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先看向從卡車副駕駛室跳下來的郵遞員。
「同志，您也跟著過來啦，麻煩您了……」
「沒事兒，沒事兒，位置不好找，我怕說的不准，再弄差了。」
蘇木跟郵遞員表達謝意後，才轉過頭。
「還有一些，在林子那邊呢。」
蘇木指了指山坡後面。
現在一共四個人。
司機、運輸隊隊長、郵遞員以及後勤主任蘇木。
「多搬兩趟吧，大傢伙加把勁兒。」
如果沒有運輸隊長臨場變臉的戲碼，蘇木大可以展現一下『神力』。
幾頭野豬而已，一手一隻都輕輕鬆鬆。
如果卡車沒有斗篷，蘇木甚至可以一腳踹一隻，全給精準的踹到車斗上去。
車斗大小固定的，野豬個頭小的二百多斤，大的那一隻足足500斤還得富裕些。
如果野豬是足球，車斗是門的話……
球大門小，此消彼長。
這種射門比例，國足練上一千年也白搭。
吃海參撐死也做不到。
「多搬兩趟？」
運輸隊長看了看地上兩個筐子，不以為意的抬腿，伸腳，碰了兩下。
「你幹什麼？」
蘇木怒斥道。
運輸隊長變了臉色。
被人這麼訓斥，他臉上掛不住。
好賴他也是個運輸隊長，年齡也比蘇木大得多。
一路過來時，一路上老師傅的姿態擺的很大，架子端起來，被一個毛頭小子當著別人面訓斥，立刻就想要翻臉。
可想到自家的事情。
再想一想眼前這位能跟風頭最盛的採購科長和黃副院長掰手腕……
氣焰就立馬降了下來。
「沒怎麼用力，沒用力。就是碰一下，感受感受重量。」
「一筐50個雞蛋，兩筐，一共100個。碰碎了，算你的。」
蘇木撂下一句話。
嚇得運輸隊長一激靈。
「雞，雞蛋？」
「這些都是雞蛋？」
按道理，100個雞蛋不算大新聞。
對於一個學校，一個機構，甚至一個小小的食堂，都算不得什麼。
可現在是什麼時候？
別說雞蛋了，米粒都要數著數下鍋，最困難的頭兩年。
人們應付災荒還不算有經驗。
難受著呢。
這種時候，就像是沙漠裡行走了四五天，彈盡糧絕的時候突然發現了半瓶礦泉水。
擱在平時，半瓶礦泉水算個球啊。
但如果已經斷水大半天呢？
這半瓶礦泉水就是好幾個人續命的靈藥。
運輸隊長嚇了一跳。
下意識就想要給自己一個大耳瓜子。
這要是真踹碎了一顆兩顆，自己怎麼賠？
這不開玩樂嘛。
「雞蛋最後搬，先來這邊……」
蘇木遠遠走開，走到半路，轉頭朝著運輸隊長喊道。
郵遞員也抻著脖子往框子裡看呢。
眼裡的羨慕不加掩飾。
聽到蘇木的喊話，運輸隊長立馬屁顛屁顛過去了。
無比的溫順。
郵遞員不知怎麼的，也被蘇木的聲音所攝，跟著跑了過去。
往坡上走，繞過陡坡，看向林子邊緣。
郵遞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這尼瑪是啥？
竟然是肉山！
肉山！
白森森的獠牙，黑黝黝的鎧甲。
鬃毛豬頭起碼有兩三個。
簡直發了啊。
看著像是一個小型野豬群被斬殺了似的。
郵遞員很不堪。
一邊瞪大了眼珠子。
一邊張大了嘴。
哈喇子呼呼的流。
看到髒兮兮的野豬，便仿佛已經吃到了油汪汪的酸菜燉豬肉。
郵遞員的不堪並不是惟一的。
學校過來的司機早一步來到這裡，哈喇子已經流到肚臍眼位置了。
運輸隊長也是同樣的流程。
先被驚得深吸一口氣。
結果年紀終歸是大了。
吸的涼氣太多，胸腔沒憋住，咳咳咳的一頓輸出。
不僅自己整的挺難受，咳的眼冒金星。
還連帶破壞了司機和郵遞員的YY。
讓他們從震驚和幻想中清醒過來。
「蘇主任，這，這些是……」
「嗯，是咱們食堂接下來一段時間的食材。四頭野豬，三大隻一小隻，最大的那隻起碼有500多斤，出三百斤料綽綽有餘……」
蘇木站在坡上，指著迭羅漢的一堆野豬屍體說著，頗有點指點江山的意味。
「後面還有三個麻袋，裡面都是已經處理好了的白條雞。」
「還有啊？」
「豬，雞還有雞蛋，小哥兒你可能不知道，我空降京城航空學院，我們學院的黃副院長和採購科科長都挺不服氣呢，我們互相立下了軍令狀……」
嗯，蘇木有九成的實話實說。
採購科科長肯定會隨著蘇主任拉這一車物資回學校而落下馬來。
這是軍令狀。
這個年代，但凡立下這玩意兒，效果就比法律還要管用。
畢竟大半個京城的管理層，都是退伍軍人轉業安置。
軍人的作風和習性都帶過來了。
軍令狀立下。
即便最後立軍令狀的本人想要反悔，也多的是人阻止他。
有些先例，斷然不能輕易開啟。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開啟，後果難料。
無論如何，必然不會是管理層想要希望看到的結果。
只是，蘇木故意含糊其辭。
黃副院長是作保。
看似中立，實則大家都懂。
黃副院長在那個時候站出來，就已經是擺明車馬給供銷科科長站台了。
一榮皆榮，一損皆損。
可退一萬步說，黃副院長確實沒有立軍令狀。
無論蘇木成功與否，按道理不會影響到他。
頂多以後工作低調一點，從暗處走向了明處而已。
可蘇木當著別人這麼說。
這個別人，還是到處跑的郵遞員……
意思就真不一定了。
古人云，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黃副院長自己知道沒立軍令狀，可如果外面所有人都認為他立過軍令狀呢？
就算他狡辯成功。
可幫著別人的下屬站台，一起攻擊別人的直接領導。
這叫什麼？
明顯是掀桌子行為。
破壞大家都要刻板遵守的遊戲規則。
既然你已經下了場，就不要害怕黃泥掉褲襠，所有人都把它當屎。
蘇木現在只是隨口跟郵遞員說。
待會兒將食材送回學校，食堂清點完入庫。
有了記錄。
蘇木還要回四合院說一說。
有償讓陳大奎他們去講一講。
官媒的威懾力還有待發展，可單論京城一地，胡同串子才是這個年景最具有殺傷性的輿論武器。
其效率、威力，不可用言語來描述。
四頭野豬屍體差點沒把運輸隊長和郵遞員累趴下。
蘇木當即借花獻佛，用5枚雞蛋獎勵即將發力擔任力工的郵遞員。
果然，郵遞員在得知自己能拿走五枚雞蛋的消息後，爆發了無窮的偉力。
起初和司機、運輸隊隊長一起扛不動的次大號野豬，緊緊跟蘇主任兩個人一前一後，就愣是給一口氣抬到車屁股底下了。
然後又是最大號的那一隻。
搬完了兩頭野豬屍體。
郵遞員累得幾乎虛脫，靠在車輪輪胎上，瘋狂的喘息著。
他雙臂和大腿都微微顫抖。
剛剛為了5個雞蛋，也真的是拼了。
因為現在的雞蛋是非賣品。
或者街道辦獎勵孕婦和老人，或者醫院開批條才能領一兩枚當營養。
是的。
沒有看錯。
雞蛋在當下是藥用營養品，跟它類似的，還有黃豆。
5枚雞蛋，郵遞員覺得今天自己簡直不要太幸運。
能撈到這種機會。
「你先休息。幫我看著點人。」
蘇木拍了拍郵遞員的肩頭，又向後免山坡看了一眼。
運輸隊隊長和司機剛剛走下去，他們也負責兩頭野豬屍體，只不過是最小的兩隻。
為了平衡分配，他們倆還要加上三個麻袋。
麻袋裡都是白條雞。
郵遞員不明所以。
疑惑的看向蘇木。
卻見蘇木朝著他眨了眨眼。
彎腰，伸手。
一隻手就將最重的那隻野豬拎起來，輕輕一掄，野豬像是活了似的，歡騰著一頭扎進車斗里。
「你，你，這，你……」
郵遞員瞪大了眼珠子，舌頭打結，結結巴巴說不完整話。
「噓。」
蘇木又眨了眨眼。
同樣的動作，再次演繹了一遍。
彎腰，伸手，起身，一掄。
次大的那隻豬也丟了上去。
搞定收工。
「蘇主任，你這，這也太厲害了吧……」
「聽沒聽過天生神力？」
「楚霸王項羽？」
郵遞員還挺有意思，有點學識啊。
「嗯，項羽，或者李元霸那種……」
「李元霸是誰？」
郵遞員眼神迷茫。
好吧，有點超前了。
港島那邊的小說沒傳過來呢。
嗯，好像都還沒來得及創作吧。
蘇木無所謂的笑了笑。
「你得保密啊。」
「放心吧，蘇主任，您是好人。」
「哈哈，好與壞，也得分對什麼樣的人。」
蘇木哈哈大笑。
郵遞員眨了眨眼，腦子裡莫名響起一句話：對待同志我們要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我們要……
郵遞員打了個激靈。
現在和平了。
解放了。
哪裡有敵人。
都是同志們。
都是同志們呀。
「蘇主任，其實這幾頭野豬不是獵戶打的吧？」
次大的那隻野豬頭是碎的。
郵遞員拽的就是前豬腿，路上不小心摸過一把。
感覺不像是被擊殺的，更像是被人一拳砸死。
蘇木莞爾一笑。
「你倒是敢想，我可沒那麼大本事。」
有時候膽大心細就對了。
或許連郵遞員自己也永遠不會明白，他的猜測其實已經無限接近真相。
卻又因為自己的不自信而與之擦肩而過。
倒也有趣。
三個麻袋的白條雞，蘇木去幫了一趟。
他也喊上了郵遞員。
兩人拎了一個袋子回來。
原本的分配是蘇木和郵遞員負責最大的兩頭野豬。
運輸隊隊長和司機分擔剩餘所有。
兩隻小一些的野豬和三個麻袋白條雞。
實際上，中間的兩頭野豬一般大。
蘇木心裡自然有桿秤。
一隻419斤，一隻423斤。
差距真的不大。
不過小的那一隻剛剛滿300斤，在蘇木外婆的小院空間裡算是個幼崽。
連老豹子娃娃的娃娃都會當沒長大放掉先養著……
蘇木這回和郵遞員又一起幫著分擔了一個袋子。
他們心裡就得有數。
話說運輸隊隊長和司機也累不輕快。
最後兩筐子雞蛋也是蘇木和郵遞員搬到車斗上去的。
「蘇主任，你們去副駕駛，我在車斗看著點。」
最後，運輸隊隊長可能也是處於愧疚心理，或者也是考慮了卡車副駕駛只能坐倆人的情況。
主動申請去車斗看護兩筐雞蛋。
運輸車缺少固定雞蛋筐子的鐵環和繩索，有人看著確實更放心一些。
蘇木沒有客套，倒是從兜里掏出一盒華子。
先給郵遞員和司機散了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後，將小半包丟給了運輸隊隊長。
「回去這一路你最辛苦，煙歸你，拿去抽。」
「哎，謝謝，謝謝蘇主任。」
硬朗的漢子扛麻袋沒累垮，抬野豬沒累趴，一開始被訓斥還差點翻臉。
結果半包華子就給干紅了眼眶。
就差淚眼汪汪雙手抱拳下跪，大喊一聲：主公！~
呃，串戲了。
但意思差不多。
起碼接了煙盒的那一刻，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
就不知道在車斗里晃悠一路，被冷風吹一路，會不會重新清醒。
運輸車低調的回到京城航空學院。
在大門口，郵遞員下了車。
運輸隊隊長從車斗遞了兩回，給郵遞員拿了五枚雞蛋。
心裡還在盤算。
如果待會兒到了食堂，盤數的時候差五個不到100枚，也得算100枚。
讓郵遞員幫著扛食材，弄到車斗上來。
這事值不值五枚雞蛋姑且不論。
但為學校辦事，給運輸隊減少負擔，不應該讓後勤蘇主任自掏腰包。
即便不算在學校身上，也得攤牌到運輸隊身上。
不能讓蘇主任一個人受委屈。
郵遞員懷抱五枚雞蛋，來不及往兜里揣，先跑到車頭跟副駕駛上的蘇木打招呼。
「蘇主任，我走了，以後要是有需要，您隨時喊我。」
蘇木笑著擺手，跟郵遞員再見。
卡車再次在轟轟隆隆聲中消失在學校里，自然是去了後勤食堂倉庫那邊。
進了學校，就不怕人手不夠了。
食堂後廚那邊聞風幾乎是全體出動。
最後那頭大野豬，幾乎是七八個人十五六隻手才從車斗接了下來。
「嚯，這麼重，怎麼也得四五百斤吧？你們怎麼弄車斗上去的？」
食堂主任偷偷問運輸隊隊長。
「中間找了郵遞員，和蘇主任兩個人架上去的。」
運輸隊隊長現在說『蘇主任』的語氣，可瓷實的很吶。(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