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匯聚」【8.3k字】
鐺——！！
刀劍碰撞的錚鳴聲自簡陋的劇院內響起。
「哈哈，哈哈哈哈~！美妙，實在是太美妙了！我親愛的老朋友，你看到了嗎？這至高無上的美景？」
觀眾席上，只見黑影正痴迷地望著舞台上的景象，宛若一名終於見到了自己畢生追求的作品的藝術家一般，滔滔不絕地讚美著，那癲狂的大笑聲不斷自劇院內迴響，不絕於耳。
而這一次，劇作家面對黑影那誇張的舉止，卻沒有任何地嘲諷或勸阻，而是聚精會神地安靜注視著舞台上的景象，將每一瞬間的畫面都盡數納入眼底。
但忽然，就見劇作家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目光微微一動，看向了另一個方向，微眯著眼，朝黑影提醒道：
「事先提醒你一句，我之前說的那批人已經到了，並且他們裡面最棘手的那個還剛好精通空間一道，如果那傢伙有心探查的話，這地方可瞞不了他多久。」
「不用擔心~我親愛的老朋友！都看到眼前這幅景象了，你應該比我更加明白……」
面對劇作家的提醒，正沉浸在舞台上的一幕的黑影只是咧嘴笑了笑，不以為意地說道：
「那個天選也好，你口中的那個棘手的傢伙也罷，無論是誰都無所謂。」
「因為，此刻站在這裡的，除開舞台上的演員外，就只有一群不可自拔的觀眾而已，你覺得呢？」
黑影的話語自劇院內迴蕩著，劇作家聞言，目光微微一動，卻並沒有反駁什麼，而是繼續看向了舞台上的景象，瞳孔中再度倒映出那刀劍與火花相照映的畫面。
的確，就如同黑影所說的那樣。
他也好，那群剛剛趕來的傢伙也好，無論是誰，只要看到眼前的這幅畫面，便都只是觀眾中的一員而已。
亦或者說……
此刻這裡所正在上演的一切，沒人能做到不駐足觀望。
……
與此同時，原生世界層，深淵侵蝕淺層區。
「所以，這裡就是那什麼死海廢墟了？怎麼什麼都沒看見啊？」
「你個憨貨，隊長他們不是說過了嗎？死海廢墟的位置在衍生世界層，你在原生世界層能看得見才有鬼了。」
只見一片被黑暗吞沒的空間內，一座散發著柔和白芒的平台正坐落在那裡，平台上，穿著睡衣的女格鬥家少女張望著，嘀咕了兩句後，直接被一旁的同伴毫不客氣地數落了一頓。
「嘖，在衍生世界層就在衍生世界層嘛，明明知道我當時睡……誒，你們誰誤觸求救信號了？我這邊的警報怎麼響了？」
「什麼求救信……呃，等等，怎麼還真有？」
「嗯？我這邊也收到了，我看看，什麼情況，怎麼是個二階的信號？」
「先驅…黑劍？執死者？道極？亞穆？等等，啥情況，TM有四個聖域的小傢伙掉這種鬼地方來了？」
「嗯…這是？臥槽，尼瑪衍一那個怪胎怎麼也在這兒，等等，該不會是你們聖域樂園故意派這些小傢伙過來開圖的吧？」
「開你個錘子啊，你多看兩眼信息好不好，其他幾個求救信號全說的是那個叫黑劍的小傢伙被空間風暴撞進深淵侵蝕區里去了！」
「哦，看太急……等等，什麼叫被空間風暴撞進深淵侵蝕區里還發了個求救信號出來？你說的是樂園語嗎？」
只見當銀白色平台繼續在漆黑的空間內前進了一段距離後，位於平台上的一眾強者們看著自己烙印界面上突然彈出來的提示，直接炸開了鍋。
「誒，等等，隊長，你這是干什……」
「別TM廢話了，快給老子造投影！」
其中反應最劇烈的就是上一秒還在跟道袍青年暢談著的04296，只見其在看到求救信號上顯示的名字後，神色頓時一變，毫不猶豫地將正跟格鬥家少女爭吵著的吸血鬼少女抓過來，低喝道，嚇了吸血鬼少女一大跳。
「禿子，冷靜點，你忘了你現在的屬性想要造投影下去的難度已經跟至強差不多了嗎？我知道你很在意那個新人的死活，但現在還是先讓莎莉他們先下去比較好。」
百花的聲音響起，就見其忽然抓住04296的手臂，搖了搖頭，04296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後，鬆開了手掌，嘆氣道：
「你說的對，是我太著急了。」
「能夠理解，畢竟剛好在死海廢墟遇到這種事，你要是沒反應我反而會奇怪。」
百花輕輕搖了搖頭，隨後看向一旁的女格鬥家少女跟重劍大漢，開口道：
「莎莉，老維，你們兩個的投影製作起來最快，我跟小洛先送你們兩個下去，我跟禿子隨後就到，沒問題吧？」
「了…了解。」「嗯。」
女格鬥家少女縮了縮腦袋，重劍大漢則是微微點了點頭，百花見狀，沒再多說什麼，而是看向一旁的吸血鬼少女，開口道：
「開始吧，小洛，情況緊急，抓緊時間比較好。」「好…好的。」
吸血鬼少女點了點腦袋，沒敢多做耽擱，當即取出一顆水晶球，口中迅速默念起某種極其古老的語言起來，而一旁的百花則是直接盤坐下來，手中出現一粒約莫硬幣大小的時空之力結晶，精神力涌動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身前構建出了兩道跟眼前的女格鬥家少女和重劍大漢完美吻合的輪廓。
「凝。」
數秒後，只見隨著吸血鬼少女輕吐出一個字節，位於幾人視線當中的兩道輪廓迅速變得凝實起來，最後直接化作了格鬥家少女與重劍大漢的樣子。
「力量限制在五階以內了，你們注意點，別不小心撐炸了。」
「嘖，我又不傻，放心吧，咱保證在隊長下來前就把隊長看上的那傢伙完完整整地從裡面撈出來！」
女格鬥家少女拍著胸脯保證道，接著熟練地分出一部分精神力與靈魂能量進入到眼前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但力量相較於自己本體卻可以說是弱到可憐的投影當中，接著心念一動，帶著投影消失在了原地。
對他們這些常年混跡在前線的人而言，操控臨時製作的投影前往那些階位遠低於自己本體的投影進入中低階世界什麼的，早就不是什麼稀奇事了。
深淵當中有好些深淵生物都有將自己本體藏在某個世界屏障極其堅固，但階位又異常之低的世界當中的習慣，對付這類深淵生物，如果派低階契約者進去那就是在送死，畢竟對方本體是主動壓制階位，一旦解放，世界炸不炸不說，但進去的契約者肯定會沒命，這種時候，成本相對偏大、必須要到絕強才能解鎖使用、維持時間有限，但卻不會對使用者造成任何影響的烙印投影功能就變得異常好用了。
畢竟投影的成本再大也只是相對於製造的投影階位本身而言，比如一具五階的投影的價格放在五階裡面或許足夠讓最富有的五階契約者都傾家蕩產，可如果說這樣能夠換掉一隻至強級深淵生物的老巢的話，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喂，04296，我們這邊可先下去看熱鬧了，要是你那邊行動太慢導致吃不到樂園的補貼的話，可別怪兄弟幾個不給面子啊，哈哈！」
一聲爽快的大笑聲傳來，就見不遠處的另一隻絕強級隊伍已經全員都凝聚好了各自的投影，跟04296招呼了一句後便直接帶著各自的投影消失在原地。
「嘖嘖，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熱鬧，我也來湊一個！」
「算我一個，補貼什麼的都無所謂了，咱就想看看什麼倒霉娃子能在二階時掉進那種鬼地方還活下來的。」
一道又一道聽起來還算輕快的交談聲自平台上響起，很顯然，對他們這些早就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的人而言，眼前的情況雖然有些突兀，但卻談不上什麼緊張什麼的。
「看吧，我都說了禿子你完全沒必要那麼著急，有這麼多人在這，哪怕那傢伙真的嗝屁在了深淵裡，只要沒死太久的話估計都能救回來。」
百花望著平台上眾人的反應，攤了攤手，朝04296說道。
雖然他理解04296的情緒，但說實話，就憑眼下他們這個規模，別說對方還能活著發出求救信號了，哪怕真的化成灰了，只要烙印還能被回收，憑在場眾人的手段都有辦法救回來。
而且，有句話他還沒說出來。
那就是包括他自己在內，他相信在場不少絕強跟至強者都是因為好奇衍生世界層那邊究竟發生什麼事情，才全都這麼迫不及待地凝聚投影降維到衍生世界層的。
畢竟哪怕不提那批求救信號中還混進了個給大部分留下過『童年陰影』的名字，光是二階+深淵侵蝕區+活著發出了求救信號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都已經是一種新穎到足以讓人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的組合了。
說到底，在場眾人裡面，真正關心過那個名字的主人真正死活的，估計也就只有04296跟他兩個了。
這並不是在嘲諷其他人不把對方的性命當回事，實際上，只要接到了求救信號並派出了投影，哪怕再輕浮的至強者也絕對會竭盡全力去搜救，倘若現在只有一名絕強或至強者在這的話，對方絕對也會極度關心搜救對象的死活，尤其是當求救者還是一名『幼年』的先驅的時候。
但當匯聚了這麼多人在這裡後，說實話，除非是這裡走失了一名聖光的修女，不然想要嚴肅起來還就比炸超脫·原生世界還難了。
「所以，放輕鬆一點，這次跟我們那時候又不一樣，有這麼多人在這看著，你還怕會出什麼意外不成？」
百花掃了眼自己那早就已經成型的投影跟04296那已經成型了大半的投影，看向眼前的04296，無奈道。
04296聞言，看向了平台上已經安靜了大半的一眾強者們，沉默了一會兒後，輕嘆了口氣：
「也是，是我有些敏感過頭了。」
「只是……」
「沒想到，那小子竟然也會遇到這樣的事，這還真是……」
04296眺望著，凝視著遠處那仿佛能吞沒一切的黑暗，幾縷金色的雷弧自其瞳孔中躍動。
死海廢墟，二階，深淵侵蝕區，並且還剛好又是自己熟悉的人，甚至對方還剛好拿著那柄劍……
這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對他而言，能牽動的回憶實在有些過於不友好了，甚至可以說在既視感上和當年簡直一模一樣。
但就像百花說的那樣，這次的情況跟那一次並不相同。
那時的他們，直至最後都沒有等到任何救援，完全是靠著命大，在空間亂流中掉落到了那個地方才僥倖存活了下來。
而這一次，就如百花所說，有這麼多至強者坐鎮在這裡，面對一個剛發出不到十分鐘的救援信號，並且在場從時空繫到治療系再到聖光的修女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位離至強巔峰只差半步的超·頂尖至強坐鎮，這種情況下要是還救不下一個二階的新人的話，那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好了，你這邊的投影也搞定了，抓緊時間吧。」
「謝了。」
十數秒後，百花指了指眼前跟04296長得一模一樣的投影，隨口說道，04296聞言，簡單道了聲謝後心念一動，瞬間帶著投影一同消失在原地。
【提示：檢測到先驅正在降維至衍生世界層，因先驅當前階位已嚴重超出本世界層容納極限，如使用超出本世界階位力量，將立刻被排斥出本世界層】
淡藍色的文字提示聲自04296的視線邊緣划過，就見大量光怪陸離的景象自其視線中流轉著，而待到一切穩定下來時，一片宛若海洋一般、漂浮著數以千計的世界的奇特區域赫然呈現在其眼中。
【提示：檢測到先驅已進入特殊區域·死海廢墟，根據衍生世界管理條例第34-25-07條，因當前區域處於未公證狀態，先驅僅可對指定坐標進行探索】
死海廢墟……
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有機會回到這個地方。
04296望著眼前的景象，看著那垂直於自己眼前的漆黑海洋，短暫沉默了一會兒後，不再多想，迅速按照烙印界面上顯示的坐標找尋起來，最後目光停留在了海洋中心的那細小『塔尖』上。
居然掉到了那種地方嗎……
04296望著那近乎完全被漆黑海洋吞沒的世界，瞳孔微微一縮，沒有任何猶豫，心念一動，周圍瞬間出現一圈傳送陣的術式，接著一步邁出，眼前的景象頓時在傳送陣的光芒中變成一處由血紅色的天空與漆黑的大地組成的空蕩蕩的空間戰場。
戰場的四周，大量的深淵生物的殘骸隨意分布著，各種各樣的超凡能量在半空中肆虐，摧殘著這片脆弱的空間。
很顯然，這些都是在他之前抵達這裡的絕強與至強者投影留下的痕跡，畢竟哪怕目的是救人，但對一群與深淵生物廝殺了十幾乃至數十年的強者們而言，殲滅深淵生物這種事情幾乎已經是刻印進本能當中的習慣跟反應了。
【提示：檢測到先驅已抵達信號源，當前區域未發現需救援單位，是否展開廣域探……】
「開啟。」
簡單環顧了一圈空間戰場內的景象後，04296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激活了自己的廣域探查權限，下一秒，以他為中心，整個空間戰場乃至地下城空間的立體結構地圖都瞬間出現在了他的腦海當中。
在那裡麼……
迅速確認了這片空間的整體情況下後，04296看向斜下方的空間戰場的出口，身形瞬間化作一道金色的雷霆，伴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消失在原地，轉瞬間便掠過了數十層迷宮，然後……
——倏地停在了……更準確地說是被堵在了地圖上顯示的第四十二層迷宮的入口處。
只見一名名他所熟悉的強者們此刻不知為何，全都堵在了入口前，一個個聚精會神地盯著前方，臉上的神情有錯愕的、有不解的、有驚嘆的，也有欣慰與讚譽的，就仿佛前方正存在著什麼極其了不得的事物一般。
「喂，什麼情況？你們這些傢伙怎麼全都一個個杵在這不……」
04296看著眼前跟聚眾看戲似得一眾絕強與至強者們，直接走上前，正準備找站在最前方的女格鬥家少女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時，一聲清亮的錚鳴聲忽然傳入了他的腦海中：
鐺——！！
這是…交戰聲？！
已經快走到女格擋家少女身旁的04296聽到前方傳來的聲音，微微一怔，下意識地便朝著聲音的來源方向看去，然後……
如周圍的其他強者們一樣，直接楞在了那裡。
——那是怎樣一副光景？
——那是怎樣一幕的畫面？
好似一團猛烈燃燒著的火焰，又好似天空中飛馳而過的流星。
揮舞著充滿壓迫感的漆黑巨劍的青年，與以刀刃劃破長空的殺戮之影。
雙方不斷碰撞著，寸步不讓，自大地上交錯而過，在穹頂上展開驚心動魄的廝殺。
錚——！！
激烈的刀劍碰撞聲鏗鏘作響，血色的斬芒與漆黑的劍光化作戰場上的樂章，時而碰撞，時而折返，時而沖天而起，時而斬裂大地。
如暴雨般急驟，如雷鳴般震耳。
猶如於最絕望與黑暗的時刻忽然升起的激昂進行曲，攜著高亢的音調刺進04296的鼓膜，最後於整個迷宮內迴蕩著。
「我說…我們真的是來救援的吧？」
「應該…是吧……」
「話說…日天兄，那傢伙…真的是你之前說過的老弟嗎？」
「嗯……」
「但是…我記得日天兄你說，那傢伙才進了樂園半年多一點來著，而且還說他天賦不怎麼好……」
「那你覺得，他天賦好嗎……」
「……」
無人回答。
在場的強者們望著眼前的那一幕幕畫面，望著那已經完全進入忘我的交戰狀態中的黑髮青年，沒有一個人回答04296的那句反問。
天賦好嗎？
怎麼可能好。
他們又不是瞎子，以他們的權限跟階位，只要一個探查下去，像資質跟天賦這樣隱蔽級別不高的信息在他們眼前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
更別說，身為絕強或至強者的他們，一生中見過的天才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得出眼前這隻有二階的『雛鳥』在資質上究竟怎麼樣。
他們基本都看得出，黑髮青年的資質或許稱不上最差，但卻絕對跟好這個字沒什麼太大關係，屬於扔在樂園中一抓一大把的那種，並且那一大把中的大半估計都能比對方強上一點。
可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如此沉默，才如此專注地看著眼前這一場對他們而言其實充滿的破綻的戰鬥。
「04296…能說說，這傢伙在樂園中…究竟經歷了什麼嗎？」
人群中，有人發問。
04296聽到對方的提問聲，凝望著戰場上那道正拼盡所有與敵人交戰著的身影，瞳孔中倒映出對方手中的劍刃與長刀碰撞時產生的火花，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輕輕搖了搖頭，目光有些複雜地說道：
「我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
至少，在他的記憶中，對方本該還是一隻雛鳥，一隻需要慢慢學會飛行，還無法脫離成鳥庇護的『新生兒』。
或許取得了一些功績，或許經歷過一些苦難，但他記憶中的那些經歷，是絕對無法造就出眼前這幅光景，無法鍛鍊出那樣一種眼神的。
究竟要經歷怎樣的挫折才能鍛鍊出那樣的眼神？
究竟要遭遇怎樣的磨難才能錘鍊出那樣的意志？
「這個問題…只有他自己才能回答……」
04296喃喃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不知不覺間便看得入了神。
而位於人群後方，剛趕至沒多久的道袍青年望著戰場上的一幕，又望了望正位於戰場邊緣如他們這群人一樣全神貫注地觀望著的白衣青年劍客，臉上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看來，道極那小子似乎認識了一批不錯的朋友……
道袍青年欣慰的點著頭，沒有去打擾自己的弟子，而是如對方一般，正準備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這場戰鬥當時時，神色忽然一動，看向了某個無人注意的角落，眼中露出一抹詫異之色。
只見在那處無人關注的角落中，一名帶著灰鐵面具，身形籠罩在略有些破爛的斗蓬下的身影正坐在一處岩石上，用四條看上去略顯年輕的手臂在一張散發著古老氣息的畫板上繪畫著什麼。
居然…連繪畫者都引來了嗎？
道袍青年凝望著那四條手臂的人形身影，眼眸輕垂，如深潭般的眼眸中流轉過一抹深邃之色。
……
開始了。
星空下，凝望著『眼前』的景象的白袍書生望著頭頂那已經徹底匯聚於一處的因果，瞳孔中倒映出正在畫板上繪畫著什麼的四臂畫者的身影，沉默了一會兒後，移開了目光。
他很清楚，從作為歷史的見證與記錄者的「繪畫者」出現的那一刻開始，這一切就已經再沒有『挽回』二字可言。
「還真是…足夠激烈的回應啊？」
這是警告。
白袍書生很清楚，眼前的這一幕，不單單只是為了實現對方目的所必須經歷的一個過程，更是對方對於他這次出手的一種不滿與警告。
或許對方原本可以採用更加溫和的手段達成這一目的，但卻因為他的干預，讓對方選擇了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來強行讓那兩人獲得屬於自己命運。
是的，屬於自己的命運。
這並不是什麼比喻意義上的形容，而是切切實實的描述。
——事實上，如今的那兩人的命運，其實是「虛假」的。
他們的命運在鬼滅的那一刻就已經斷裂，可卻有人強行讓他們一路往前走下去，這是違背了因果與命運的「奇蹟」。
但一切「奇蹟」皆有代價，尤其是對不該擁有現在這種命運，對不該站在這裡，不該出現在這處舞台上的那兩人而言，其所做出的行為影響越大，那虛假的命運所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唯一的方法就是想辦法「弄假成真」，讓星界不得不承認那兩人此刻的命運是真實存在的，讓那兩人命運的份量大到不能被輕易地抹除或斬去。
而這條道路的難度，自然不需要多說。
從案例上來講，即使放在整個星界中，也罕有人真正敢這麼去做，同時也沒有幾個人有勇氣去那麼做。
至於實際成功的案例？這個就更不需要多言了，那已經是稀少到每一樁都能夠載入占卜體系教科書一般的存在。
其中大多數嘗試這麼做的人，都會直接死在最開始的起步階段，哪怕有極少數熬下來的，也會相繼被後續幾個階段淘汰掉。
因此，他本想藉助那另外幾人的因果，為那兩人提供暫時的庇護，給他們一點緩衝時間，用更合理的方式去熬過一開始的反噬期，用更加溫和的方式讓星界的命運與歷史接受這份「異常」的存在。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對方為了讓那兩人「真正」掌控屬於自己的命運，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不惜以整個罪血星為誘餌……
不惜讓本該還有一個月才會出現的死海廢墟提前現世……
不惜讓那本該在第一時間就崩塌掉的地下城空間以近乎奇蹟般的方式倖存下來……
不惜將那個存在的因果都引下場，讓一隻踏上技法極道者路線的深淵生物做基石……
不惜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只為了讓那兩人以最極端、最直接、最超乎想像的方式，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正確的時機下，一口氣扭改自身的「命運」。
此刻，這處舞台，已經是海量因果的匯聚之所。
幽冥、極道、天選、代行、群星、原罪、魔鐮、眾神、修女、守望、聖域、聖光、輪迴……
注視著這裡的那些至強者，注視著這裡的那些傳承者，乃至於正以這些人為錨點關注著這裡的一座座樂園……這所有的一切，如今已化作為了一處龐大到不可忽視的因果交織點，籠罩在舞台的上方。
如此龐大的因果，足以引來整個星界的注視，足以引來繪畫者的見證，而處在這樣的注視與見證下的兩人，一旦引起這份因果的認同，一旦在這樣的境況下取得自己的「偉業」，那麼，無論星界認同與否，無論那兩人此前的命運虛假與否，合理與否，屆時的星界都必須承認對方這份「命運」的份量。
換句話說——
只要成功，便意味著兩人徹底取得屬於自己的「命定」，從此往後，再也不需要依靠他人因果的庇護而活。
但相對的——
一旦失敗，那麼在如此龐大的因果下被見證了「敗舉」的二人，也必然會被斷定不具備那份資格，進而徹底喪失取得自己「命定」的機會，往後都只能活在他人的因果當中，以虛假的命運走完一生。
成，則往後的平庸也好，精彩也罷，皆屬於二人自己，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敗，則終其一生都只能苟活在他人命運的餘蔭下，如牆上藤蔓，他人的高度決定自己的高度，一生都只能活在他人的故事中，再無出頭之日。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豪賭。
一場他本想將其迴避掉的豪賭。
因為他很確信，一旦那兩人在這裡倒下，那麼那個存在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徹底喪失對那兩人的興趣，一如二十年前的那樣。
因此，他本想拖延更多的時間，本想在哪怕那兩人最終會失敗的前提下，儘可能地延緩這一天的到來。
但很可惜……
「終究還是失敗了嗎？」
白袍書生感嘆著，凝視著『眼前』那已經徹底成型的因果，在腦中思考著對方所做的每一環引導起來，最後輕輕搖了搖頭。
果然，單靠占卜術，想要彌補這份『經驗』上的差距，還是太過困難了。
占卜術再強，終究只能『看清』與占卜對象有關的事物。
換而言之，對於那些與占卜對象完全無關的事物，即使有著再高的占卜水平，也不可能預測得到。
——而這，便是『占卜』與『經驗』之間，不可逾越的差距。
只不過……
「呵，忽然感覺…這樣倒也不錯？」
一聲輕笑聲忽然自白袍書生口中傳來，就見其『注視』著自己『眼前』的景象，灰白色的瞳孔中流轉過一幅幅畫面，嘴角划過一抹笑意。
從勝負上來講，他確實敗了，而且敗得很慘。
但是……
從結果上而言，他之所以不惜冒著惹惱對方的風險也要出手干預，就是因為擔心那兩人無法從那傢伙的試煉中生存下來，擔心那個傢伙會再度陷入完全不可預測的狀態中。
而現在……
他也開始期待，這場盛大的好戲，究竟會如何落幕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