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爺子腦子也亂的很,其實他不是太意外,只是對原配有些愧疚,有些事他懶得追究了,糊裡糊塗地過吧。閱讀
可景言說的對,老大一家太不安分了,韓建明這小畜生居然想害他親兒子,他不可能再姑息的。
沒等他發怒,宋嬸坐不住了,她衝到了韓玉柱面前,手裡還抓著把雞毛撣子,對著他沒頭沒腦地抽了下去。
「我說你們一家子怎麼看都不順眼呢,敢情是野種啊,臭不要臉的東西,明知道自己是野種還不夾著尾巴做人,還想和小川平起平坐?呸……你們是什麼東西?小川是正經的兒子,你們是野種,連小川腳趾頭都比不上,還想害我的小川,老娘打死你個狗東西!」
宋嬸憋好幾年火了,以前看在老爺子的面子上,對這一家不要臉的諸多忍讓,現在她不用忍了,對野種還客氣啥?
揍就是了。
她一口一個野種罵著,韓玉柱氣得想吐血,可又無可奈何,他的身世在老家很多人都知道,賴都賴不掉,眼看著日子越來越好過了,突然殺出這麼一出,老天爺在耍他啊!
韓玉柱狠狠地瞪著地上遍體鱗傷的兒子,要不是這逆子,他們一家還能過著安逸的好日子,就算每個月只有五塊錢補貼,那也比沒有強,而且單位的領導對他客客氣氣的,都是看老頭子的面子,以後若是沒了老頭子護著,他哪有現在輕鬆自在的日子過?
氣不打一處來的韓玉柱,在韓建明身上捶了幾拳,不爭氣的東西,怎麼就去招惹韓景言了呢?
可看到兒子氣息奄奄的可憐樣,韓玉柱心又軟了,抱著兒子哭了起來,這回真傷心了,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後悔莫及。
早知道會出這樣的茬子,他肯定老老實實地待在老家小縣城,一輩子都不來瀘城,小縣城雖然小點窮點,可有老頭子每個月寄的錢補貼,還有個穩定輕鬆的工作,他們一家在小縣城過得挺滋潤的,誰不羨慕他福氣好?
可現在……全完了,好日子也沒了。
他悔啊!
三天後,韓玉柱一家子灰溜溜地回老家了,韓建明也被帶回去了,韓景言當然不是放過了他,在韓玉柱一家還在火車上時,他便給韓玉柱所在的機械廠打了電話,也沒說什麼,只是略提了提韓玉柱的身世,還說韓建明性格頑劣,需要吃點苦頭才能壓壓性子。
機械廠的領導一聽就明白了,保證會嚴加管教韓玉柱,讓他端正思想,好好做人。
韓玉柱夫婦回到老家後,就開始上班了,以往對他們兩口子客客氣氣的領導,現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雞蛋裡挑骨頭一樣,他們本來就不是認真工作的人,以前看在韓家的面子,領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糊弄過去就行了。
現在自然不肯再糊弄,做錯了就罰,一個月下來,韓玉柱的工資都不夠罰的,史玉珍也一樣,兩口子的好日子到頭了,在廠里過得如履薄冰,度日如年。
苦苦熬了一年,韓玉柱實在吃不消了,他打小就好吃懶做,不是正經幹活的人,進了機械廠後也是遊手好閒,專挑輕省活干,每天都混日子,現在日子沒得混了,機械廠的活又髒又累,幹得好才有錢拿,干不好就得罰錢,韓玉柱一沒技術二吃不了苦,一個月干下來,工資還不如學徒工,一家四口在城裡都過不下去。
再加上廠里的人知道他沒了韓家撐腰,態度也立刻變了,和他們說話都陰陽怪氣的,韓建明在廠里還經常受其他大孩子的欺負,風言風語說個不停,說他們一家臭不要臉,鳩占鵲巢,死皮賴臉……云云。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戰戰兢兢地熬了一年,韓玉柱受不了了,帶著老婆孩子回老家種地了,在廠里上班也掙不了幾個錢,還不如回老家種地,有山有水有地,總不能餓死吧。
可殘酷的現實讓韓玉柱一家傻眼了,干農活比在機械廠幹活更苦更累,付出了汗水還不一定能有收穫,莊稼看天吃飯,風調雨順才有收穫。
而且這個時候是吃公社,大家都集體出工,韓玉柱連女人的工分都做不到,一家子勉強能吃個半飽,大女兒十六歲就許配人家了,等於是賣了,彩禮錢讓他們過了一段時間好日子,但大女兒被他們傷透了心,嫁出去後就和娘家斷絕了關係,過年過節都不回來,韓建明有時候餓狠了,想去姐姐家要點吃的,也被趕了出來,一滴水都沒給他喝。
大女兒的運氣還不錯,雖然是被爹娘賣了,但她遇上了厚道人家,丈夫年紀是大些,長得也不太好看,可心地好,還是手藝很好的泥水匠,每年能掙不少外快,大女兒手腳勤快,也會過日子,把家裡操持得井井有條,嫁過去三年就生了倆兒子,日子也過得紅紅火火的,夫妻感情極好,丈夫心疼她當姑娘時受的苦,掙的錢都讓媳婦管,家裡的事也都媳婦作主,他只管在外面幹活掙錢。
韓玉柱這邊卻過得水深火熱,他和史玉珍都不是干農活的人,掙的工分越來越少,韓建明只能停學出工,每天除了幹活還是幹活,吃不飽,穿不暖,還有無窮無盡的農活,韓建明無數次地回想起以往的好日子,每回想一次,他就悔不當初。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時光也不會倒流,他的好日子再不會來了,他這輩子註定要在山溝溝里過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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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景言一直都關注著這一家的情況,得知了韓建明的現狀,他很滿意,這種心術不正的人,一輩子守著山溝溝就好,如果韓建明再敢起壞心,他肯定不會再留情了。
時間過得很快,形勢也越來越來嚴峻,韓景川十歲時,城裡變得水深火熱,學校也停課了,正合韓景川的心意,他一點都不想上學,可他也沒高興太久,韓景言讓他待在家裡複習,每天規定的作業必須完成,而且韓景言比老師還嚴格,做不好就要抽皮帶,韓景川叫苦不迭,可又不敢反抗。
這天他又在練大字,隨著年紀增長,韓景言布置的大字是一天兩頁,韓景川的性子倒磨礪了不少,一筆狗爬字也漂亮多了。
「小川哥哥。」
小眉過來找他玩,她還在育紅班上學,姜曉峰也跟著韓景川一道學習,等學校恢復上課後再去上學。
五歲的小眉長高了不少,眉眼更加精緻,在姜長勝和莊玉蘭的呵護下,她的童年無憂無慮,沒有一點煩惱,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她媽做的菜實在太難吃了,還總是喜歡下廚,唉。
媽媽就不能安心地切人肉嗎?
下廚這種事還是讓奶奶干好了嘛。
小眉只敢在心裡吐槽,不敢當著莊玉蘭的面說,怕刺激媽媽幼小的心靈,她真是世上最最體貼懂事的女兒了。
看到小眉來了,韓景川也站不住了,加快了寫字速度,一寫快筆劃就有點飄了,韓景言過來了,拿著一根竹鞭,在他手上輕輕敲了下,沉聲道:「重新寫!」
「大哥!」
韓景川不滿抗議,這頁字帖他都寫一大半了。
「再廢話就重寫兩遍!」
韓景言面無表情,手裡的竹鞭晃了晃,韓景川嚇得縮緊了脖子,不敢抗議了,乖乖地重新寫大字,要不然他那狠心的大哥,能罰他寫一晚上。
小眉捂著嘴偷偷地笑,眉眼笑得彎彎的,小辮子一晃一晃的,韓景川沖她扮了個鬼臉,小眉笑得更大聲了,清脆如銅鈴的笑聲傳了老遠,韓景川跟著傻笑,韓景言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只不過一看向弟弟,又變得冷酷無情了。
這臭小子皮鬆的很,不抓緊一點不會成器。
終於寫好了兩頁大字,韓景言仔細檢查過後,才放行了。
「出去玩一個小時就回來寫作業。」
「知道了。」
韓景川的心早飛出去了,拽著小眉就往外跑,又嫌棄小眉跑得慢,就背了起來,十歲的他長高了一大截,看著像十四五歲的孩子,又高又壯實。
「小眉,我們去摘烏泡吃,我知道哪裡有。」
「我要吃。」
小眉一聽烏泡,眼睛都亮晶晶的,她最喜歡吃烏泡了,特別甜,好吃極了。
「那你親我一下。」
韓景川趁機提要求,小眉東張西望了下,爸爸不在,可以偷偷親一口小川哥哥,她像小雞啄米一樣,在韓景川臉上飛快地親了口,糊了他一臉口水。
「這邊再親一下。」
韓景川不太滿意,兩邊臉得對稱才行,小眉只得又親一下,這下好了,兩邊臉都糊滿了口水,可韓景川還不知足,還想再讓小眉親一下。
「不親了,煩死了!」
小眉不高興了,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嘟起小嘴板起了小臉,韓景川趕緊哄了幾句,這才哄得她眉開眼笑。
兩人去了大門口,那兒有幾株野刺莓,現在是七月,正是野刺莓成熟的季節,只不過刺莓長在斜坡上,還有尖利的刺,並不好采。
「我上去摘,小眉你在這兒等著。」
韓景川把小眉放在樹蔭下,他自己爬到斜坡那兒,還採了幾根野草,扯掉葉子,只留一根莖,將採下的紅通通的刺莓穿在草莖上,穿滿後就打個結,變成紅通通的草環,可以掛在手上。
沒多會兒,他便采了好幾串草環,臉上和胳膊上也被鋒利的茅草割了幾道血痕,不過韓景川壓根不在意,大院的孩子去山上玩,這兒割破點,那兒蹭破點皮,是常有的事,沒那麼嬌氣。
小眉看到這麼多的刺莓,開心極了,韓景川扯斷草結,一個一個餵她吃,自己不吃,看著小眉吃比他自己吃還高興。
「吃慢點兒,有的是呢。」
韓景川一邊給她擦路邊的汁,一邊投喂,小眉看到了他胳膊上的紅痕,呼呼地吹了幾口氣,「吹吹就不疼了。」
「一點都不疼,我可是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韓景川滿不在乎,這麼一點連傷都算不上,哪怕摔斷腿他都不會掉眼淚。
兩人站在樹蔭下,一個喂,一個吃,此時大門口來了個神情憔悴的中年女子,看著有點老,頭上都有白髮了,她想進去,但崗哨不讓她進。
「我找韓青山,韓景言和韓景川是我兒子,真的,我沒騙你,不信你讓他們出來。」林曼茹苦苦哀求。
自打另嫁後,她便再沒來過這兒,可現在她已經走投無路了,只有韓青山父子能幫她了,這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但崗哨是近兩年才調來的,根本不認識林曼茹,哪會信她的話,現在形勢這麼嚴峻,他得嚴防死守,決不能讓不法分子混進去。
「你說是就是了?韓首長的愛人我認識,根本不是你,你騙誰呢,趕緊走開,否則我要抓你了!」崗哨不客氣地呵斥。
林曼茹面色大變,她比以前更瘦了,可臉上卻長了不少皺紋,兩鬢還染了白霜,現在她也就四十出頭,可看著卻像五十多了,身上的衣服半新不舊的,款式也不新,和以往年輕漂亮又打扮時尚的樣子判若兩人。
小眉吃好了刺莓,韓景川背著她下了山,往大門口走去,崗哨看到他,立刻叫道:「小川,快來看看,認識這女人不?她說是你媽!」
林曼茹聞聲看了過來,她和韓青山離婚時,韓景川還在吃奶,這十年她也沒來看過一回,沒想到長這麼高了。
「小川,我是媽媽呀。」
林曼茹激動地叫著,想去抱韓景川,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
韓景川閃開了,沖崗哨不高興地吼道:「你眼瞎啊,我媽都不認識,這種神經病還不轟走?」
他媽在家裡給他包白菜粉絲餡的大包子呢,這個醜八怪女人肯定是神經病。
「小川,我真是你媽,我是林曼茹,你大哥肯定知道我的,小川,你幫我給你大哥帶個信,讓他見我一面。」
林曼茹在後面叫著,聲嘶力竭,韓景川已經跑進大院了,聽不到她聲音後才停下來,暗罵了聲晦氣,出門摘個刺莓都能碰到神經病。
「小眉怕不怕?」
韓景川擔心小丫頭害怕,回過頭就看見睡得呼呼響的小眉,嘟著嘴,睡得可愛極了,還流了點口水,不由樂了。
「真是個小豬。」
韓景川笑著嫌棄了句,卻放慢了速度,怕驚醒了背上的小丫頭。
晚上韓家吃飯時,韓景川提起了白天碰到了神經病女人,「還說是我媽,哼,我怎麼能連我媽都不認識了,神經病一個。」
韓青山和韓景言交換了眼神,宋嬸也變了臉色,擔心那個女人來和她搶小川。
「那女人還說了什麼?」韓景言問。
「沒說啥,就說她叫林曼啥來著,反正姓林,還讓我和大哥你說,大哥,她是誰啊?」
「一個神經病,別理她。」
韓景言不動聲色,夾了塊雞蛋放在他碗裡,韓景川信以為真,並沒當回事,大口地扒拉著飯,吃完飯他要帶小眉去玩捉迷藏的。
三天後,韓景言回來和韓老爺子回復了。
「我問過小姨了,她現在的丈夫有海外關係,住的房子充公了,那男人的工作也撤了,派去了農村改造,她和那男人離婚了,住回了外公那兒,可外公的成分也不行,她還是得去農村。」
韓景言三言兩語就說完了,口氣很平靜,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林曼茹離婚的時候,他已經十歲了,這女人對弟弟做的那些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韓老爺子為什麼要和那女人離婚。
如果林曼茹這十年能過來看看他和弟弟,哪怕人不來,托人帶些東西來也行,他也不至於這麼絕情,但這女人卻一次都沒來過,前些年她確實春風得意了一陣,但這兩年就倒霉了,一落難就想到他這兒子了,呵……他可沒這麼好說話。
「你小姨怎麼說?」韓青山問道。
「小姨說她只管爹娘。」
韓景言淡淡地說著,這些年她小姨和她媽也鬧僵了,徹底寒心了,小姨夫可以護住外公外婆,他也可以,但這個女人他也不想管,還是去農村吃點苦頭吧。
「那就隨她吧。」
韓青山嘆了口氣,沒再問了,他現在有老婆了,還是個母老虎,要是讓母老虎知道他管前頭老婆的事,肯定會偷偷給他下耗子藥的,這娘們真幹得出來。
算了,還是老命要緊,他可折騰不起了。
韓景言並沒去見林曼茹,托林曼薇給她帶了句話——
「當初你拋棄小川的時候,就應該明白,你和我們已經沒關係了。」
聽到這句話,林曼茹絕望了,她想再去找韓景言,可大院和研究所她都進不去,她也沒時間了,沒多久就被押去了農場,活了四十來年,她還從沒幹過這麼累的活,累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林曼茹真的後悔了,如果早知道有今日,她當年肯定不會和韓青山離婚的,肯定會好好養小兒子的,比起這些繁重的農活來,不能跳舞算什麼啊!
可如果是世上最難買到的,林曼茹再後悔也沒用了,她的一生毀在了她自己的作死上,每個選擇都是她自找的,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