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繫不上?具體什麼意思,多久聯繫不上了?」
「可能最低也有六年了。」
弗朗西絲低頭緊盯著特巡廳的這張聯繫便函,帶有「波格萊里奇」青色流光簽名的鋼印,被她的右手大拇指嚴實遮住。
那道簽名簡直像一小幅畫作,帶有無盡張力、鋒利度和危險性的藝術畫作,以她邃曉三重的強大靈感,都不敢報以任何深入的觀賞或聯想。
「你父親之前沒有告訴過你,這相關的情況麼?」
「幾乎沒有。」羅伊搖頭。
六年......
關於學派的那位「顧問」的事情,她的確知之甚少。
自己從進入聖萊尼亞大學就讀時才開始逐步學習隱知、接觸神秘,迄今也不過六年多。
「實際上我這一代人,包括你父親就從來沒見到過『顧問』先生,沒有入夢得見,也沒見他再在醒時世界留下神性投影。而近年來,我們的聯繫頻率也在逐漸變疏。」
「我們一直懷疑他的狀態出了某種未知問題,但這種懷疑沒有任何意義。即便懷疑為真,學派也沒有人能幫到一位執序者解決麻煩,反而容易引起內部人心慌亂,這可能就是侯爵大人此前從未告知於你的原因。」
「七年前的第39屆豐收藝術節前夕,討論組圓桌會議的召集令,我們倒是通知到了『顧問』,他也應該是參會了,但在會議上是否有異常表現,波格萊里奇是發現了這種異常表現、未告訴我們,還是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凡此種種,我們沒有參會權限,一概不知。」
「後來我們有嘗試過向當時代表帝國參會的普恰圖首相打探消息,但普恰圖表示他們有嚴格的守密限制,而且列席者只是在幕後聽會,連六位成員的真容都沒見到,也沒覺得『顧問』的發言有什麼異常......」
「通知『顧問』參加第39屆豐收藝術節,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聯繫,再往後,即無音訊。」
羅伊聞言,沉默了一陣子後道:
「如果此次圓桌會議,博洛尼亞學派缺席了,會造成什麼後果?」
這句話其實是自問自答,她在心中已經做了一定的預演。
如果波格萊里奇知道己方學派的執序者出了問題,會不會令特巡廳追查學派秘密、會不會進一步壓制學派在帝國的權力、甚至做出更激進的舉動......每一種可能性都無法預測或排除。
討論組,這是全體官方組織的有限程度聯盟,是決定全人類在整個神秘世界走向的最高決策層!
弗朗西絲明白羅伊在想什麼,她又補充提醒了一點:
「今年的圓桌會議可能還會有另外一個變數。」
「芳卉聖殿覆滅了!聖者『伈佊』死亡,討論組成員空出了一位!!」
「空了一位,討論組自然要吸納一名新成員。按照以往慣例,成員基本都是執序者級別的存在、或是『格』已到達第六高度的『掌炬者』,本來,南國出事,波格萊里奇會如何考慮這件事情,在我心裡就已經打了一個問號......」
「但如果說聖者『伈佊』死的同時,我們學派的『顧問』又出事了的話,這窟窿一時間怎麼可能填得上?」
「我擔心到時候整個討論組的構成都會發生顛覆性改變,『1官方組織1成員、成員1票組長2票』......經過無數鬥爭才達成的的相對平衡格局,會發生徹底變化!波格萊里奇的左膀右臂也會加入討論組!......」
羅伊此時已經眉頭深鎖。
這問題無比緊迫又棘手,比之前的什麼「國會改革法案」棘手百倍!
「怎麼辦呢。」
她心中有一種極為不甘心的、奮力去夠卻夠不到的感覺。
雖然自己已經晉升邃曉者,而且在短短的一年多時間內,就完成了晉升邃曉二重的前期準備,但面臨問題的層次實在太高了!
「報我的名字。」
突然,低沉的男子聲音在會談室內響起。
一位穿棕色外套、戴高頂禮帽的紳士身影緩緩從地面上浮現而出,他氣質成熟,面容英俊,頭髮和眉毛修整得十分利落。
「侯爵大人。」「爸爸?」
弗朗西絲起身問好,羅伊也隨之出聲。
「我們剛剛的談話......您剛剛是說?.....可是參加圓桌會議的人得是......」
麥克亞當侯爵「呵」了一聲,抬了抬手,那張聯繫便函頃刻間從弗朗西絲手中脫手,化作一道白色流光飛向了他。他的身影開始閃爍變淡,在此期間,會客室的陳設布局發生接連變幻,就像迅速切換的一沓內景圖片。
羅伊驚訝地看著他,她覺得夢境中的父親相比以往,發生了某種截然不同的變化。
一切恢復往常,而麥克亞當侯爵的最後聲音,仍然殘留著不予言表又不容置疑的權威:
「我去參會。」
......
「你是說,指引學派的那位『顧問』可能出了某種未知問題?」范寧問道。
天空下著綿延稠密的雨絲,遠方高聳陡峭的多洛麥茨山脈,裸露的山石,綠色的植被,光與影的界限被模糊,遼闊的湖水之上瀰漫著成片成片的煙霧。
兩道持雨傘的身影,在原野上一前一後緩步而行,逐漸接近遠處湖畔的一座小屋。
「維亞德林爵士在一次私人場合向我隱晦透露的。」後面持傘的希蘭說道,「說是他們那一代人從來都沒見到過學派的『顧問』,而且除了每次轉達波格萊里奇的開會通知外,得到的交流和指示現在越來越少......」
^.^,
「呵,果然。」前面的范寧吐出幾個詞。
「你知道情況?」
「我爸早就有所懷疑了。」
不僅是文森特,范寧自己之前在失常區就和瓊討論過「好像執序者的下場都不是很好」的問題。
不光是指引學派,博洛尼亞學派背後應該也有一位被稱為『顧問』的執序者,但是這麼久了,他也沒聽說過『顧問』到底是誰,就好像『見不得人』似的......
「真是令人憂心忡忡的問題啊。」希蘭輕嘆口氣。
范寧不再討論這個問題,緩緩踏前一步,凝視起眼前這幢自己親自指揮修建的「作曲小屋」。
藍紅相間的倒V形屋頂,三面開窗,牆壁已不再潔白,帶起了經受日常風雨後的灰色污漬。
那位於新曆913年春天造訪於此的無名青年作曲家,一走之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起初,湖畔小鎮上的居民時有提著果籃前來探望,鄉村樂師們也保持著一定程度關注,但數個月、一年、兩年......這裡逐漸恢復了無人問津的靜謐,即便間隔數百米之外還有耕作的果園和農田,再往湖邊,就僅餘下幾條由垂釣者和採摘者踏出的原野小路。
下一刻,范寧的身子穿過屋檐下的雨簾,轉身,收傘。
希蘭在旁邊跟隨著他的動作。
咔噠幾聲,鑰匙插入,轉動,推門。
「嗯?」
范寧的聲音有些驚疑不定起來。
「這房子內的布局和陳列怎麼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