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突遭變故,倒致使停滯的思維,時隔半月終於再次轉動,如旱田臨甘,暫時恢復了些許生氣,也記憶起許多遺忘的事。
季俞無比愕然,腦中剎時清明,脫離了先前詭異的狀態。
卻因面部肌肉壞死無法做出細微神色,只好徒自下意識張開嘴巴,以表震驚。
忽聞。
「未曾想不過一貧脊地,竟蘊育出這等造化,既被貧道撞上,真乃時也命也!」
隨之那道人負手信步走來,他得以能逐步看清來者相貌。
只見其面容清癯,長髯及尺,頗有幾分凜然之感,令人望而生畏;但雙頰灰敗,精神氣明顯欠佳,極像久病難醫般。
看著聞聲似耄耋,近觀卻鬢未涉白,一幅中年面目的道人,季俞心中大駭,尤其是在看清此人眼中愈發濃郁的笑意。
繼而猜測便是將要把他煉去修器,足過一月之久才姍姍來遲的均宜道人!
果不其然。
【叮。】
【檢測到預演關鍵人物出現,是否查看具體信息?】
哪裡容得擠出空隙查看,道人已至跟前站定,兩人目光甫一接觸,季俞便止不住惶恐起來。
均宜道人眼中審視意味明顯,不斷上下打量這具「殘屍」,絲毫沒去在意周遭異動。
前方不遠處有座屍堆,乃剛從崖邊拋落堆疊而成,正趕新鮮,自然吸引眾多屍鷲前來喙食。
很快,這麼一個個活生生,且唯一站立之人引起了畜生們騷動,四下密集圍滿一圈。
應是平時安逸慣了,吱呀亂叫中有幾隻還不待試探一二,突然凶相畢露,徑直飛撲而來。
隨後接下來一幕,可以算作是季俞自穿過來第一次真正見識到的神異力量,無比直觀。
卻見道人依舊,任屍鷲勢囂,視線從未偏移過一絲,泰然自若。
臨近了,也只是把負於背後的一隻手持在胸前,眼看爪子就要觸及,千鈞一髮之際,道人嘴唇翕動,抬眉斜撇。
瞬間,不管有的沒的,周圍數丈內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俱都驟然停住,同按下了暫停鍵一樣。
等季俞回過神來,範圍內除過他外,已無一物能撲騰,紛紛慘死當場,離的近的更是直接化作血霧,例如些個欲要撲食的扁毛畜生。
「安生些也好。」
均宜道人徐徐說道,對他而言實在不是什麼稀奇事。
說罷,伸手朝季俞攝來。
「真人道法高深,在下今日幸得一見,卻不知真人名謂!」
剛將行至途中一半的手頓住,均宜表情有些狐疑,緊緊盯著這具殘屍雙眼,未有其餘變化。
空氣陡然陷入安靜,仿佛只剩聒噪的飛禽不受限制。
季俞心中忐忑,顧不上驚喜為何實然通曉了此界言語,更不及痛斥廢物系統招來個瘟神。
事到如今,是真正意義上離死亡最近的時刻,清楚自己絕非那些天命之子,最後總能絕地逢生,所以接下來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想必再也沒有系統來救他,即便是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可俗話說:生死間有大恐怖,生於心,顯於身。
深深的恐懼席捲著他,卻因身體腐朽的緣故,思緒延緩的厲害,一時間大腦空白一片,不知該怎麼做才能擺脫險境。
「我...我...」
見對方面色漸變,緩緩收回了手,季俞急忙想再說點什麼,好趁熱打鐵。怎料因為緊張支支吾吾半晌也沒個連貫話,不由直感絕望。
「哈哈哈…」
突然!
道人開始仰天狂笑不止,一掃先前積攢的威勢,待好不容易停下後,便語氣振奮道:
「天不意天豈顧我,本斷無所及,卻偏偏誕有靈屍,還未先被人捷足先登,難道此所謂物極必反耶?」
「吾道興矣!吾道興矣!」
而後,簡直如同拎小雞仔般,單手一把將季俞拎至半空。
表情因為過於興奮,致使逐漸有癲狂之色攀上臉龐。
「憐爾幸生靈智,且就聽好了,我為散修士,自號均宜!」
這一字一句似同尖錐,深深刺擊著季俞,明明身體已是具死屍,卻有種從未有過的窒息感浮現,下意識掙紮起來。
均宜看著這一幕,不禁感慨,又有幾絲唏噓。
他本愚陋之人,幸能碰觸到修行,拜入明幻門,雖為魔教,但於他而言無有大礙,只一心向道。
於是靠著較好的根骨苦修大幾十載,和幾樁不俗的機緣,道行終於將破「聚元境」,一路摸爬滾打走來,此中艱險唯有自己清楚有多難熬。
如此,原本接下來只需再打磨些年月,一切便可水到渠成,順利破境,屆時再待術法大成,天下必有他均宜一席之地。
眼看勝利近在咫尺,倆月前卻不知從哪裡冒出個野小子來壞他好事。
不光竊取去自己珍貴的修行資糧,致使他破境延誤,還平白誣陷他做局蠶食一事。
偏偏事後經他所觀,那長教之女似傾心於其,於是兩人暗地相互勾結,黑白顛倒,任他百口莫辯,終因子虛烏有的罪狀身陷囹圄。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被個微末小修欺辱?
怒火攻心之下,當即發誓定要誅殺這對奸賊,亦為了數年苦修不付之東流,乾脆心一橫叛離了宗門。
遂又於臨行前布下「十殺陰雷法陣」伏殺掉修士數百,包含那長教之女「林曦瑤」,只可惜罪魁禍首不在,那喚作余獻的黃毛小兒!
所幸平日他從不與人結怨,一門心思苦修,故能以利托陳群、陳立兄弟暗中通告其行蹤,他則在外徘徊蹲守,伺機將之除而後快,以解心頭之恨。
此次也只是偶然途徑,或者說是為了躲避追殺,周旋至此。
故而發現這片屍地,便想看能不能集屍祭煉出一道「屍陰之氣」,好用來修復自家法寶,哪曾想陰差陽錯下...
「唉,真可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長嘆一聲後,以免夜長夢多,他決定儘快煉化。
緊接右手雙指合併,半瞌起眸子,佯作假寐狀,待積蓄完畢,迅速隔寸在靈屍身上描畫起符篆。
至於季俞徒勞掙扎了會兒,就慢慢失了反抗之心。
不同之前奮起搏鬥張㷛,二人堪稱完全不再一個層次,想通關竅之後,他反而莫名感到舒暢,死亡似乎沒那麼可怕了...
均宜自不作理會,很快專注將最一筆勾勒完畢,又持著細看了遍,當發現沒有疏忽之處,神情不由激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