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裴元的明悟

2024-08-26 11:38:35 作者: 最愛睡覺
  第278章 裴元的明悟

  裴元有什麼好說的,這狗東西的壞心眼,路人皆知。

  裴元不理這話題,一口熱茶飲到肚裡,才看著那幾個士紳打扮的人物,好奇的向蕭韺問道,「你找他們幹什麼?索賄啊?」

  蕭韺聽了一陣咳嗽。

  這尼瑪,這狗東西說話可真難聽啊。

  蕭韺沒好氣的說道,「正事兒,有你一份。」

  不管是正事兒還是索賄,只要有自己一份,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裴元笑呵呵的左右招呼,「坐啊,一起坐啊。」

  都不用裴元示意,裴元帶來的那幾個穿著官袍帶刀的錦衣衛就開始趕人,替幾個士紳騰出位置。

  那些士紳們原本見蕭韺和氣,還對京中來的這些人印象大為改觀。

  見到這幫錦衣衛的窮兇惡相,才知道純粹是自作多情了。

  等他們戰戰兢兢的挨著兩人坐下,裴元才向蕭韺問道,「什麼好事兒?說來聽聽。」

  蕭韺也懶得理會裴元話里有沒有別的內涵,直接了當的說道,「就是我們繳獲的那些、那些軍資,不是不方便運輸嘛,我找縣令問了,尋來了這幾位在地方有名望的。他們可以幫我們處理掉。」

  裴元懂了,原來是那件事。

  這本來也是他今天出來轉的目的。

  聽到這裡,裴元心中一動。

  和自己尋找門路相比,向這些坐地戶攤派,顯然是更便捷更划算的方法。

  裴元粗估了下,打完仗後,他們三家每人分到的,大約值個五六萬兩銀子。

  這也不單是「大老虎」和「滿天星」最近剛刮到的,還有他們在霸州叛軍這一年多攢下的。

  裡面的散碎銀子還好說,找個銀匠鋪子可以直接重新融成銀錠。

  但是銅錢和不好攜帶的金銀製品就得設法處理掉了。

  銅錢體積大、價值低,但多少也是一筆錢。那些金銀製品一部分價值在工藝上,比純粹的金銀要貴一些,這部分價值也要通過交易兌現。

  偏偏這些東西總量價值龐大,如果統一出貨的話,不但拿不到好的成色比例,出貨也不會太流暢。

  但如果有這些坐地戶吃貨,那可就簡單了。

  銅錢本就是一個城市消費量最大的一部分。

  坐地戶們就可以找關係緊密的商人進行兌換,白銀的成色也能有保障。

  至於金銀製品,這些士紳們本身就是這類產品最大的消費終端,甚至可以直接消化掉。

  不要以為大明時商人是最有錢的。

  統治階級是哪一群人,哪一群人就最有錢,這是不破之真理。

  當今的統治階級乃是地主階級,所以最多的財富都在大大小小的地主手中。

  蕭韺能通過縣衙找到當地士紳解決這個問題,可謂是一下抓住了要害。

  裴千戶在利益面前,向來能屈能伸,當即如沐春風道,「如此甚好。有各位鄉賢相助,倒省了我們不少功夫。」

  眾鄉紳見這個不太好惹的忽然變臉,一時還有些不太適應,只唯唯諾諾而已。


  裴元又看著左右問道,「那他們兩個許了你們什麼好處啊?」

  「啊?」鄉紳們被這麼突兀的一問,都是神情微怔。

  見到眾人這個反應,裴元有些意外。

  「沒許好處啊?」

  蕭韺輕咳一聲,不悅的說道,「只是公平交易,沒你想的那麼多。」

  裴元攤攤手,「那我給你們的好處也沒啦。」

  那些鄉紳尷尬的笑笑,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裴元看向蕭韺,「什麼時候開始換?」

  蕭韺覺得這裴千戶離了戰場似乎有那麼一點不著調,也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

  他只能無奈道,「我們隨時都行,就看你了。」

  裴元笑著拍了拍蕭韺的肩膀,讚許道,「不錯嘛,不愧是共患難一場,還知道想著我。」

  蕭韺沒吭聲。

  還不是怕偷偷做了,被你記仇?

  裴元也不客氣,笑呵呵的看著眾人,「既然碰上就是緣分,要不先從我這裡開始?」

  蕭韺無語,事情都攤派到這些人頭上了,就是擠,這陽穀城也要給他們三個擠出銀子來。

  再說,他們又不是白拿,而是銅錢和金銀器物交換,這有什麼好爭搶的。

  幾個士紳聽了都看看蕭韺。

  裴元依舊搭著蕭韺的肩膀笑道,「看他幹嘛,我比他官大,走吧,先去我那兒。」

  幾個士紳見蕭韺也沒反應,便都乖乖起身。

  蕭韺掙脫了裴元的摟肩,說道,「我再去縣衙轉轉。讓這些人去完你那兒,直接去縣衙見我和谷公公。」

  裴元應道,「好,你先去吧。」

  等蕭韺走了,裴元便要帶著那些士紳去自己住的客棧。

  那些士紳見狀,連忙吩咐自己的隨從,快去喚來掌柜人手。

  裴元見狀詢問道,「離得遠嗎?」

  眾人都道不遠。

  裴元便陪著,在茶鋪多等了一會兒。

  等到那些士紳們的掌柜、手下都到齊了,裴元便領他們去了客棧。

  穿過前堂,進入後院,隨後讓守門的親衛開鎖,進了存放財物的小院落。

  進門之後,裴元還意外的看到了廂房中迷迷糊糊起來的程雷響。

  裴元先是有些震驚於程雷響如此勤勉,哪怕眼看就要高升了,狂歡之後,還不忘替老大站好最後一班崗。

  但想到程雷響會看事的性格,又覺得程雷響可能是怕昨夜的事情還有餘波。

  所以苟在這裡看守財物,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陳頭鐵就沒這個心眼子。

  裴元先是擺擺手,趕程雷響回去繼續補眠,隨後才將自己放置繳獲的那些輜重車推出了。

  那些裝著散碎銀子的車子已經提前放好,這一部分就沒必要估價了。

  裴元先讓人倒出大量銅錢來。

  那些跟著幹活的下人便一擁而上幫著穿繩記數。

  裴元見狀又將那些數目很大的金銀器物堆了出來,任由他們挑揀報價。


  這時便是那些掌柜們上場了,一個個拿著小稱定著重量。然後報出一個個或高或低的價格,整體的溢價大約在金銀本身的兩成溢價左右。

  裴元粗略看看,問題不大的便都應許。

  就這樣從早上到午間,最先盤點出來的是銅錢,大約折銀兩千餘兩。

  裴元讓人驗了樣銀成色,便讓有意的士紳直接拉走,拿銀子來交訖。

  銅錢的快速達成交易,也讓金銀器物的交易速度加快。

  裴元讓客棧送來吃食,眾人便在原地一起共進午餐,只是裴元沒碰酒,也沒喝鄉紳們的敬酒,倒是讓他們略有些不安。

  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金銀器物的交易也基本完成,總共作價三萬一千多兩。

  裴元估摸了下,那些散碎銀子應該也有個兩萬五千兩的樣子,這和自己預計的數字就很接近了。

  等笑呵呵的送他們離去,已經恢復了精神的程雷響過來問道,「大人,準備對付他們嗎?」

  裴元詫異,「何出此言?」

  程雷響也很難解釋自己想法的由來,他撓了撓頭,「可能是直覺吧。」

  不是什麼大事,裴元也沒必要瞞著自己的心腹。

  「我本以為這次合作算是一樁交換,還想給他們一點好處,沒想到真就這麼公平公正。蕭韺和谷大用他們也沒意識到那個問題。所以我給他們的好處,沒有了。」

  程雷響愣了愣,「大人說的問題是?」

  裴元看著那些士紳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小武松糾結了那麼多的本地青壯掘斷我們的道途,沒有本地鄉豪的幫助怎麼可能做到?現在那千餘戰俘就在我們手裡攥著,我們隨時可以按圖索驥,辦成大案!」

  「所有想要老子死的,老子一個也不放過!」

  程雷響愣了愣,這才意識到原本以為一切麻煩都消失了,原來該做的事情還沒做完。

  裴元又道,「谷大用和蕭韺這次算是講義氣,帶著我們一起玩。咱們就等到他們手中的財物變現完了再動手吧,咱們是一天,他們加起來兩天也差不多。兩天後,你就去找丁鴻,讓他用自己人秘密拷問那些帶回來的戰俘,問清楚他們是哪裡人,又是受了誰的命令跟隨小武松。」

  程雷響立刻肅然應是。

  裴元平靜道,「名單出來,拿給我。」

  這個名單有用,但裴元也不會現在用。

  現在追索的話,固然可以殺了仇人泄恨,說不定還能追到一大筆錢,但勢必也要和蕭韺、谷大用分潤。

  而且這件事提前發動的結果,反倒可能是蕭韺和谷大用幫著按下去。

  現在正是兩人謀求封伯的關鍵時機,一些事情還需要地方上的合作。

  他們是不會願意,現在就和陽穀翻臉的。

  裴元有了名單,等到這邊的事了了,還有回來收拾局面的時候。

  將自己的財富開心收好,算上之前自己的那一萬兩,總共就有六萬八千多兩了。

  裴元微微搖頭,開始感慨這宿命之力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

  自己終究還是擺脫不了押銀入京的結果。


  可怕!

  裴元感慨一番,又去了趟縣衙,赴了谷大用和蕭韺的宴請。

  陽穀知縣是個三甲老進士,為人頗為圓滑。

  宴席間,對裴元這個新出現的錦衣衛頭子也很熱情周到。

  裴元見他是個人才,便想賺入自己這邊。

  豈料話里話外剛露出點兒意思,蕭韺和谷大用就一起向他搖頭。

  宴後,蕭韺向裴元解釋了下。

  這老進士滑不留手,但其實一點兒也沒看上廠衛,酒場上的客套,切莫當真了。

  裴元大致猜到,八成是這兩人都向這老進士示好過了。

  裴元對此微微感嘆,那也沒什麼好說的。

  當年劉瑾在的時候,你瞧著試試。

  現在張永和楊一清結成了同盟,那些文官不用投奔廠衛就能自保,怎麼可能還會搭理閹黨的爛攤子。

  這麼一想,裴元越發為政治拼圖上的缺陷,感到的擔憂。

  缺乏文官的力量和體系支持,裴元就沒法從各處很好的收集資源,就算招攬了人才,也沒有可以容納這些人才,並給他們提供晉升的體系。

  長此以往,手中能存留的力量只會越來越弱。

  要知道,在政治上單打獨鬥,只有死路一條。

  何況裴元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裴元一場酒喝的不開心,反倒更蛋疼了。

  回客棧的路上,裴元一直在思索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人。

  政治上只有相似立場的抱團,沒有什麼忠誠可言,所以忠誠這一項不需要考慮。

  他也不在乎對方有多忠誠,只要能為其所用便可以。

  裴元現在想要的,是能熟悉世情的功利之輩。

  熟悉世情,就是能在裴千戶做決定的時候默默鼓掌,而不要跳出來說一些空洞沒用的話。

  功利之輩,往往有著較好的進取之心,是真正能做事的人。

  可是,人性如此複雜而遮掩,裴元又怎麼能從朝中的那麼多官員中,挑出自己想要的呢?

  裴元想了一會兒,沒得到結果。

  於是轉而把目光從結果投向了過程。

  能在大明朝廷正經當官的,除了小皇帝時代瘋狂推舉的那幾次,大多都是走過科舉路子的。

  那些走野路子的,裴元也不需要,他自己就是野路子。

  準確的說,裴元想要的也不是這些人,他想要的,是這些人背後所代表的那些社會認可。

  那麼把一個讀聖賢書的二甲、三甲進士變得熟悉世情,又功利的過程,又是怎麼樣的呢?

  裴元的思路一開,重新找到了頭緒。

  腦海中默默想著,給出了答案,那無疑是長期的沉淪和打壓。

  那麼繼續往上追溯,這一類人,又有什麼特點呢?

  是什麼人會長期的沉淪和被壓,又有什麼人會自認為沉淪和被打壓呢?

  那些大明的不平之輩又在何處呢?

  裴元想著,情不自禁的說出了四個字,「不平則鳴。」

  「什麼?」

  旁邊的親衛以為裴元要吩咐什麼,連忙湊過來問。

  裴元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腦海中想著「不平則鳴」四個字,又在心中默默的念了幾遍。

  所以。

  我千戶裴元,該如何讓你們鳴叫出來,讓我的雙目注視你們呢……

  裴元的悠遠目光落向北京城,腦海中浮現出了無限的想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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