了腰板,撒起謊來格外自豪。
二叔聞言嘴巴都快咧到後腦勺了。
不容易啊,養活了二十多年,小崽子總算知道孝敬他了。
二嬸則說:「你在工地一個月才五百,哪來這麼多閒錢!!」
「媽,我跟你說,我在工地可努力了,掙了這個數呢!」張濤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個「耶」。
「走走走,咱進屋說。」二嬸拉著兒子進屋了。
財不外露嗎!
二叔呵呵笑著,他能明顯的感覺到兒子身上的巨大變化。
仿佛一個月不見,張濤的性格變得更加自信了,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比之前成熟了很多。
「小毅,你先去屋裡喝茶,我去廚房忙,還有兩個菜就好,咱們馬上吃飯。」二叔臉上掛著笑容,快合不攏嘴了。
屋裡,二嬸看著手裡的兩千塊錢,是既高興又心疼。
「這錢我先給你存著,等開學了當學費。」二嬸把錢揣進兜里,過來給張毅倒茶。
「小毅啊,謝謝你,之前嬸子錯怪你了,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哈。」
張毅笑道:「都是一家人再說這些就見外了,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建議小濤換個專業。」
「這年頭換啥專業比較好?」二嬸虛心請教。
張濤卻搖著頭說:「我感覺土木挺好的,不想換了,再說大二換專業挺麻煩的,學校那邊流程不好搞,而且落下了好多專業課也不好補。」
行吧,這是咱最後一次提醒了!
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
在二叔一家的聲聲感謝中,張毅心情舒暢地吃了頓午飯。
經過張濤實習的事情後,二叔家和張毅家的關係更加融洽,二叔逢人就說張毅的好話,當然了,少不了夸自己的兒子……
從8月下旬開始,隨著颱風的臨近,泉水市接連下了四天的雨,讓這座二線末流的城市排水系統遭受了嚴峻的考驗。
很多工地都受到影響停工,連張毅的房子裝修也暫停了。
這天一早,張毅剛到公司,沈燁就罵罵咧咧的跑過來串門。
因為他剛換的大奔泡水了!
結婚後,他和方欣怡在東章暫時租了一個小區,車子在地下停車場被泡了。
「老張,你說我咋這麼倒霉呢!」
方欣怡的奔馳出過兩次車禍,他剛換的奔馳又成了泡水車。
光想想都夠鬱悶的。
張毅說:「說明你跟大奔沒有緣分,要不還是換你的雅迪開吧。」
「雅閣,不是雅迪電動車!」沈燁氣的翻白眼,「雅閣轉手給家欣了,我現在沒車開。」
「嗯?啥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張毅說。
「我換車的那兩天。」沈燁說:「八萬過戶的,畢竟是輛事故車,家欣也是自己人,不好意思要太多。」
「這小子,沒買房子先換車了!」張毅吐槽。
「嘿,別提了,他們小兩口還吵了一架呢!」沈燁呲著牙說:「我給勸了半天,最後先要了三萬塊,剩下的五萬回頭再說吧。」
張毅聞言聽出了別的意思。
「你……現在不差錢了是吧?」
「嘿嘿,股票清倉,小賺兩百來萬!」沈燁眉飛色舞,甚是得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