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沒說什麼,轉身上樓。
她不會再硬碰硬,她能忍三年,也不在乎再假裝忍下去。
換上禮服,她重新戴上婚戒,再戴上葉仲文指名的無框眼鏡。
葉仲文坐在車上,見沈棠走出來,眼中泛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
那身粉色禮裙確實適合她,抹胸的款式,裙擺飄逸靈動,長度正好到她小腿,露出盈盈一握的腳踝。她淡施妝粉,搭了件淺灰色披肩,將長發簡單挽起,低調而雅致,有種令人眼前一亮的獨特氣質。
見她戴上了那副無框眼鏡,葉仲文那原本冷俊的容顏浮上幾絲傲色。
等沈棠上車,葉仲文輕聲說:「眼鏡很適合你。」
沈棠微笑回:「眼鏡很漂亮,但需要換成平光鏡片。」
葉仲文扭頭看她,以示沒聽明白。
沈棠不再將就,直接說:「其實我不是近視。」
聞言,葉仲文望了她片刻,旋即清冷一笑:「喔?」
「雖然這個鏡片度數低,但還是不舒服。」她說。
「鏡片度數你過去換就可以。馬克送回來的時候沒說嗎?」
「說了。只是我沒想過要戴,也就沒去換。」
葉仲文微眯著眼睛看她,眼神透出幾絲妖冶:「抽時間去換一下,以後會一直戴的。」
瞧著葉仲文那沉下去的眼瞳宛如化不開的濃墨,沈棠笑而不語。
她終會離開他,哪來的「一直」。
到了陶藝展,沈棠挽著葉仲文胳膊,隨他看展。
中途遇上葉仲文的好友,林之元律師。
打過招呼後,趁葉仲文和林之元說悄悄話的空檔,她開始獨自瀏覽,見展櫃裡有師傅楚風然早年的系列作品,駐足細細看了起來。
師傅不愧是師傅,作品都有它自己的靈魂。
簡單一個花器,靜靜訴說著屬於它的故事。
她正暗暗讚嘆,葉仲文已回到她身邊,冷不丁問:「認識楚風然?」
她毫無心理準備地怔住,連帶著大腦運轉也突然卡殼。
她只能抿了抿唇角,擠出一個笑:「認識,陶藝教材里有寫他。」
葉仲文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鏡片後的雙眸微眯。
「king計劃舉辦楚風然大師展。」他又說。
沈棠條件反射問:「他不是消失很多年了嗎?」
葉仲文眸光一緊:「外界都說楚風然是隱退。作為一個非業內人士,你怎麼知道他不是隱退,而是消失?」
沈棠身子一顫,眼中忽然湧上一抹慌亂。
她忘了,師傅當年突然人間蒸發,來到小鎮避世,確實只有資深業內人士才知道實情。
「之前去上的陶藝課,老師和我們閒聊時是這樣說的。說他才拿了幾個國際大獎,就突然在陶藝界消失了,然後就一直再沒他的消息。」她含笑解釋,努力掩過眼中情緒。
「喔?」葉仲文音尾上揚,微低著頭扯起一邊嘴角,視線落在他手心裡的纖細玉腕。
沈棠看著光影在他纖長眼睫處落下一片陰影,遮擋住了眼睛裡面的顏色,只覺得他渾身透著冷意,似在刻意壓抑情緒。
「什麼時候開展?到時可以讓我去看嗎?」她順勢問。
葉仲文抬頭,看著她已然波瀾不驚的模樣輕聲說:「快了。」
「那......楚風然大師現在人在哪裡呢?」
「法國某個小鎮。」葉仲文隨口答。
聞言,沈棠眼神才鬆了下來,輕嗯一聲。
葉仲文還保持著唇角的笑意,俊顏在展館昏暗燈光中突然顯得模糊,唯有那眼神保持著鋒利,似看著掌心中徒勞掙扎的獵物,有種勾人攝魄的威攝力。
沈棠暗暗咽了咽口水,故作無事地問:「怎麼這樣盯著我?」
「我從沒認真了解過你。」葉仲文聲音溫沉地回應。
沈棠先是一愣,似是聽到一個笑話,笑著說:「你是葉仲文,不需要花時間去了解一個不喜歡的女人。」
話音未落,葉仲文手已扶了上來,掌心輕輕摩挲起她未被披肩包裹的小臂,垂眸欣賞起這一份纖細光滑。
沈棠每個毛孔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微涼,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葉仲文目不轉睛盯著她,感受著她微顫的身子,慢條斯理伸手託了托鏡邊,饒有意味地問:「你怕我?」
「怎麼會?」她笑著否認,後退半步,小臂連著雙手一起包裹進披肩里,「空調太冷了。」
「沈棠。」葉仲文重新靠近,微微上揚的眼角,透著勾人的意圖,「我想重新了解關於你的一切。」
聞言,沈棠徹底怔住,唇色也跟著泛了白。
她趕忙找了個藉口:「我去一下洗手間。」
葉仲文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彎出一道尖銳的冷笑。
不一會兒,林之元走到他身邊:「你和沈棠說什麼了?」
「聽取你的建議,珍惜眼前人。」葉仲文淡淡回。
林之元一副『鬼才信』的神情:「你不會直接威脅要人家說出和楚風然的關係吧?」
但見他沒事人一般,轉念一想:「你不可能笨到打草驚蛇,到底說什麼了?」
葉仲文答:「要和她重新開始。」
林之元聽完更是一臉嫌棄:「你對人到底是有多差,看把人沈棠嚇的。」
「高手那邊回信了嗎?」
「就是剛剛,中間人那條線斷了。」林之元嘆口氣,「我一提要見高手,立馬就被拉黑了。現在只查到中間人註冊WX的號碼屬地是離這裡六小時的雲香鎮。」
葉仲文眸光一沉。
「咋了?有什麼不妥?」
「沈棠老家是雲香鎮。」
「除了制陶習慣,這又多一個巧合?這世上哪來這麼多巧合。」林之元越說越興奮,「仲文,這裡邊的事兒不簡單呀。」
「繼續查。」葉仲文輕聲吩咐,深邃的眼底平淡得不透半絲情緒。
洗手間裡。
沈棠雙手在水龍頭下任水流衝著,思緒早就飛去了九霄雲外。
回過神來,她看向鏡中失措的自己,儼然霜打了的茄子。
葉仲文不過一句戲弄她的玩笑話,還是輕易就掀起她心中的狂風巨浪,威力十足。
突然,手機振動。
她拿起來看。
周周發來消息:上次提起的買家,出重金要見你。我預感不好,把對方拉黑了。
沈棠看著屏幕發了會兒呆,回想方才葉仲文問起楚風然的種種,沒來由地心慌加速。
葉仲文想找她師傅,有的是辦法和手段。
與其猜測,不如主動探一下虛實。
她回消息給周周:答應見面,但你別露面,看看對方是誰。
周周:懂。
收起手機,沈棠整理好心情出去。
這一頭,林之元拿著手機,眼睛瞪得似銅鈴大,半信半疑地對葉仲文說了句「中間人又把我加回好友了,難道是良心發現?」然後去旁邊處理。
葉仲文注視著緩步歸來的沈棠,刻意斂了斂眼底的柔光。
沈棠到他面前:「我有些累了。」
葉仲文牽過她手:「回家。」
她點頭。
回到葉家,她將浴缸里放滿熱水。
她取下眼鏡,將長發盤起,褪下禮服,坐進浴缸里剛閉上眼睛,忽然聽見浴室門被推開,驚得坐起身來。
見進來的是葉仲文,她似見鬼般將身子蜷起來,胳膊牢牢環著雙腿,讓水面上漂浮著的泡沫遮住自己。
葉仲文身上隨意披了件絲綢睡袍,肌肉線條隱約可見,整個人透著股迷人的慵懶。
「有什麼事嗎?」她神色不安地問。
葉仲文取下眼鏡,好看的雙眸定定看著她,慢條斯理說:「怎麼不邀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