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畫廊內,方陽衣袍獵獵,摟抱著自家的弟子葉青鴻,似笑非笑地望向面前這黑醫僧人。
對方已經進入了油盡燈枯的狀態,香火幾近熄滅,要多虛弱就多虛弱,此刻聽到方陽這番話,更是咳了幾口金血。
「說實話,本尊還是挺感謝你的,如果不是你的話,本尊就不能夠將這個魔後給拿下,不能夠踏入山海魔界,更無法和自己的徒兒成婚。你,幫助本尊太多太多了……」
一句感慨,是如此的真情實意。
「噗!」
此話一出,原本就已經悲忿無比的黑袍僧人,終於支撐不住了。
隨著一口血吐出,始終插在胸口的那香火,終於徹底熄滅。
火焰裊裊,消失無蹤。
連帶著他也變成了枯骨,被方陽隨意一巴掌拍出,黑色火焰落在枯骨的身上。
骨頭便開始燃燒起來,沒過多久,便徹底成為了灰燼,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我的仇,就這麼報了嗎?」
葉青鴻握著劍,那清冷的眸子,怔怔的望著地面,看向地上的那些楓葉,眼裡儘是迷惘之色。
這些年,她一直在調查著當年的真相,甚至以為自己的村子被屠,自己的父母被殺,就是因為師尊的緣故。
為此,還不斷的敵視自家師尊,哪怕她已經對師尊產生了愛慕之情,但這件事還是在她的內心種下了一顆種子,不斷的生根發芽,最終長成了藤蔓,將整顆心都給占據,根本無法去除。
而現在,師尊當著她的面,把這位仇人給找了出來,而且還把對方給活活氣死,讓她內心懸浮著的石頭終於落地,這些年緊繃著的心弦似乎都變得輕鬆了許多,但與此同時,卻又產生了一陣陣的迷茫,不知該何去何從。
似乎已經徹底失去了目標!
正當她茫然彷徨之際,一隻炙熱滾燙的大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將她給摟入懷裡,滿眼戲謔道。
「沒錯,你已經復仇成功了,不過……你這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別忘了,你可是已經答應要嫁給本尊,從此成為本尊的妻子,還說要讓本尊吃軟飯,難道這些都不承認了不成?」
唰!
葉青鴻的臉瞬間紅了起來,羞澀無比,她之前這麼想是一回事,但被師尊直接點出來又是一回事。
不過,她一向是驕傲清冷的性格,此刻也不由堅定地抬起頭,定定地望向自家師尊,哪怕已經羞澀到了極致,但還是毅然決然道。
「不!徒兒的話都是真的,說要養師尊就一定會養,以……以後師尊在家帶孩子就是了,徒兒會在外面掙錢養家的。」
「好了,本尊知道了。外面還有很多人在等待著我們,先行離去吧。」
淡淡的一句話,是如此的從容,隨後方陽輕輕向前踏出一步,轉瞬間便穿過濃郁的霧氣,進入了白玉飛攆內。
葉青鴻抿著嘴唇,看向自家師尊的背影,沒有任何的猶豫,同樣跟隨在師尊身後,只剩下秋遠黛,文蟬衣站在外面,似乎還有些茫然。
片刻後,秋遠黛終於清醒過來,咬了咬嘴唇,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眸子中儘是悲憤之色。
「該死的魔頭,這是真以為把本後給吃定了嗎?白玉飛攆可是本後的,怎麼到現在反倒是他成為了主人?」
……
香麓山外,秋雨朦朧。
諸多的人還在這裡聚集著,包括長安的百姓,正道,魔道的修行者,以及唐國女帝,太后,文武百官等等。
此刻,這群人都在這裡等待,目光投向香麓山,有羨慕者,有嫉妒者,有不屑者,也有憤恨者……
當然,更多的人都是在等待看好戲,一場精彩的好戲。
除了普通人之外,很多強大的修行者,或者說底蘊深厚的修行者,都很清楚,一場恐怖的浩劫即將降臨,雖然不知道這場浩劫是從何處開始,但已經正在逐漸逼近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長安這些日子,已經變得越來越壓抑,越來越暗潮洶湧。
往常繁華的城池,如今已經多出了諸多詭異之事,一個個身處要職的官員被滅亡,一個個宗派就此隕落。
厲詭,幽魂,妖族,冥族……
各種各樣的存在都匯集在了這座古老的城池裡,隱藏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動,隨時隨地都會出手,他們在下棋,下一盤巨大的棋。
浩劫往往代表著機遇,誰能夠搶得先機,誰就能夠率先踏出那禁忌的一步。
大道當爭,修行者沒有一個膽小怕事之徒,都在尋找著浩劫降臨的契機,順便積攢自己的底蘊。
女帝出遊是很正常的,但和一個男子出遊卻是絕對不正常,今日,註定滿城百姓都會匯聚一次,包括文武百官,甚至是諸多強大的宗派,而這將是浩劫降臨前的第一個盛會。
也很有可能是那傳說中的契機。
在此等狀況下,又有哪個修行宗派,哪個強大的修行者能夠按耐得住?
自然全部都匯聚在此,等待著那魔頭從香麓山中飛出,和女帝匯合在一起。
隨後……
事情便會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
春風亭內,諸多正道人物匯聚在一起,談笑風生,自信滿滿。
看向香麓山的目光中,儘是幽冷的殺機,嘴角微翹,臉上掛了淡淡的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天劍宗宗主,更是雙手負於身後。
「一會兒,將那魔頭隨意拍死之後,便能夠掌控女帝,掌控整個唐果了,等到唐國入我手中,搶到那難得一遇的先機,誰又能夠和我天劍宗作對?」
……
春風亭一角,關清寒原本還在思索著之前在白玉樓內和那魔頭做的那荒謬之事,以後又如何和魔頭相處。
而此時,隨著時間慢慢的流逝,那座巨大浩浩蕩蕩的香麓山,依舊顯得寧靜萬分,霧氣沒有剝開分毫。
這讓她皺起眉頭,那蒼白如雪的眼眸里透露出幾份疑惑和擔憂。
「究竟是怎麼回事?女帝已經出來了這麼久了?魔頭為何還沒有踏出香麓山?難道是出了意外不成?」
她思索著,原本平靜的內心掀起了一層層的波瀾,終究是有些焦躁難耐了。
這對修行了衍氣決的她來說,是絕無僅有之事,也意味著她的道心在不斷的沉淪,似乎越來越傾慕那魔頭。
恐怕此刻將問心鏡給打開,鏡子裡已經徹底成了魔頭的模樣了,這讓她既無奈的同時,又不斷的擔心著,最終思索了許久,凌厲的目光便掃向唐國文武百官所在之地,那裡有一架盛大的飛檐。
繁華,霸道,四周虛空中,有一條條的金龍不斷的盤旋著。
唐國,女帝頭戴帝冠,身著帝袍,青絲肆意飛舞,享受著群臣的覲見。
一副冷漠無情的樣子,看起來要多冷酷就有多冷酷。
而這也讓關清寒瞳孔中的霜雪變得越來越濃郁,四周似乎都開始飄起了風霜。
難道……
魔頭是死在了女帝的手中?就在這香麓山脈,在所有人都等待之時,女帝卻在山裡布下了繁雜的禁制,甚至是天羅地網,將魔頭給殺了?
否則,這兩人又為何會分開走出?雖然香麓山脈有著諸多的妖獸,那些妖獸強大者也達到了法身境,但哪怕如此,這些畜牲也無論如何都絕對不是魔頭的對手。
在想到女帝之前那冷血霸道的模樣,以及自從登基以來便殺伐遍野的手段,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神色也越來越難看。
銀色的長髮肆意飛舞著。
沒有任何的猶豫,一步一步的向女帝走去。
她的步伐是如此的緩慢,也是如此的平靜,每走一步,腳下便會呈現出一層層的冰霜,寂寞綻放。
顯得冷冽無比。
也讓她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強大。
仿佛有一柄風雪凝成的劍正在逐漸形成,斬的方向就是女帝的方向,隨時隨地都會一劍展斬出,將女帝給殺戮。
「我修行之際,立下的宏願便是覆滅魔道,為此,在魔道潛伏了數年之久。血雨魔尊是最大的魔頭,終有一日,我必定會將他給殺戮,好完結自己的宏願,但是,在此之前,衍氣宗少宗主還未立下,我還沒懷子,因此,誰都不能殺他!」
關清寒輕輕呢喃著,聲音現在是如此的幽冷,和那些風雪混合在一起,更加是殺意森然。
她仿佛是在宣告著自己的誓言,也仿佛是在勸誡著自己。
就這樣從春風亭中走出,穿過了人群,穿過了一名名修行者的目光。
注意到她異樣的人越來越多,包括女帝,也同時轉過了頭。
……
長安百姓,是最好的百姓。
只要他們有一絲一毫活下來的機會,就會好好的過日子,對女帝尊敬到了極致,畢竟這些年來,是女帝守護了他們的尊嚴,讓整個韓唐國都蒸蒸日上,百廢俱興。
甚至讓那些將他們視作螻蟻,肆意踐踏的修行者,都明白了唐國的法令,不敢再隨意囂張了。
而在這些人群之外,一名如同楊柳一般消瘦,曼妙的女子,懷裡抱著一把琵琶,定定的望向香麓山的方向,眼裡透露著深深的迷茫和擔憂。
她帶著面紗,看不清楚具體的容顏,但哪怕如此,從眉眼間就能夠看出是一名絕美的女子。
而在她的身旁,便是扎著辮子的丫鬟。
懷裡抱著大衣,將大衣趕緊披在自家小姐的身上,關切道。
「小姐,下雨了,趕緊回家吧。那位楚公子……估,估計不會再回來了。」
丫鬟吞吞吐吐,聲音都在顫抖著,眼裡儘是悲哀之色,為自家小姐而悲哀。
楚憐兒,長安第一花魁,也是京城第一花魁,傾慕者數不勝數,多少少爺為她家的小姐一擲千金,但哪怕如此,甚至連和小姐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她家小姐是何等的嬌貴?
何等的地位,但在那些強大修行的眼裡,恐怕依舊如螻蟻一般,根本不值一提,更何況那可是血雨魔尊啊,一味拈花惹草,色名傳遍天下的存在。
威震八方,橫掃魔道,哪怕正道強大到了那種地步,也很少有人敢和血雨魔尊作對。
如今,魔尊要了自家小姐,既是小姐的榮幸,也是小姐的悲哀。
畢竟……
到了魔尊那種地位,擁有的絕色女子實在是太多太多了,甚至在傳言之中,女帝都和魔尊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否則也不會和魔尊共同乘坐在一架飛檐上,遊覽楓林。
在此等情況下,魔尊真的會在乎一個花魁嗎?
這種希望實在是太過渺茫了,她不希望自家小姐因為一個遙遠而看不到的人,一直這麼苦苦的等下去,甚至到最後和青燈古佛為伴。
啪!啪!
雨水在不斷的滴落著,蕭瑟的秋雨,在這蕭瑟的秋風中,顯得更加的冷寂。
楚憐兒抱著琵琶,一身白色紗裙,有雨水落到了她的青絲上,讓青絲濕漉漉的披在肩頭,更加透露出了哀婉之色。
葉青鴻是驕傲,女帝是霸道,關清寒是冰冷……
方陽的諸多女人都是人間絕色,性格又截然不同。
楚憐兒出身花魁,自小便是按大家閨秀養的,性格溫婉無比,便如水一般輕柔溫和。
因此,在那白玉樓里,在她的閨房內,當方陽決定要將她給收下時,她也只會默默的配合,一語不發。
在方陽站在她的身前,守護她後,她的內心湧現出了濃郁的感動,一路追隨著魔尊,來到了這香麓山,來到了十里畫廊。
此刻,她抱著琵琶望向香麓山的方向,眼裡透露出深深的迷茫,許久後才終於收回的眼神,仿佛想到了什麼一般,長長的吐了口氣,嫣然而笑。
「沒關係……」
「我本是風中浮萍,根本就沒有什麼根,在很多男子的眼裡,恐怕皆如螻蟻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我,只是想當著全天下人的面,為魔尊再彈奏一曲琵琶罷了。」
「至於魔尊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會不會還來看望我,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呢喃著,似乎很是豁達,世間萬物都很難進入她的心中,但到最後,她那看向女帝的目光,終究是透露出濃濃的艷羨。
以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酸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