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遺腹子
咄——咄咄!
木板敲擊的聲音讓蘇木從迷迷糊糊中醒來。
看見的是兩根胳膊粗的原木撐著的一塊木板。
衣服穿在身上,蓋得被子很薄,整個人都已經涼透了。
私自搭建的小屋,比狗窩好不到哪裡去。
閉上眼睛,微微嘆了口氣。
咄咄!咄咄咄!
敲門的聲音再次響起。
能感受到外面那人的不耐煩。
「醒了。」
「醒了就快點,磨磨唧唧的。」
腳步聲傳來,逐漸遠去。
喀嚓一聲。
是東廂房棉帘子中間的窄木跟門的輕微撞擊聲。
蘇川軍進屋了。
悶著爐子的那間屋裡,肯定是暖和的。
有棉帘子罩著門縫呢。
蘇木掀開被子坐起來。
腦袋距離屋頂已經很接近了。
這個高度,是不允許他站起身來的。
轉身坐到床側。
屁股底下嗤嗤的摩擦聲。
是床上鋪的蘆葦乾草的碾壓聲。
摸索著把棉衣套在身上,蘇木彎著腰挪到床尾,不用起身,伸手一推,門開了。
天色烏漆嘛黑著。
分不出是夜晚還是凌晨。
蘇木大腿用力,起身的同時,小半步跨出,也就出了屋。
回頭關上木板門。
小屋靠牆搭建的最高處也僅僅跟蘇木鼻樑齊平。
上一世自家別墅的狗窩,都比這個要闊氣。
蘇木是一名幸運的穿越者。
因為他親眼目睹了許多靈魂在穿越過程中泯滅。
他卻幸運的憑藉那些泯滅靈魂逸散的能量堅持了下來。
不過,好運總有頭。
而且都說投胎是個技術活。
更何況這種半路投胎,更考驗技術和運氣。
蘇木的好運在穿越結束的那一刻仿佛已耗盡。
他最終的身份是一個在母親懷孕期間失去父親的遺腹子。
悲哀的是,他還再次擁有了一位在營造廠當木匠的養父。
不僅有個只大他幾個月的異父異母的大哥,還有了一個異父同母、害他高小畢業就沒能繼續讀初中的弟弟。
不是最慘就是更慘。
此時,名義大哥蘇勝利還在暖和的屋裡呼呼大睡。
他卻要被薅起來,到鬼市換粗糧。
這就是一個即將16歲的少年正在經歷的生活。
給穿越眾丟臉了。
蘇木吸了一口涼氣,寒冷入口,直戳心窩子。
拎起旁邊十來斤的小面袋子,向著大院門口走去。
誰讓他沒金手指幫襯呢。
穿過來都快倆月了,連頓飽飯還沒吃到過呢。
戴什麼手錶!要什麼自行車!
鬼市又叫曉市,破曉的曉。
後世有句話,想要了解老京城的特色,就去老京城人都愛逛的市場。
說的就是曉市。
鬼市不能說逛,要說『趟』。
夜半三點鐘自然而然的開市,天剛一擦亮就像晨風吹霧一般自然就散了。
倒是應了那句:「半夜而合,雞鳴而散」。
期間無人組織也無人管理。
一個『趟』字,道盡了這類市場的風險。
讓一個16歲的孩子來單獨承擔這種風險,也能想像蘇木在這個家裡的地位。
蘇木輕車熟路來到東曉市。
他已經不是頭一次了,心理建設很充足。
這條街已經熙熙攘攘堆滿了人,不過無論蹲在路側的攤販還是遊走的顧客,都沒什麼聲音。
這條街有幾盞路燈,每相隔幾十米就有個25度的燈泡亮著,燈光微弱。
遊走的,或者攤販也都有掐到很小的燈籠,也有幾個零星拿了手電筒的。
遠遠看去,還真有鬼影重重的既視感。
悄無聲息的匯入了人群中,蘇木眸子裡的神采亮了許多。
就像是回到了上一世剛創業期間,鼻息之間都是熟悉的味道。
濃濃的商業氣息。
古往今來,交易不外乎低買高賣。
而特殊的票證時期,是沒有官方給這個市場的產品進行定價的。
所以也就有了產品品類的差異化。
再加上鬼市有著「看貨不問價、照物不照人」的規矩,就又給了蘇木可操作空間。
鬼市從開市到結束,從來都不會有嘈雜聲,整個過程都出奇的安靜。
路側的攤主也不會介紹和大聲吆喝,甚至一句話都不說,就用點頭和搖頭來表示。
蘇木先是從東到西溜達了一圈,心裡有了數之後,就開始了他習慣性的操作。
他的任務是把白面換粗糧,也就是白薯。
一般情況下1斤細糧能換2斤半粗糧,但上周京城日報報導說全市供應1500萬斤白薯,也影響了粗糧置換的價格比例。
昨晚蘇川軍給蘇木定的是30斤的量。
幾乎到了1:3。
這難不倒蘇木。
要知道鬼市之所以叫鬼市,之所以有一些奇葩的規矩,也不是空穴來風的。
有人是純粹為了生計,就像是蘇木家。
有人是為了打牙祭。
有的人是因為職務之便有一些稀缺的物資票據想要更換……
這裡面可操作空間就大了去了。
蘇木換了四回,就遇到了奶粉票。
意外之喜不就來了嘛。
西頭那個戴眼鏡的穿四個兜中山裝的中年,剛才蘇木經過時聞到了他身上的奶汁味兒。
九成九十家有幼崽要哺乳。
蘇木走到中年人身邊,拿出奶粉票晃了兩下。
兩人心有靈犀的來到一個角落。
中年人從兜里掏出一塊灰格子的手絹,探手進去,蘇木也跟著做同樣的動作。
半晌。
蘇木搖搖頭。
手帕的作用是遮擋。
裡面用手勢表示數字,先伸一根手指是『元』,再伸二根手指是『角』。
中年人見蘇木對價格不滿意,也很是猶豫。
就在蘇木躊躇不決,打算調整價碼的時候,中年人從左上口袋拿出了幾毛錢和兩張票。
一副手套票和一副膠鞋票。
蘇木在手帕下又做了個手勢。
中年人點點頭,下意識的舒了一口氣。
家中媳婦奶水不足,孩子餓的整天哭,地瓜粥也不能一直喝。
可憐天下父母心吧。
蘇木回到東頭,交易了30斤白薯,扛在肩上。
回家交差之前,可以去隔壁早市上吃個火燒,喝一大碗豬肉粉。
也才1毛錢。
每周三的鬼市,蘇木都要來幫著家裡換口糧,也是給他自己換口糧。
雖然糧本上粗糧細糧都有定量可以領,但蘇木是『沒資格』吃細糧的。
權當是為那些年讀初小和高小所花的學費的一種補償……吧。
好在每次蘇木都能憑藉敏銳的嗅覺和細緻的觀察,多分一杯羹。
有時兩三毛,有時塊八毛。
今天運氣好,相當於8斤豬肉的外塊入了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