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一連兩天,毛利輝元都在醉生夢死中度過。
其餘部眾不敢多嘴,只督促艦隊繼續往前搜進。龐大的船隊如同一頭頭橫行霸道的鯊魚,在海中肆無忌憚,橫衝直撞。
海面上,魚群讓路,海鷗盤旋。
這日已經接近正午時分,毛利輝元依舊未從溫柔鄉中甦醒。十餘名毛利家的將領,聚在主船的甲板上,說說笑笑。
「家督可真是會享受,我看今日家督都起不來了。」一名年長將領邪邪一笑。
「哈哈哈藤田君,你敢開家督的玩笑,看他醒來怎麼收拾你。」一名與之熟識的將領打趣道。
「家督才不管這些呢,不過那女人的確長得妖艷,光是看她兩眼,老子就覺得受不了。」最先開口的那名將領擺擺手,渾不在意。
此話一出,眾人雙目一閃,露出一絲灼熱。
那細腰,那雪白的肌膚,點漆似的眸子,那瓊白的小鼻,若是能細細品嘗,肯定回味無窮。
不遠處的船沿邊,龜田太郎聽著上官們轟笑,心下卻半點開心不起來。明軍的戰艦很強大,不光比他們的大,還比他們的更快。
他們主動求戰,竟還如此大意。
在龜田看來,那就是不知死活。
「自己怎麼跟這些蠢貨混在一起了。」龜田無奈撇撇嘴,別過身去,「不行,我不能和這些傢伙一起陪葬,得找個機會溜走才行。」
他現在有些後悔,為何要告知毛利輝元這個蠢貨,明軍已經來襲。
不過很快,他又自嘲一笑。
明軍千里趕來,就算毛利家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毛利家。所以說,兩家之間這一戰不可避免,這是最原始的利益驅使。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除非毛利家肯投降明軍,亦或者明軍離開。
「毛利輝元那個蠢貨,遲早要把毛利家海軍拉入到深淵中去。」龜田太感慨一聲,目光灼灼看向遠方海域,思索如何脫身。
臨陣投降?
不行,大戰中衝過去投降,大炮無眼,太過危險。
現在就腳底抹油開溜呢?
自己的船隊被夾在正中間,沒有毛利輝元的命令,怎麼可能離開。
「那我去求一份毛利輝元的命令,不就行了?」龜田太郎忽然想到什麼,心下大喜。
不知不覺,已到了正午時分。
耀眼的烈陽從穹頂垂落,落在廣袤的海域上,泛起一陣陣金色光輝。微風和煦,挾著海腥味的海風,撲面而來。
龜田太郎心中焦慮一掃而空。
「哼哼,你大友家投得明軍,我投不得?毛利輝元這個蠢貨,和他在一起,遲早把自己也拖下水。」龜田太郎打定主意,轉身走到毛利船艙前,恭敬站立。
木門緊緊閉著,看不清裡邊情況。
但能提出裡邊依稀傳來點點誘人聲音。
船艙最里的金絲楠木大床上,袒露著胸膛,面色發白的毛利輝元躺在床頭。
微閉著眼眸,嘴角微微翹起,顯然一臉享受模樣。
在他的懷中,躺著一名約莫二十來歲,面帶潮紅,媚眼如絲,肌膚泛起玫瑰般紅色的女人。
她顫抖著嬌軀,低眉順眼,一隻玉手輕輕在毛利輝元胸膛畫圈。
吐著香氣,撒嬌似的哼道:「家督,您該起了,這都馬上要過晌午了。今兒個您要是再不起,您麾下那些將領又得怪我了。」
哼唱間,這女人還蹭了蹭。
頓時,毛利輝元面泛紅光,霍一下睜開雙眼,一把按住女人雙肩,火熱著目光看向她。
正待翻雲覆雨,毛利輝元忽覺雙腿發軟。
一股酸軟無力之感,瀰漫全身。
「我怎麼成了這模樣?」毛利輝元拿起左側床頭的鏡子,看了看自己面容,滿臉不敢置信。
這才多少時間,鏡中的自己面容發白,兩眼凹陷,形容枯槁,連鬍子都白上幾根。
照這樣下去,自己還如何能與明軍交戰。
「不行,從明天開始必須戒酒!」
毛利輝元暗暗打定主意,掙扎著從床上坐起,合香姬抓起一件衣物,裹住赤果果的身軀,小心服侍起毛利輝元穿衣。
待穿好長袍,毛利輝元在女人的攙扶下,搖搖晃晃,走出艙門。
柔和的暖陽打在臉上,毛利輝元四肢一暖,勉強恢復一絲力氣。
這時,一眾大將紛紛靠攏上來,對準毛利輝元行禮,問候。毛利輝元揮揮手,示意眾人散去,自己則是領著女人去膳廳。
龜田太郎一臉諂媚,緊隨其後。
「你有什麼事情?」毛利輝元問。
看著毛利輝元發白的面容,龜田太郎愈發堅定心中決心,鞠躬道:「家督,明軍的艦隊應該就在前邊不遠,屬下願意率領麾下戰船,前去查探明軍布置。」
「喲西!」毛利輝元發白的面容湧出一絲血色,拍著龜田太郎的肩膀笑道,「龜田君,你滴,不愧是我毛利家滴忠臣。」
「嗨咿,為家督效勞,萬死不辭!」鬼田太郎急忙表起忠心。
「嗯,去吧,記得注意安全。」
「嗨咿。」
得了命令後,龜田太郎哪肯多待,火燒眉毛般駕駛自己的戰船,直衝張允修艦隊所在。
次日辰時,遠遠的,龜田太郎就瞧見,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全是明軍的戰艦大船。
三面圍攏,唯獨缺了他這一面。
就如同一個巨大的囚籠,等待毛利輝元來鑽。
「呼,還好我早有預料,否則跟著毛利輝元那蠢貨,過幾日一交戰,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龜田太郎長鬆口氣,為自己的英明決定而沾沾自喜。
他原本就是海盜出身。
見毛利家事大,所以才投降毛利家。
對於毛利家,他只當作一個給飯吃的主人,如今有了更強的主人,他自然就一腳踹開舊主人。
「龜田君,前邊就是明軍海域了,咱們真的要過去投降嗎?」一名瘦高個,面容年輕的倭寇怯怯問。
「村上君,中國有句古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龜田調了調黑色眼罩,轉身看向那人說,「明軍比毛利家更強大,咱們加入他們,這就叫做識時務。」
村上似懂非懂,最終還是點頭答應。
其餘幾名心腹也跟著點頭,表示願意跟龜田一起投降明軍。
「喲西。」
龜田太郎笑著點頭,環視眾人保證道:「只要我們投靠明軍,日後也一樣能開上那種戰船,到時候咱們想去哪裡都去得。」
眾人哈哈大笑。
接著,龜田太郎命人在船上掛上白旗,直衝向前邊艦隊。
張允修大軍,最前方的幾艘巡邏艦。
戰艦上,一名魁梧軍官看著這一幕,罵道:「他娘的,還以為能開兩炮過過癮,沒想到是他娘的來投降的。」
「哈哈哈,頭兒,要不咱開兩炮,嚇唬嚇唬他們?」一名機靈的小卒笑道。
「是啊,這炮可是軍器局新產的,咱總得試試吧。」又有一人跟著起鬨。
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眾小卒七嘴八舌,雜七雜八的各自訴說。
軍官面容陰沉,伸出手掌摩挲著滿是胡茬的下巴,心想:這大炮據說能打三里地,他們還隔著這麼遠,等他們到五里地時,嚇唬嚇唬也無妨。
「好!都他娘的給我準備,瞄準了打。」
「是。」
戰艦上很快響起一片歡呼,大炮上膛,瞄準。
死死盯著遠處行駛的戰船。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距離巡邏艦還有五里地時,軍官猛一揮手:「放!」
轟轟轟.
戰艦上飄起一團白霧,很快被海風扯散。
漆黑的鉛彈從炮管中射出,化作火龍在空中掠過完美弧線,然後重重砸向龜田太郎的戰艦。
此時,他正和部下暢想,得到明軍戰船後的光景。
炮聲一響,立馬瞪大雙眼,轉身看向前方。
就見一顆顆鉛彈,轟隆隆落入水中,激起數米高的海浪。其中最近的一顆,落在他戰艦側邊,激起的海水澆得他一頭一臉。
戰艦上,立時亂做一團。
有人匍匐在地,有人四處奔逃,有人嚷嚷著要還擊。龜田太郎愣在原地,看著兩邊距離,滿臉不可置信。
要知道,兩邊足足距離還有四里地。
什麼大炮,能打到自己這兒來?
可偏偏身上的腥臭和冰冷,都在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現實。
「這就是大明的真正實力嗎?」
龜田太郎暗暗心驚,同時也愈發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慶幸。「沖對面打旗,告訴他們我們並無惡意,快快衝過去。」
主船上。
張允修坐在靠椅上,身邊站著韓三,以及一身白裙的大友千代子。
甲板上,一臉諂媚,渾身濕漉漉的獨眼龍龜田太郎,嘰里呱啦,對張允修說著。
每說一句,大友千代子就會翻譯一句。
「你幫我告訴他,要投誠可以,不過我需要投名狀。」張允修看向大友千代子,指著跪地的龜田太郎說,「只要他能把毛利輝元控制住,戰後,我送他五艘戰船。
大友千代子眼中掠過驚訝。
毛利輝元,那可是連大友家全盛事情都忌憚的大名。
讓這麼個傢伙去制住他,豈不是異想天開。
不過,既然是張允修所說,她也只能看向龜田太郎,原原本本翻譯:「這位總督先生說,只要你能解決掉毛利輝元,他允許你投誠,還送五艘大戰艦給你。」
「納尼?」
龜田太郎懵了。
幹掉毛利輝元?
自己要是能有那本事,還至於混到這個地步麼?
你怎麼不讓自己去幹掉豐臣秀吉呢。
「這位小姐,還請轉告這位總督先生,毛利輝元身邊都是他的親信,我根本沒法帶護衛上去。」龜田太郎泄氣似看向大友千代子。
二人並未見過面,自然就不認識對方。
「他說,辦不到。」大友千代子點點頭,側著腦袋看向張允修翻譯道。
「韓三,把他丟下去餵魚。」張允修滿臉不耐煩,像是趕蒼蠅一般連揮手。
「得勒。」韓三立刻怪叫一聲,提起龜田太郎,如同拎小雞一般將他拎到甲板一側。
下邊,海水滔滔,泛起令人心悸的白沫。
「我我答應,答應,我答應!」龜田太郎急得滿頭大汗,胡亂擺動身體掙扎。
「他說他答應了。」大友千代子連忙翻譯。
「早答應不就得了。」
張允修吐槽一句,示意韓三把他帶回來,叮囑道,「戰鬥開始前,你要在毛利輝元的主船上,一旦他開始逃竄,你在必須那時控制住他。」
這一場海戰,殲滅毛利家的戰艦固然重要。
但抓獲毛利輝元這條大魚也一樣重要。
張允修發愁沒個內應,讓毛利輝元逃走,結果這獨眼龍就送上門來。
「是是是,明白明白。」聽到翻譯後,龜田太郎連磕頭。
「下去吧,把我這兒的布置,都說給毛利輝元聽。」張允修又一揮手,龜田太郎聽懂後,怯怯從大船上走下。
此時陽光和煦,海風裊裊。
大友千代子咬著嘴唇,怔怔看向眼前,這個掌握別人命運的男人。
久在高位養成了上位者的氣度。
冷漠,淡然,絕情。
似乎對一切人都標好價格,而他就是那個標定價格的人。
大友千代子不禁恍惚,暗想:我在他心中,到底是什麼價格。有韓三重要麼?亦或者僅僅只是一個充當翻譯的工具。
「想什麼呢?」
一聲帶著磁性的聲音泛起,大友千代子眼神清明。
入目則是一張和煦的面容,面容的主人正對自己揮舞手掌。
「沒沒什麼,我有些不舒服,先回船艙休息了。」大友千代子小臉「嗖」一下紅透,咬著嘴唇,逃一般匆匆離開。
「什麼毛病啊。」張允修搖搖頭,轉身看向韓三。
韓三歪斜著身子,嘻嘻笑著。張允修心下不爽,指著韓三喝道:「笑什麼笑,帶著人去給我所有戰艦都巡視一遍,有差池,我拿你是問。」
「啊。」
「啊什麼啊,還不快去。」
「是。」
韓三點頭答應,招呼著幾個親隨順著長梯離開主船。
張允修往後一仰,靠在靠椅上,長天遠波,放眼皆碧。
和煦的暖陽毫無保留傾瀉。
忽然,遠處飄來一朵烏雲,接著烏雲迅速暈染開來,將半片天際徹底籠罩進去。
「總算是開始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