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危難入神京
榮國府,榮慶堂。
這天大早,賈母就讓賈政將呈給懿章皇太后的請安摺子,上呈到通政司,經通政司規程轉送宮中。
至於什麼時候,能得到太后的回音,也只能耐心等待了。
這也是賈母儘快疏通榮國襲爵之事,唯一能想到和做到的辦法。
她這人是高樂寬心的日子,一輩子過得都是富貴優容的日子,從沒日夜擔憂掛心的習慣。
即便是承爵這樣的大事,她自己力所能及想了辦法做過,心裡也就暫時放下。
賈母和王夫人、王熙鳳說了些閒話,想到昨天東府請了神醫,給自己外孫女診脈的事。
便讓鴛鴦叫了黛玉等姊妹過來說話,因寶釵正在東府和姊妹們一起,便一起過來和賈母問安,賈母便去請了薛姨媽一起來閒坐。
眼下寶玉因受了賈政的杖責,如今還趴在床上養傷,要有好一段時間不能來榮慶堂膩歪。
於是,賈母最疼愛的角色便成了黛玉,姊妹們一進榮慶堂,她便叫了黛玉坐到她身邊。
說道:「玉兒,你前些日子剛病了一場,可是要好好保養,琮哥兒還算細心,還知道給你請好大夫瞧病。
日常配的人參養榮丸,紫鵑有沒有定時打發你吃,那藥丸慣能補身養氣的,對你的身子大有好處。」
王熙鳳知道賈母的請安摺子入了宮,便覺得賈璉襲爵的事情,十停已有了九停,心情也變得舒暢。
見賈母對黛玉如此關愛,也在一旁湊趣說道:「妹妹的丸藥要是不多了,打發人和我說,下月老太太正要配藥,我正好給你一起配了。
最近北邊的莊子正好來了一批好參,正好適合妹妹配藥用。」
黛玉笑道:「那就謝謝鳳姐姐了,不過我的手上還有半個月的量,等吃完了,以後就不用這人參養榮丸了。」
賈母奇道:「怎麼好端端就不吃了,耽擱了身子可怎麼辦。」
黛玉笑道:「老太太並不清楚,三哥哥昨日請來的張友朋先生,是位了不得的神醫,上次在揚州就治好了父親的病。
我的病灶和父親相似,因此得張大夫妙手,給我配製了一味三生養魂丸,能治我的不足之症,以後都不用吃那人參養榮丸。
只要服用三生養魂丸兩年時間,就能除了我的病根。」
賈母聽了欣喜,說道:「果然能這樣,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琮哥兒倒是辦了件利索事,兩年之後你正過了及笄之年,正是個好時候。」
黛玉聽了顏色微微一紅,隱約懂賈母話中的意思,雖然心中彆扭,想到賈琮一定會為她打算妥當,心中也就不太在意。
一旁王夫人聽了賈母這話,臉色微微陰沉,手上的念珠有些煩躁的轉動。
老太太說什么正是個好時候,不外乎到時候黛玉養好了身體,又到了及笄之年,老太太要給寶玉和黛玉撮合親事。
王夫人一向都不喜黛玉的形容氣度,就像她當初她剛進賈家,對那位金尊玉貴的小姑子,心存嫉妒不喜,如出一轍。
不外乎她們都是老太太的心尖尖,自己這做媳婦的只是個站規矩的外人。
在王夫人心中,只有外甥女寶釵,和自己血緣親近,才能真正是自己的貼心人,才是做兒媳的最佳人選。
自己的親侄女做了已做了大房媳婦,再讓自己外甥女做了自己兒媳,就算老太太還杵在那裡,這榮國府也是自己說了算。
但寶玉要是娶了老太太的親外孫女,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不要說自己在府上沒了依仗。
只怕自己那親侄女,都會見風使舵,去站老太太的風頭。
……
薛姨媽聽了賈母的話,笑道:「琮哥兒請的那個神醫,不僅能治林姑娘的病,還說能將那冷香丸的方子,做些補漏,能讓藥力提一二層。
說不定能就此去了寶釵舊疾的病根,我可真不知該如何謝琮哥兒了。」
賈母笑道:「這又值得什麼好謝的,都是家裡的至親,他們姊妹之間有個幫襯,都是他應該做的。」
王夫人對薛姨媽說道:「寶丫頭已到及笄之年,如今這冷香丸方子,經了神醫揣摩更妥當,身子也能養的更好些。
就像老太太說的那樣,這才正該是好時候,妹妹也要給她開始打算起來了。」
堂上眾人聽了這話,神情都有些怔然,怎麼好端端的王夫人突然提到寶釵的親事,而且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正坐在下首的寶釵一下羞紅了臉,微微皺了眉頭,低著頭不說話。
還沒等薛姨媽開口,賈母便笑道:「這話倒也在理,這養了姑娘家的,操心的事,總是要多些的。
賈母摸了摸身邊黛玉的鬢髮,說道:「女兒家到了及笄之年,的確要早些算計親事,這可是姑娘家一輩子頭等大事。
在這事情上面,如果是養了兒子,可就寬鬆了許多,就寶玉這樣的,雖明年也到了娶親年紀,卻還是個不省心的孩子。
雖說孝順懂事,但說話做事終歸還少些尺度,不然這次也不會因為幾句話,惹得宗人府上門。
所以我才會常說,寶玉命里不該早娶,便是這個意思,一定要他老子多教導幾年,等長穩妥了才好談親事,也省得他毛躁耽誤了人家姑娘。」
王夫人聽了這話,臉色一變,寶釵已是及笄之年,寶玉明年也到了十五,本來正是配親的好時候,就這樣還要等上幾年。
老太太說什麼寶玉還是個孩子,要長几年才談親事,這明擺著在說,看不上自己的外甥女。
堂上眾人有一個算一個,大家都是聰明人,就算黛玉這樣年少的,也是七竅玲瓏的,誰還聽出賈母話中的意思。
王熙鳳媚眼轉動,嘴角微微一翹,忍住不露一絲笑意。
心中卻幸災樂禍的想著,老太太和太太這是不動聲色交鋒了一回,太太也是死心眼,到現在居然對這事還不死心。
座中的寶釵更是滿腹尷尬,本來她這人周到知禮,但此刻心中卻有些著惱自己姨媽。
何必急赤白眼提這檔事,白白讓老太太擠兌,連累自己在姊妹面前也這般難堪,傳到琮兄弟耳朵了,還不知他會怎麼想。
寶釵自認早就看透了寶玉的為人,那裡能讓自己生出一絲歡喜,偏自己姨媽總拿自己做內宅爭鬥的由頭。
自己的終生之事,難道就這樣落在別人手中玩弄,總有一日要想個法子,斷了自己姨媽的念想。
一旁的薛姨媽聽了老太太和自己姐姐這番對話,想起昨天兒子那一番渾話,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
這時,林之孝家的進入堂中,說道:「老太太,老爺讓我傳話,通政司那邊給了老爺消息,老太太的問安摺子已傳進宮了。」
賈母聽了臉上歡喜,只要皇太后收到自己的摺子,只要在太上皇和皇上面前稍有提起,榮國襲爵之事便順理成章了。
她笑著對王熙鳳說道:「鳳丫頭,眼看著祖業新舊更迭,也是一樁喜事,這幾日你也預備著,給府上沖沖喜。」
王熙鳳聽了眉花眼笑,說道:「老太太放心好了,我一定辦得妥妥噹噹。」
賈母又對迎春說道:「二丫頭,當初琮哥兒下金陵辦差,你一個人在東府,玉兒和三丫頭過去陪你,如今琮哥兒也回府了。
她們姊妹一直住東府,禮數上多少有些不妥,你和琮哥兒說一聲,讓她們先搬回西府,里外都做個樣子。
姊妹們那天要去東府說笑,來回也是很便利的事。」
……
寧榮街,伯爵府。
二門外一處外書房,賈琮接了小廝送來的香茶,見江流進來,便將門外灑掃的婆子小廝都遣走,留他們安靜說話。
江流上前說道:「三爺,我按你的吩咐,去了那家宏椿皮貨,查看動靜,果然發現了不尋常的事。」
賈琮目光閃動,問道:「有什麼不妥嗎?」
江流說道:「這家宏椿皮貨,在大老爺過世後,照樣在開張營業。
但我發現鋪子裡的掌柜和夥計,全都換了新面孔,原來那些人不知去了哪裡。」
賈琮神情凝重,自從賈赦死後,西府的爵位承襲便有些反常,等到王熙鳳給迎春傳話,賈琮便知這事已有些急迫。
昨天他又聽迎春說,宗人府承爵消息一直沒動靜,老太太也急得坐不住了,特意給皇太后上了請安摺子,並讓賈政送入宮中。
這事賈母都親自下場,賈琮便知西府爵位承襲風險,已到了臨界點,會出現變故,幾乎是必定的,就是不知何時會爆發。
雖然他篤定西府爵位承襲受阻,對東府造成的衝擊和影響,應該十分有限,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他做一些準備總是沒錯的。
賈琮問道:「你可有查過,原來的掌柜和夥計都去了那裡。」
江流說道:「這事我花了些銀子,找了關係和人手查探,結果找到了原先店鋪掌柜的住處。
據他的家人說,那店鋪掌柜已一月沒回家了,家裡人十分懼怕,已報了鎮安府,但官府也找不到他的下落,其他夥計必定也是這個情形。」
賈琮心中一陣栗然,賈赦亡故一月有餘,那家皮貨店既然還在照常開張,而店鋪里原先的掌柜夥計,全部離奇失蹤。
賈琮突然想到,賈赦涉嫌盜運火槍的消息,是由金陵錦衣衛傳送入京,宏椿皮貨一事必定是錦衣衛主理。
如今宏椿皮貨出現這等怪異現象,能將事情做到這種程度,普通人絕對沒有這種能力,只能是錦衣衛的手筆。
據此看來,賈赦盜運遼東失去火槍,所造成的禍患,已到了爆發的邊緣。
賈琮對江流說道:「對宏椿皮貨的探查,到此為止,不要再去介入,以免引起注意。」
他滿腹心事的回來內院,正巧遇上迎春、黛玉、探春、惜春等姊妹從西府回來。
迎春又和賈琮說了方才榮慶堂上的事,老太太因賈琮已經回京,囑咐將黛玉和探春先搬回西府。
又因賈母的問安摺子入了內宮,已讓王熙鳳事先預備,準備用西府承爵之事,來給賈赦亡故之喪沖喜。
賈琮想到宏椿皮貨的出了這等異象,賈母居然還做富貴安康的美夢,心中不禁有些冷笑。
他不知道一旦事發,西府會出現什麼樣的變故,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自然不會讓黛玉和探春搬回西府涉險。
於是對迎春說道:「二姐姐,如今張大夫正在給林妹妹配製寶藥,他還會常過來給林妹妹診脈,依這妹妹的脈象,斟酌寶藥配製劑量。
這個節骨眼上,林妹妹搬回西府,張大夫診病可是多有不便,畢竟妹妹身子是一等重要,請二姐姐和老太太說明這個緣故。
等到張大夫的寶藥配製完成,再讓妹妹搬回西府不遲,我如今忙著春闈的事,二姐姐日常也忙著管著府上的事情。
讓三妹妹也再多住些時候,也好和林妹妹作伴,到時候一起搬回去就是。」
賈琮這話一說,黛玉和探春都聽出有些不對,因那日張友朋給黛玉把脈,探春也在場,她們兩人都清楚,張友朋並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不過兩人轉念一想,必定是賈琮不捨得她們這麼快搬走,所以才說這樣的話。
她們兩個自然都願意在東府多住些日子,所以都只是微微一笑,不去戳破賈琮的謊話。
那日張友朋診脈,迎春正好代替賈琮去榮慶堂應付,自然不知道張友朋當時說過什麼。
況且這些年迎春口裡心裡都是賈琮,自己兄弟不管說什麼,她都覺得是沒錯的,自然也毫無異議。
況且在東府多黛玉、探春兩個作伴,迎春還求之不得,只說等下就去和老太太說去,老太太看重林妹妹的身子,自然無有不允的。
賈琮看到跟著迎春身邊的惜春,笑道:「惜春小妹妹如今也不小了,可不能光顧著玩,明天開始跟著三哥哥讀書。
我親自給你開蒙,這些日子暫時不回西府了,老太太必定也願意,省得你來回跑耽擱時間,都在二姐姐那裡住著就是。」
探春聽了這話,微微一愣,黛玉一雙明眸眨了眨,突然覺得三哥哥今天有點古怪,好像要把姊妹們都圈在東府似的。
……
神京,宏德門,幾匹快馬飛快向城門衝來,馬上的騎士皆身穿便服,身材健壯,看起來不像是普通人。
這些人的馬鞍上都掛著形狀狹長的單刀,只是刀柄和刀鞘都纏了布條,讓人看不出單刀的具體形狀。
幾個騎士臉上都神色焦急,各自全力策馬狂奔,即使快要接近城門,也沒怎麼降低馬速。
馬蹄厭棄大片煙塵,在同樣入城的人流中引起不小的騷動。
守護城門的兵卒,見到這四匹快馬接近城門,卻依舊不降低半點馬速,似乎要一口氣衝過城門。
如此入城的梟然氣勢,不得不讓守城軍士,心生警惕,一堆人手持長矛列隊攔阻,另外幾個人抬了拒馬堵住城門,以防來人快馬衝擊。
幾個騎士看到守城軍士了列隊攔阻,為首的騎士眉頭緊皺,不耐煩的掏出枚黑沉鐵牌,不耐煩的扔向為首的守城隊正。
「錦衣衛辦理緊急軍務,耽擱了事情,你們幾個腦袋擔待!」
幾個攔阻的守城軍士,見那騎士言語囂張,殺氣騰騰,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各自信中都是一驚。
但凡守城軍卒,日常見過各種形形色色人物,多少也學會了些察言觀色的本事,來人自稱錦衣衛,又這等囂張,一看便是不好惹了。
那守城隊正忙不迭借住對方扔來的鐵牌,拿在手中一看,心中微微一驚,那是一塊錦衣衛詔令鐵牌。
錦衣衛一旦有秘昭軍令之事,都會隨身攜帶此令牌,所有城門關卡,一律不得阻撓。
那守城隊正記得前不久,這樣的場景也遇到一次,這段時間錦衣衛好像很不消停,也不知誰家很快要遭殃。
那隊正連忙賠笑交還令牌,連忙讓手下搬開城門口拒馬,又趕豬一樣驅散城門洞裡的行人。
那幾匹錦衣衛便衣快馬,揚鞭奮蹄,飛快衝進城門,揚起漫天煙塵,將後面幾個守城軍卒嗆得連連咳嗽。
其中一個守城軍卒,神情不滿的望著遠去的快馬,啐了一口。
他對那隊正說道:「張哥,那幾個小子是不是在胡吹大氣,丟一塊鐵牌,就說自己有什麼軍國大事,都糊弄鬼呢。」
那隊正不耐煩的訓斥:「你就閉嘴吧,小心禍從口出,我看八成是真的,你沒看他們騎的是什麼馬?」
那守城的軍卒搔了搔頭髮,說道:「他們騎的馬倒是挺健壯的,也沒其他特別的吧?」
那守城隊正恥笑道:「你這小子守了兩年城門了,怎麼還像沒睡醒一樣,什麼緣故都看不出來。
那幾騎都是風塵僕僕,都是經過遠途跋涉,而且他們騎的都是正經軍馬,馬屁股上都還烙著軍印,那是大同邊軍的印號。
他們說有緊急軍務,八成是真的,難道是大同九邊出了什麼狀況,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是大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