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想修理你！
林主任哈哈大笑，說你就放心吧！我們單位從來沒有拖欠過誰的採購款。而且這次的複印機是我採購的，財務不給你錢，你來找我，我幫伱討！
有這句話墊底，李雲海放心多了。
四台複印機送到了林主任的單位。
林主任單位的打字員和電腦操作員，都來驗收這四台機器。
毫無懸念，李雲海售賣的複印機，得到了他們的一致好評。
驗收機器過後，林主任和李雲海簽訂了購買合同，開具了收貨單。
李雲海拿著憑證，到財務來結帳。
有了上次銀行的經歷，李雲海這次更加小心，一見財務的面，便又是遞煙，又是討好。
這次他賣的複印機，每台價格是16800元，四台總計是67200元。
財務拿了個對帳單，先在上面寫了幾行字，再交給李雲海確認。
李雲海掏出口袋裡的錢來數了數。
「能修好，但比較貴，要150塊錢！」
看來還得出去擺攤！
李雲海沒想到，丁強和孫磊，都是這麼講義氣的人，也就不再堅持。
他剛吃完兩個半饅頭，就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在攤位前駐足，問道：「小師傅，打字機會修嗎？」
當時許多人不舒服，說他賺了一百萬，主張動他。
他仍然是做修理，但又不僅僅局限於修理的範圍，他還倒賣起了二手複印機。
旁邊有家攝影店，玻璃店面里，貼滿了各種漂亮的照片，吸引行人駐足。
這個女人的心思啊，有如海底針，就算撈到還扎人！
李雲海在五一文門前那棵大樹下擺開攤位，往花壇邊一坐，掏出饅頭來啃，坐等顧客上門。
「晚上你能忙什麼？」
李雲海現在缺錢用，也學會喊高價了。
這年頭賺到了一點錢的個體戶，大都創業艱難、人生坎坷。
他回到店裡，感覺很是疲憊。
百貨大樓的櫥窗，更大更高，主題鮮明，色彩明快，畫的是一個跳舞的女人。
「哦？這個問題比較棘手。」
這兩次買賣複印機，李雲海都是和熟人做生意，因為太過相信他們，所以他都是先送貨上門，再結帳。
李雲海沒有時間琢磨女人的心思。
林芝忽然撲哧笑道：「我想到王爾德說過的一句話：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著另一件蠢事而來，而愛情則是兩個蠢東西追來追去！你說，這話像不像現在的你？」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李雲海不想成為第二個傻子瓜子！
還剩一塊六毛三分錢！
現在貨已經交了，錢在別人手裡，李雲海想賺這筆錢，就只能忍氣吞聲，笑著說道：「那就麻煩您請示一下領導吧！」
孫磊見王林這麼大方，一出手就是一張大團結，連忙搖了搖頭：「不用，不用！你是丁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這錢我不能收。」
可是，現在的他完全不同了！
李雲海心知肚明，現在還是1984年，剛剛放寬個體經濟沒幾年，社會上很多人看不起個體戶，甚至帶著有色眼鏡看待這個群體。
傻子瓜子的生意越做越大，有的人說他僱工12人，是搞剝削，是資本家，還有的人說他有生活作風問題。
總的來說，這個時期的政策還是搖擺不定的，尤其是內地省市，還沒有花城等地開放。
林主任抽菸的動作，明顯一滯，他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說道：「這可使不得！小兄弟，該你賺的錢，你賺就是了！你放心好了，你的帳，我會儘快幫你搞定的！這樣吧，你明天下午再來一趟！你有空吧？」
他連著做了兩個大買賣，賣出去9台複印機，他本應該賺到了十幾萬，成為十萬富翁，結果一毛錢都沒有到帳，反倒搭進去許多的路費、車費和人情費！
李雲海這些天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複印機的修理上，沒有出去擺攤賺錢。要不是因為修了幾個家用電器，賺了20塊錢，他此刻就要喝西北風了！
如果明天再不能結帳，他真的要努力搞修理賺錢才行。
林主任點了點頭，說道：「你很不錯，是個做買賣的料。」
孫磊咧嘴一笑：「行！這菸酒我收下了！難怪丁哥說你是個有情有義的朋友！以後有活，你儘管喊我們！只要我們有空，就一定幫你。」
他現在只想搞錢、拉關係、結交人脈！
李雲海把林芝替自己寫的GG牌找出來，收拾了一下維修用的工具和一些電容配件，裝進那個舊書包里。
李雲海一邊收攤一邊說道：「我就是師傅！」
第二天上午，李雲海來到五一文。
李雲海目瞪口呆，明知道她是在借古諷今，卻又無話反駁。
今天的櫥窗風格是兒童主題，現在是暑假，正好吸引孩子們進店購物。
這個年代因為GG比較少，臨街的商號，更加注重店面櫥窗的繪製。
「不能打字，機頭無法正常移動。」
「……」
總而言之，這個百萬富翁的人生和事業的發展歷程都是曲折的。
他滯留省城，眼瞅著快半個月時間，複印機那兩個帳單，要是短時間內結不了，那他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
敲門聲響起來。
他現在的幾個客戶，都是在五一文擺攤認識的，說明他擺攤的思路是正確的。
李雲海知道這是人家拖延的套路，便笑著問道：「請問我哪天來可以結算？」
特別是到了晚上，華燈初上時分，這些臨街的櫥窗，在燈光的照耀下更加美麗動人，裝點了城市別樣的風采。
「這幾天晚上，我有事在忙。我跟你說過的，我有空才能去陪你。」
林芝騎車過來的，玉腮泛著淺紅，一綹靚麗的秀髮微微飛舞，細長的柳眉，一雙眼睛流盼嫵媚，秀挺的瑤鼻，帶著一絲俏皮。
財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所以，這年代賺錢的人，都是悶聲發大財，沒有人賺到錢敢到處嚷嚷，害怕像那個傻子瓜子一樣被針對。
李雲海看著手裡的零錢，唉了一聲：「林芝，我幹了蠢事！而且是連著幹了兩件相同的蠢事！我連著賣了兩次複印機，結果都沒有收到貨款！我現在是個真正的窮光蛋了！」
她的性格，和沈秀蘭完全不一樣！
熱情起來像一把火，仿佛瞬間就能把李雲海點燃。
卡車司機孫磊，一直在等著他。
營業員咦了一聲：「這次拿這麼少了？」
李雲海笑道：「孫哥，你真是個講義氣的好朋友。你用的是單位的車和油，這點錢，還請你收下吧！不然這油錢你也不好跟單位報帳不是？」
傻子瓜子就是個典型。
「我陪女朋友去學電腦了。」
「修不好了嗎？」
這種事情，沒有人追究你，那一點事情也沒有，這個年代埋頭賺錢的人很多。
五一文公司的櫥窗，在80年代是西州一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一個花樣，吸引顧客進店。
李雲海和他握了握手，下了車。
如果李雲海還是那個每天賺點小錢的修理工，那他一點也不用害怕，因為這是政策允許的個體經營項目。哪怕他成為萬元戶，也不怕別人搞名堂。
結果他高估了這些單位財務的辦事效率，一而再的遇到了冷臉！
而且這個故障的確很難修，主要是要拆機，很耗時間。
李雲海對這個事例，多有了解，也正因如此，前一世的李雲海，在家庭變故之前，一直老老實實的當工人，沒有下海。
財務問他：「修理鋪？你這是個體戶嗎？」
林主任點頭說道：「請示匯報，這也是財務的流程。嗯，這事我會幫你跟進的。你放心，我們這麼大的單位，不可能賴你的這筆帳。」
李雲海笑道：「有空。謝謝林主任，那我明天下午三點鐘再過來！」
又是三天！
他這半天下來，沒吃什麼東西，又累又餓，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動彈。
財務的嘴臉，比起銀行的來稍微好了一點，但也是毫不容情，一臉公事公辦的說道：「行吧，那我先入帳，報請領導批准。等批示下來了，你再來結帳。」
李雲海沒有辦法，賠著笑臉說道：「那好，我三天後過來，辛苦您了，請您為我的事情，多費點心。我真的等著這筆資金回籠周轉，等結了帳，回頭我再感謝和報答您。」
她無精打采的說道：「你送的那對蛐蛐死掉了！我想，我放生的那隻孤單的蛐蛐，說不定反倒能活下來呢！我放生那隻蛐蛐，乾的不是蠢事吧？」
李雲海苦笑一聲，還不是因為囊中羞澀，拿不出更多的錢來購買菸酒了。
他們這些財務是不是都商量好了的？
要敷衍人的時候，就說三天？
但她轉身的時候，又是這樣的毫不猶豫，絕不拖泥帶水。
要知道，這個世界最可怕的事情，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林芝俏麗臉蛋上的光芒，瞬間隱暗。
李雲海來到林主任辦公室，向他講了財務這邊的事。
李雲海賺到一點錢，都是放在身邊，輕易不會露富，也不想存到銀行去。
李雲海一聽就來勁了，將手裡捏著的半個饅頭往紙袋裡一塞，笑道：「修啊！什麼故障？」
如果你太過高調，讓人知道你做一單生意，就能賺好幾萬，估計馬上就會招來一片人的眼紅和嫉妒！
李雲海左右瞧了兩眼，壓著嗓子說道：「複印機每台一萬六千八，這是給貴單位的價格。我給您的報價是一萬五千塊錢每台。」
茅台還是議價買的，十塊錢，兩包三五煙，六塊二毛錢。
孫磊還是拒絕，說我就是來幫你個忙，你要是早說談錢，我就不來了。
她雙手放在背後勾著，輕哼一聲：「你還好意思說呢？是誰說的，每天晚上來接送我去單位排練啊？」
不想那中年人一口同意了：「行！150就150！只要修得好，那就不算貴。你師傅呢？」
李雲海說道：「給我一瓶茅台，再給我兩包三五煙。」
李雲海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因為地域差異，每個省市的政策也不一樣。
這些財務的做法，和這種打斷腿再給拐杖的行為，有什麼區別？
怒歸怒，氣歸氣，都只能埋在心底。
80年代的西州街頭，到處都是這樣漂亮的櫥窗。
李雲海賠著笑臉道：「我是個體戶，請問能不能現金結算？」
李雲海上前一步，遞了一支煙給林主任，笑道：「還請林主任多多費心。林主任，我們這生意，談的有點急，有很多話，我沒來得及向您匯報。」
財務埋頭工作，漫不經心的說道：「領導今天不在，你過兩天再來吧！」
開車出來，經過糖酒副食店時，李雲海讓孫磊停了一下車，他下車進了店。
店裡還是上次那個營業員，他還記得李雲海，一見面便笑道：「同志，你又來買菸酒吧？這次要幾瓶酒幾條煙？」
李雲海說一聲多謝林主任誇獎，然後識趣的告辭離開。
複印機很重，搬來搬去的格外費力氣。
買完這瓶酒和兩包煙，李雲海又窮得叮噹響了！
一家服裝店的櫥窗，擺放著幾個高低不同的模特，穿著各式新潮的服飾。
財務不悅的瞪了他一眼，翻看了一下旁邊的日曆，說道：「你過三天再來吧！」
李雲海心裡隱隱有一股火氣：老子賣的是便宜又好用的複印機，不偷不搶的，你們收了貨不結帳，你們還有道理了？
他暗暗告訴自己，下一次就算是親爹來了，也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
老子和你們做的是買賣，又不是要你的施捨！
打斷你的腿，再給你一副拐杖，然後告訴你說，沒有我，你連路都走不了，所以你要感恩。
李雲海心裡一咯噔，問道：「同志，個體戶也是國家承認和支持的，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有益的補充。你不能歧視我們個體戶啊！我的四台複印機，已經送到了貴單位，林主任也開了收貨單了。」
李雲海躺著沒動，喊道：「門沒關，請進來吧！什麼事？要修什麼嗎？」
李雲海下了樓，掏出十塊錢來，遞給孫磊：「孫哥，這是一點辛苦費，今天多謝你過來幫忙，你拿著買瓶酒喝。」
換言之，他是在當倒爺！
林主任接過煙，點著了火，微微笑道：「什麼事？你說吧！」
李雲海確認無誤，在下面簽了字，單位一欄，他填寫的是李記修理鋪。
財務皺了一下眉頭：「這麼大宗金額的交易，居然是跟個體戶採購的？」
這個時代的很多生意人都這麼做，賺到錢以後，不敢存銀行，就是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有多少錢，然後被針對，被清算。
林芝轉身便走，邊走邊說道：「你今天晚上，想必也一定沒有時間來接送我吧？我還有事，先走了！我來找你，沒別的意思。你忽然之間失約不來，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看到你過得這麼甜蜜，我也就放心了！再見！」
李雲海付了款，提著菸酒上了車，一直到九如巷下車後，他才把菸酒遞給孫磊，說道：「孫哥，這是我請你和丁哥喝的，請你千萬不要再拒絕我。不然的話，我以後再有活，也不敢請你們過來幫忙。」
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我想修理你！」
李雲海一聽是林芝的聲音，一骨碌爬了起來，笑道：「你怎麼來了？」
中年人一聽他是師傅，頓時石化。
李雲海催他快走。
他想著儘快完成這單生意，下午他要去找林主任，看今天能不能結算貨款。
(本章完)