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此去京城,前途未卜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遠山蒼茫,一道道丘陵猶如銀蛇一般盤亘在道路上。
德州城官道上邊,五匹騎著快馬的家丁,正護衛著一輛馬車急速飛馳。
行進之間,白霧漫天,雪花亂飄,激盪起一陣響動。
馬車內,張允修倚靠在車廂一側,眼眸微閉,身子隨著馬車的搖晃而搖晃。
自打除夕那日他打定主意後,第二日一早,就與家中奴僕直奔京城而來。
十餘日的跋涉,距離京城也就一兩日的路程。
想到這裡,他不免迷茫和緊張起來。
他到底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張居正?
若是張居正已回天乏術,自己又該何種面目面對?
他又當如何?
想著,馬車往前滑行了好一段距離,然後緩緩停下。
張允修思緒被打斷,猛然睜開雙眼,探身掀開帘子,往外一瞧。
天空中的細雪已經停了,地面上堆滿積雪,白茫茫一片。
寒風打在臉色,張允修打了個冷顫。
車夫回過腦袋,尷尬一笑:「五少爺,前邊的路不好走,還煩請您下來走走,免得顛壞了您的身子骨。」
張允修點點頭,將棉袍裹在身上,順著馬車的鞍板滑落,一腳踩在雪上。
一剎間,白雪直瀰漫到他的腳脖跟。
一股寒意,順著腳底傳遍全身。
五騎也翻身下馬,將張允修護衛在正中,其中一名中年漢子指著前方的山嘴說道:「五少爺,您且寬心。等翻過前面那山嘴兒,之後就一馬平川了。」
張允修沖那漢子一笑,點頭道:「我知道了,福叔。」
這漢子喚做張福,乃是張家在江陵的管家,同時也是張居正的同族之人。
因為生得端正,識得一些字,科舉無望下,就來尋求照應。
他聽得張允修喊他叔,心中高興,嘴上卻是謙虛道:「小公子折煞小的了。」
張允修笑笑不說話,邁步就往前走。
五騎與車夫緊隨其後。
等到傍晚時分,一行人總算是來到德洲城邊的一處酒肆前。
酒肆不大,也就兩層樓,下邊用著喝酒吃飯,上邊用來給客人歇腳。
張允修的車架剛一停穩,一名小廝立時笑著迎上,掀開車簾,張允修順勢下了馬車。
小廝瞧見張允修衣衫華貴,當即討好道:「哎喲,這客官好一身貴氣喲。」
張福一步上前,隔開小廝,滿臉歉意地看向張允修:「這地方是有些寒酸,但天也黑了,不如就在兒對付一晚上?」
「就這吧。」
「好勒。」張福長鬆口氣,轉身沖小廝吩咐道:「把大爺的這幾匹快馬照顧好,再送上兩桌好酒好菜上來,爺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著,拿出一錠銀兩拍在小廝手中。
見到銀兩,小廝此前的怨氣全消,忙沖張允修一行人行禮,隨後扯著脖子朝裡邊喊:「七位貴客,快快出來迎接。」
話音落,裡邊又出來兩個小廝,迎著張允修往裡走。
一入屋,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暖得張允修骨頭一酥。
屋內光線很亮,從外到里擺放著十來張桌子,因為天冷,這小店倒是空上大半。
唯有幾個食客嬉笑輕談,不時還對酒高歌一曲。
張允修掃了一眼,找了處靠窗的地方坐定。
其餘幾人緊隨其後,靠在張允修旁邊的位置坐定。
張允修本想拉眾人一同入桌,奈何幾人堅持尊卑有別,不敢上桌。
張允修無奈,只得任由幾人這般。
少時,兩桌豐盛的飯菜擺滿木桌。
在路上趕了大半天路,這會兒大家早已飢腸轆轆,因此也顧不上禮儀,簡單行過一禮後,就大塊朵頤起來。
「老闆,溫二兩酒,來一碟茴香豆。」
一聲蒼老的聲音泛起,張允修抬頭一看,就見一人跨步走到酒樓的台前。
只見那人約莫五十來歲,中等身材,碧眼童顏,顴骨凸出,蓄著山羊鬍,穿一件青色長衫,手中拿著一根旗幡。
上書:「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張允修正暗暗心驚,老闆娘見到來人,一皺眉,沒有搭理他。
老者笑著搖搖頭,似乎早已習慣,他轉過身子,目光在大廳內的食客偷瞄。
瞧見張允俢也正看著自己,心下一喜,踏步走上前。
一屁股坐下,老者盯著張允修,嘿嘿一笑:「貴人,我看你最近有心事啊。」
「老夫李半仙,不如給您測個字如何?」
「去去去哪裡來的老東西,打秋風打到爺頭上來了?」不待張允修發話,一旁的張福立馬跳起,晃了晃手中拳頭,「老東西,是不是想試試爺手中的拳頭。」
張允修示意他安靜,張福忙放下拳頭,李半仙見有了依靠,膽子便大了起來:「貴人只管說出個「字」來,若是您不滿意,我任您處置。」
「若是滿意嘛,這一座酒菜,小的就.嘿嘿。」李半仙說著,口中不免流出口水。
張允修本將心情緊張,見有人解悶,拿起紙筆,順勢寫下一個「張」字。
李半仙接過紙張,仔細端詳片刻,怪叫道:「妙啊,妙啊,這個字真是貴不可言。」
「何以見得?」張允修反問。
「當今元輔就姓張,你見了我不問別的,偏偏問這'張'字,說來應該與張江陵有不小的關係才對。」李半仙一本正經地說道。
「嘿,伱這老東西,倒還有些眼力見。」一旁的張福咧嘴笑道,「這位就是張閣老.」
「嗯?」
張允修揮手打斷張福,然後小心問道:「那您說說,這個『張』字怎麼解?」
「雖是貴不可言,但若是不慎,必有刀斧加身。這左『弓』,又為『長』。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有張有馳,方是長久之道。」
「且九為極致,我看,這變數就在今朝。」
此話一出,眾皆呆愣,少時,張福咬牙罵道:「好你一個妖道,竟敢咒罵當朝首輔!」
張允修再度打斷張福,盯著李半仙的雙眸,壓低聲音問:「你的意思是,張閣老命數已盡?」
李半仙笑著搖搖頭,只道:「命由天定,數中有『術』,天命若敗,亦可以數改之!」
「好個以術改之。」
張允修豁然開朗,從懷中掏出碎銀,拍到桌上,說道,「先生一番開解,小子茅塞頓開,」
李半仙心中大喜,暗忖道:「又一隻魚兒上我魚鉤。」
正待李半仙收好銀兩,張允修心情一好,又寫上一個「干」字。
李半仙順手接過一看,神色一慌,嘆道:「這字,更是妙不可言。」
「何解?」
「您看這個「干」字,您寫的時候,正坐在板凳上,再加上一橫就是「王」字,貴人日後有王侯之命,成就不同凡響。」
「那你的意思是,我家還能度過此劫?」張允修忙問。
「一字一測。」李半仙搖搖頭,卻不肯吐露再多。
張允修大感失落,一旁的張福卻是不信,也提筆寫下一個「干」字。
這時,正好有一人口渴難耐,倒上一杯酒。
「來,給咱也測測這字。」
「嘖嘖.」李半仙搖搖頭,嘆道:「你這輩子,就是個忙碌命。」
「好你個老騙子,為何我家公子和我測的都是『干』字,你卻能解出不一樣的話出來?」張福臉上橫肉一抖,一把揪起李半仙的衣領,喝問道,「莫不成,你瞧見老子身上穿的服飾,信口胡謅?」
李半仙回道:「剛才你寫『干』字的時候,是不是有人倒酒?」
「是又怎樣?」
「酒中有水,『干』字加『水』,不就成了汗麼?」李半仙不慌不忙地說。
這下,張福吃上一大驚。
他偏頭瞪了眼剛才倒酒的那奴僕,又看向李半仙,感慨道:「老先生真是神機妙算,我這輩子,八成就是個勞碌命了。」
「先生也不必氣餒,俗話說,宰相的門客七品官,您能跟著這位貴人身邊,日後的前程也是不凡。」李半仙說著,偏頭看向張允修。
張允修此時一掃陰霾,留住李半仙,命人重上一桌酒菜吃過,這才作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